昨晚，徐翊枫不知道被灌了多少。凌晨三点，疯了一样给叶寻打电话。


    叶寻不接，他就改发微信。


    五十多条语音，一条比一条癫，一条比一条神智不清。


    叶寻关掉网络那一刻，真想把那神经病拉黑。


    “你确定你昨晚给我发的那些叫信息？”叶寻面无表情。


    “所以你看到了，你就是不回？”


    “你有女朋友了徐翊枫。”叶寻挣着手腕想甩开，徐翊枫用力一握，把他攥得更紧。


    叶寻被弄得疼了，低吼道，“徐翊枫，你发什么神经。”


    “我是发神经。”徐翊枫恨恨咬牙，“被你弄得发神经。”


    楼道口不断有人经过，两个大男生这样拉拉扯扯实在不好看。叶寻撇开脸，努力让自己冷静。


    出于某种直觉，他下意识朝那波刚涌上走廊的人看去。沈陌握着瓶水，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不知道朝他这看了多久。


    沈陌脸上明明没什么情绪，表情也很冷淡。叶寻却觉得沈陌看他的眼神带着刺，一针一针全往他胸口扎。


    叶寻用尽全力甩开徐翊枫，往边上挪开两步。


    徐翊枫一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两眼发懵看着叶寻，看到叶寻表情不自然地瞟了瞟某处后，才有所察觉地朝身后看去。


    徐翊枫看向沈陌的那一刻，叶寻找回段记忆。


    有次晚自习，徐翊枫来教室等他下课。沈陌刚好不在，徐翊枫就坐沈陌位子上，随手抽本书拿手上变着花样闹他。


    沈陌回来刚好就看到徐翊枫把书卷成传声筒怼他耳边唱歌。


    那是叶寻第一次见沈陌冲人发火。


    沈陌砰地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扔，冷冰冰盯着徐翊枫，没说一个字，就把徐翊枫盯得硬邦邦地从他位子上起来，主动让开。


    那天以后，徐翊枫再没碰过沈陌凳子。


    梁子却就此结下。


    叶寻在俩人之间来回一扫，就见徐翊枫冷笑一声，不屑和沈陌对峙，伸手过来搂他，“过来。”


    叶寻侧身躲开，徐翊枫耐着性子，说，“不闹你了，快过来，乖。”


    “主任找你。”


    沈陌也撇开觑着徐翊枫的视线，转过脸来看叶寻，“挺急的，让你现在就去。”


    叶寻和沈陌对视一眼，转身就朝办公室走。


    “叶寻，你给我站住。”


    徐翊枫拔腿就要追，楼道里突然闪出个高挑轻盈的身影。


    那人亲昵往徐翊枫肩上一靠，搂着徐翊枫脖子撒娇，“怎么这么久，人家都饿死了。”


    叶寻闻声转过头，是徐翊枫刚官宣的女友，他们学校的校花，夏宁悦。


    夏宁悦双手挽住徐翊枫胳膊，余光朝叶寻瞟一眼，轻飘飘扭开，“快点，再不走食堂关门了。”


    到底是刚追到的宝贝，徐翊枫架不住对方撒娇，悻悻瞪着叶寻，被对方拉出了走廊。


    “刚……谢谢。”叶寻从楼道上下来，看着沈陌。


    “谢我什么。”沈陌脸上没了刚才的冷意，淡淡地对他笑。


    对啊。


    他为什么要跟沈陌说谢谢。


    他怎么就认定沈陌说“主任找他”是在帮他解围，而不是真的。


    叶寻尴尬摸了下后脑勺，再次踏上去办公室的征程。


    袖子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


    叶寻回过头，沈陌极快扫了眼他被徐翊枫抓红的手腕，把头撇开的时候低声说，“你怎么这么好骗。”


    “那得问你啊。”感觉到对方有点意味不明的不高兴，叶寻先笑为敬。


    他看着沈陌蹙紧的眉，轻声说，“你怎么这么能骗人。”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沈陌脸色就变了。


    沈陌瞪他一眼，没错，就是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向教室。


    叶寻看着那道比例极好的背影，知道那个人瞪完他之后眼睛里就盈满了笑意。


    叶寻把徐翊枫拿来的胃药丢桌肚，攥着另外一瓶陷入沉思。


    他想的不是谁给他买的药，而是怎样才能让对方承认给他买了药。


    叶寻抡起药瓶，琢磨着摆弄几圈，砰地往桌上一砸。沈陌翻书的动作一停，睫毛垂下来飞快朝他这边瞟一眼，若无其事继续翻书。


    叶寻挑了下眉。


    他拿起药瓶，慢条斯理撕掉包装纸，拨开瓶盖，抽张纸巾铺桌上，哐当哐当掂出六粒药，嘴里报着数，一粒粒排开，一把抓起来，猛地就朝嘴里扔。


    手腕被握住猛力往后一拽，沈陌昂头闭了下眼，叹口气说，“是我。”


    赌赢了。


    叶寻弯起唇，美滋滋等对方下文。


    沈陌放开他，沉默片刻，说，“你要因为生病没考好，我会赢得很没有成就感。”


    “我生病就一定考不好？”


    旁边没出声。


    “我没考好，赢的就一定是你？”


    旁边还是没声。


    叶寻盯着腕骨处因为沈陌突然松手浮出的手指印，抿紧了唇。


    椅脚划过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沈陌合书站起来朝教室前头走去。


    叶寻一闷，后悔自己说错话了。


    他慢吞吞摸出水杯，准备接杯冰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去道歉。


    叶寻手撑着桌沿，刚准备站起来，就见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搁到他面前。


    沈陌拿起药瓶，倒出两粒白色的药丸，捂在手心，递给他，“吃药。”


