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意知道他们什么意思——“这废柴马上就要被青衔尊上扫地出门了！”


    半数想拜师青衔尊上的都在等这天，他们望眼欲穿，兴奋到几近痴狂的目光死死攫住李逢意。


    “呵，她好意思来参加试炼？换做我早就退出，好过届时遭人耻笑！”


    “对啊，她是喜欢咱们尊上吧？可我们尊上哪里看得上这么恶心的小人！”


    “那时候我们不过夸了青衔尊上一嘴，她就跟吃了枪药一样泼妇骂街，简直败坏门楣！”


    叽叽喳喳地，像麻雀。


    她也能理解，毕竟顾澈名不正言不顺，随便再来个厉害的，她便无法跻身首席徒弟位置，因而干脆让青衔尊上只能收她一个，换做自己也会愤愤不平，巴不得这人居高跌重。


    可惜是她李逢意。


    她对这个首徒位置没什么觊觎之心，但青衔目前最有可能与她出事沾染因果，这层师徒关系，便是调查他最好的掩甲。


    为了个男人身败名裂，倒是有些让她不理解，但既然不小心跑到这幅躯壳，她势必要让“顾澈”活得更灿烂些。


    无论顾澈是否会怪她。


    试炼要求听起来很简单，每个弟子都要与自己师父的幻影对战，若能半时辰内伤到幻影，便算过关。不合格，则被褫夺首席位置，成为普通内门。若战胜后想另择名师，便再对阵该人，胜，则改拜门下。


    方修习一年的弟子，若非天资聪颖，很容易被师父一招覆灭，这些宗门长辈收的子弟几乎都是天灵根，再不济也是双灵根，像顾澈这样的，当真是“无双”。


    别说一招，就仅仅剑意，估计都能要顾澈半条命。


    神武殿两扇玉雕金漆的门扉訇然中开，幻心镜幽幽伫立在前，镜中碧蓝水波荡漾，晕染层层涟漪。


    “你是顾澈吗？我想拜师青衔尊上，可否让让我？”


    少女眼波似箭，神采飞扬，高高的马尾用金冠玉簪扎起，大红色剑装将人衬得格外艳丽生动，英姿不凡。


    此人是现今岐修尊上首徒慕渺，毫无疑问的火灵根天才，但岐修尊上主阵修，她更期望能得主剑修的青衔尊上教导。


    从李逢意直觉看，她周身灵气澄澈炽烈，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李逢意点点头，露出清浅微笑：“好，大家各凭本事。”


    咦，她好像跟传闻中的愤世妒俗不太一样？慕渺愣了一下。


    李逢意和慕渺最先跨入镜中，身后人才忐忐忑忑迈步。


    薄雾纱帘般飘渺，挑散身前迷蒙，李逢意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


    每层檐角都挂着一排金铃，无风自响。


    “快来，为师等你很久了。”


    熟稔不过的声音，并非是青衔尊上，而是她的魔修师尊，符乩。


    李清径直走上楼阁，那张恍如隔世的苍老脸庞平静地望着她。


    “我可是你师父，你打不过我的。”昏暗的光在他眼角投下阴翳，昔年魔尊的煞气四溢，整个阁楼嗡嗡鸣响，脚下开始震颤。


    她不惧不畏，泠泠望着符乩，等对方的剑锋抵在喉头，才苦笑着轻启唇珠。


    “可是，你已经被我杀死了啊。”


    符乩动作顿在半空，幻影眼角被撕出扭曲空洞，继而浑身如蜡油淅淅沥沥化开。


    阶梯外的窗框大雾弥漫，整座楼除了李逢意踏步发出的嘎吱声，一片死寂。


    再没任何生息传来。


    *


    万象水镜前，众师长透过水镜观测诸弟子战况，眼前是被寄予厚望的慕渺，正同岐修尊上幻象缠斗。


    “你别说，慕小友百年后说不定真能杀了你。”长老张期颇为欣慰地赞叹。


    岐修尊上与青衔尊上一齐被看作左右镇宅神兽，他一脚搭在榻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樱桃，裁断的短发下却有修长的辫子斜铺在肩头，明黄衣衫十分扎眼。


    “那倒是很令人期待了。不过我更期待你那个废物弟子的表现呢......哎？”


    他环顾四周，青衔已不知所踪。


    *


    李逢意在楼梯间来回踱步，室内光线昏暗，陈设老旧腐朽，蛛网在角落暗自架起窥视的屏障，不知为何，走过半盏茶时间，眼前的景色依旧是覆满灰尘的阶梯。


    隐隐听闻飘渺的喘息，再仔细附耳，更是越来越近。


    她转头，对上一张肃穆冷峻的面庞。


    这脸毫无岁月斧凿，却弥漫着青年不会有的华贵与成熟，乌发半扎半散，一颗泪痣不偏不倚点在眼角，为他颇为浓烈的长相添了几分温润迷离。


    一时间有些难以确定，他更像山间的皑皑松雪，还是月下的薄雾。


    来人觑到地下的油蜡，颇为惊诧地对她上下打量：“......这是？”