    那双手骨节修长，掌纹清晰。黑色的表带压在腕骨处，淡淡青色的脉络把手臂衬托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明明手那么好看，脸也那么好看。


    明明提前交卷去给他买药，明明就是关心他，为什么不承认。


    叶寻厮磨着嘴唇，不想说话。


    “吃药。”


    沈陌又重复一遍，语气耐心轻柔。像个犯了错在求原谅的小孩。


    叶寻跟他僵持了几秒，松开抿紧的唇，捏起药丸喝了水，一口咽下。


    可能手心的位置比较敏感，叶寻感觉他指尖划过沈陌手掌的时候，沈陌手轻轻抖了一下。


    教室不像刚才那么吵了。


    刷题看书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午休，为下午的奋战养精蓄锐。叶寻塞上耳机，偏脸枕着右臂，左手伸到桌底下，一圈一圈揉着胃，闭目养神。


    考完数学，人将近报废。


    每一个走出考场的人都像被榨干精血的尸体，走路都是飘的。


    叶寻飘回教室，随便摸了套试卷，看了眼旁边那个已经空了的座位，拎包回家。


    夜里风挺大，叶寻吃完饭在阳台上站了会儿，浑身都凉透了。


    他真的太讨厌晚上了。


    一到晚上，天一黑，周围就死寂死寂，没有一点声响，安静得让人心慌。


    叶寻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个台，把音量调到最大，又走到楼梯口，确认每个房间的灯都开着，才坐回书桌开始刷题。


    桌角的手机亮起来，叶寻伸头一看，有条微信进来。


    叶寻想到徐翊枫昨晚给他发的那些疯话，对微信都有了阴影。


    他啪地把手机翻了个面，眼不见为净。


    叶寻做题的时候习惯把手机静音，屏幕一盖，基本与世隔绝。等他刷完那套物理卷，洗漱完躺上床，将近十二点。


    叶寻滑开屏幕，微信小红点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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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个“1”。


    是那条被他晾了半天的信息？


    叶寻点进去，ShenXh申请添加他为好友。打招呼语是：书包右边口袋放了胃药，记得吃。


    沈陌？


    叶寻一翻身坐起来，蹬着拖鞋下楼，从书包里翻出个蓝色小方盒，盒里安静躺着两粒药丸。


    沈陌明明比他早走，不可能知道他会忘记带药。


    叶寻切回添加好友页面看了眼时间。


    沈陌不是算准了他会忘记带药，而是在掐着时间提醒他吃药。


    客厅窗户没关，灌进来一室夜风。那风竟然是暖的，软软直戳人心脏。


    没抱太大希望的，叶寻迅速点了通过，给沈陌发去信息。


    叶寻：刚看到信息。


    叶寻攥着手机，第二条信息删删减减，反复改了好几次，最后停在“药吃了……”时，屏幕上弹过来沈陌的信息。


    ShenXh：还在刷题？


    叶寻啪啪删了原来的字，重新输入“刷完了，准备睡觉”。想了想，又删掉，说：没，你还在刷？


    屏幕上方弹出“对方正在输入……”


    叶寻切回主页面，把消息提醒改成振动，顺手改了备注。


    刚设好，手机就连震几下。


    沈陌：没。


    沈陌：在玩游戏。


    沈陌：你还没睡？


    叶寻一只手端着水杯接水，单手打字。


    叶寻：在吃某人给的药，吃完就睡。


    水满了，叶寻摁掉出水键。药丸扔嘴里，准备端水。


    屏幕上弹过来新消息。


    叶寻端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沈陌：胃还疼吗？


    叶寻勾住杯把的手指无意识缩回来，双手打字。


    叶寻：吃了药，好多了。


    沈陌：嗯。


    过了几秒，他又问：药苦吗？


    不苦吧。


    叶寻心说都胶囊，跟水一起吞的。


    叶寻捧着手机，回了个：没感觉。


    靠……


    两粒胶囊硬生生被叶寻含得融化，药粉在舌尖化开，苦得他整张脸皱成月球表面。


    叶寻抓起水杯，狂灌了半杯水漱口。完事了看到躺屏幕上的信息。


    沈陌：书包左边口袋有根棒棒糖。


    沈陌：哦，那看来用不上了。


    两条信息中间刚好夹着他那个“没感觉”。


    叶寻丢下手机，扑到沙发，从包里拿出棒棒糖，剥了塞嘴里。浓浓的果汁在嘴里化开，叶寻可算活了过来。


    叶寻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喝过两年中药，对苦味有着深入骨髓的阴影，导致现在半点苦都能要了他的命。


    钻回被窝，叶寻打算问沈陌要棒棒糖链接。


    这个棒棒糖果汁含量很高，却不会太甜，还能嚼到水果粒，特别合他的胃口。他打算多屯点，以后吃了药就含一根。


    叶寻调整下睡姿，正准备敲字，沈陌提起那个让他郁闷了一整个下午的话题。


    沈陌：白天那句话，能撤回么？


    叶寻腮帮子鼓鼓顿住。


    被某人又是送药又是塞糖，他心里嘴里都甜得不行，哪还有气。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想嘴硬一下。


    叶寻：超时了，撤不回了。


    沈陌：那我注销一下，换个身份重新登陆。


    沈陌：行么？


    被窝里太热，闷得叶寻脸有点烫。


    他攥紧手机，一点一点敲字。


    叶寻：……什么、身份？


    屏幕上安静了几秒。


    沈陌：做你的私人医生，每天提醒你吃药，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