    她直言不讳：“我师尊。”


    此话一出，面前人眉头向下沉蹙更甚，惊疑又古怪地望着她：“这是......我？”


    她居然能杀得了与自己实力完全等同的幻影？


    这一年他不是没想过耐心教授顾澈，她的父亲同自己也有些渊源，可这姑娘不是用莫测神色盯着他，便是拒绝听讲，惹得他怒意翻腾，渐渐地，他对此人感到厌倦，干脆视为乌有。


    这次本是个将她逐出师门的好时机，掌门却又暗自劝说，非要他来幻境中襄助，简直是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又黏又臭。


    李逢意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自称顾澈师尊，便是传说中的青衔尊上，以为自己把他打趴下了才如此难以置信，不过算起来，她那师尊符乩在仙魔两届叱咤风云时，她与这青衔爬还在苦苦筑基呢。


    她乖巧地眨眨眼：“啊，或许是运气。”


    青衔缓气几息，才带她破除雾镜，一看周围空空如也，谁都没有出来。


    约莫在期限的最后半柱香时刻，才有人陆陆续续带着一身伤痕走出。


    除了慕渺，每人见到李逢意站在镜前，都先露出“你怎么可能出得来”的神情，再看身旁的青衔尊上，又露出“原来是师尊救了你这个废柴”的恍然大悟。


    真有意思啊这个仙门，李逢意绕有兴趣地看他们在周围议论纷纷。


    一旁的青衔脸色依旧阴沉中夹杂三分愕然，如果不是这镜子坏了，便是这个顾澈陈府极深，刻意隐藏实力。


    他手指在袖中掐诀，双眼泛出淡淡金光，李逢意的根骨在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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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览无余。


    可是任凭他如何望，这人也只是练气期的修为。难道是他多想了？八灵根纵使自幼修炼，根本也追赶不上同龄人，更何况自己。


    为验证怀疑，他后退几步，以常人不可反应的速度凌空挥出一掌。


    “砰——”


    李逢意顺势倒在地上，她颤颤巍巍双手撑起上半身，用尽毕生演技，回头挤出一个可怜又幽怨的眼神：“师尊......为何......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做你的弟子吗？”


    周围人见状，笑意更猖獗：“你们看，青衔尊上多么平易近人啊，被她纠缠得都动手打人了。”


    “打得好！谁叫她掂不清斤两，平日没少对我们吹胡子瞪眼，弄得自己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爹在地下都要掀开地府房顶来给她几巴掌！”


    “既然输了就乖乖做你的外门弟子，别整天要挟来要挟去的！”


    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顾澈小友，你看看你这形象。


    她早就知道青衔要怀疑她，于是早早用铜镜隐藏了灵力，看来这镜子挺有来头，连青衔这等修为都瞧不出破绽。


    青衔虽有疑虑，还是妥协一步：“试试你修炼成果罢了，没用几成力，起来。”


    不容置喙的冷意，这个青衔当真对顾澈毫无师徒情谊。


    她拍拍身上尘泥，一瘸一拐爬起来，眼神却始终盯着青衔，散发出几近泣血的苦楚和诘问，好像毕生夙愿幻灭后的痛不欲生。


    对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别过头去。


    试炼在香灭尽后落下帷幕，掌门等一干人现身神武殿，手中灵卷是早已透过万象水镜记录的结果。


    他展开卷轴，墨色字迹从卷中脱落，飞至众人面前亮起。


    合格者的名姓按照出镜顺序倒序排列。


    掌门首徒墨怀仁、岐修首徒慕渺、赤晶峰峰主首徒杜枫、斩灵峰峰主首徒萧霁北......


    实际上，首徒本就事事优先，能得更多真传，并且为保不出意外，试炼前也会预先透露些弱点给他们。


    被刷下的都是不被师父认可的罢了。


    巉岩峰姜虹和揽月峰霍平便是其中之二，他们恶狠狠地瞪着名单，像堕入地狱的修罗，势要拉些什么一齐下去。


    不巧，顾澈的名字刚好在第一位。


    霍平一身腱子肉，拨开人群上前：“掌门，诸位长辈，我力不从心毫无怨言，但这顾澈凭什么能过关，大家都望见是青衔尊上救她出来的，这不是明晃晃地偏袒她吗？！”


    姜虹同时出列：“对啊，这不是让咱们苦战的弟子寒心吗？”


    霎时间人声鼎沸，反对的浪潮迭起。


    先前他们只在水镜中调取过几个翘楚的画面，顾澈这边，倒是没有意义，而掌门知晓青衔前去，也没有再看的必要。


    是以现在在众人眼里，顾澈必定是战败被青衔尊上救出。


    李逢意望向青衔。


    她在赌，赌青衔的答案。


    毕竟只有他一人知晓真相，完全可以不承认。


    掌门一掌打在空中，殿前瞬间噤若寒蝉。


    “青衔，你来说说，她是自己战胜你幻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