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李逢意被惊雷般的巨响炸醒，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没发觉任何异常。


    做噩梦了吧，她倒头便要继续美梦，只听门外隐约有人群骚动，被雨声割裂听不真切。


    她披衣起身开门，撞上吓得魂飞魄散的掌柜老头。他见来人是李逢意，急忙阻止她踏出门槛：“闺女，别出来，你丈夫得失心疯了！”


    “......啊？”


    她扫视二楼，零散几个宾客都被吵醒，惊魂未定地站在各自门前，目光集中在她隔壁。


    “砰——”


    无数尖锐冰椎掀起蓝色幽茫，朝着对面人群袭去，李逢意疾速反身遁飞，在利刃距他们只有半尺时抬手祭出巨大的圆形抵御法阵，冰椎触碰到阵法刹那哗啦碎成齑粉。


    她稳稳当当落在青衔正对面的房间，隔着空井望去，青衔乌发凌乱披散，额间印记散发出黑色煞气，双眸变得腥红而狰狞，他似乎陷入什么幻境里，对周身景象全然不知，暴怒地随着面前黑影的移动而施法攻击。


    看样子周围人只能望见他，看不见那团黑影，这才觉得他发疯乱打。


    顾不上人群愕然，她拔剑重新跃起，斩向黑影脊背，那黑影像是背后长出眼睛，侧身闪过剑锋便躲至李逢意身后。


    她回身再斩，青衔忽地发难，四隅鞭划破空气簌簌作响，李逢意被前后夹击，只得腾空飞至三楼槛栏上。


    果然如她所料，青衔连她也望不见，所以这个黑影是在引导他攻击无辜凡人，造下杀孽。


    混蛋男人，天天给她找麻烦，真想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虽是这般腹诽，他到底不是奸恶之徒，而且长得也不错，让他堕落这种事李逢意还是于心不忍。


    藏宝阁到底在哪？她的承影剑不在，连柄趁手武器都没有，简直可恶！


    她咬破手指，凌空画出红色符箓字文，甩手向青衔打去。黑影见符箓古怪，立马转移方位带动青衔视线，最终符箓与之擦身而过。


    岂有此理，那便先拿下这该死的影子。她周身聚灵，剑波外放，隔空挥出道道红色煞气，黑影转移速度极快，每次都带着青衔堵住李逢意剑波，有几次差点砍到青衔和宾客身上。


    她对着人群低喝：“别分散，聚集在一处，找个机会跑出去！”


    然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灵异鬼怪，被眼前的斗法吓得呆愣原地，硬是迈不出半步。


    她若全力释放煞气，一击便可将整座阁楼摧毁，如今有两层掣肘，硬是只能留手进攻。


    上次她砍断的手的黑影似乎比这个要弱很多，她隐隐猜测，这黑影可能是附着人心，靠汲取负面情绪为食，青衔实力强于陆羲川，故黑影也连带升级。


    缠斗良久，她与黑影仍旧不分伯仲，青衔的状况倒是愈发糟糕，他瞳孔周围的血红蔓延到眼角，大红色额印半数变得漆黑，整个人几乎要被恨意吞没。


    什么样的幻境，连他这种化神境的人都破除不了？若是任由他的意志被蚕食，或许他会彻底丧失心智。


    李逢意心下一横，凌空收剑。她双手剑指并拢，开始回忆符乩传给她的“离梦经”。


    “黄粱南柯，皆作尘土，魑魅魍魉，无福可倚，久执顾吝，终不得鹿，大梦先觉，离苦为乐——”


    从她口中吐露的每个字都化作古老篆文，泛着金光陈列在眼前，等念完最后字眼，所有经文化作八道长条，将李逢意包裹在内。


    重新睁眼，她来到陌生地界。


    这是座与其余地方并无二致的山峦，只是山体上刻着“赤松”两个大字。


    最晃眼的当属斜挂崖璧的曲松，走势与黛色远山峰缘趋同，枝干盘虬错落，上扬似流云出岫，下探呈龙爪反握，嫩绿针芽组成万千鸟雀尾羽，勉强算个仙门标识。


    他走到山顶的宫殿中，青衔正执剑与面前人对峙。眼前男子清水芙蓉，五官虽淡雅却颇具神祇色彩，朱砂痣不偏不倚烙印额间，发尾用红绳捆住。


    看起来本身气质是柔和可亲，只是那眸中神色是肉眼可察的奸诈阴险，白瞎这幅躯壳带来的加持。


    他看向青衔颤抖的手，幸灾乐祸开口：“陆岷，你为何不敢下手，难道就因为我是你师尊？”


    传闻中青衔尊上的师尊——法息老祖？！


    她走近后顿时一惊，青衔那张面庞充满苦楚与愤恨，双眼血泪横流，即便努力抑制，身体仍旧在战栗。


    法息老祖再次开口：“我的乖徒儿，你若不下手，师尊明日便将整个宗门屠戮殆尽，算是送给你的谢礼~”


    这跟她道听途说的老祖形象截然不同，传闻法息老祖和蔼可亲，对待受伤的白兔都会泪流满面，原来是个道貌岸然之徒么？


    “别逼我”青衔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泣血，“你知道我无法再杀你一次。”


    那就是现实中杀过了，李逢意了然，青衔也许就是被宥困在这个心结中，杀也痛不杀也痛，才积郁成疾引来心魔吧。


    既然他不忍心，便由她这个“不肖子弟”代劳好了。


    李逢意当机立断拔出长剑，直抵法息老祖面门而去。法息老祖强悍如斯，实力竟与她的师尊符乩不相上下。


    她逐渐占据下风，回头一望，青衔还站在原地，起伏的胸腔说明他内心正在进行剧烈挣扎。


    “你傻愣愣杵在那作甚！”李逢意简直要气死，“告诉我，他的弱点是什么？”


    仿佛是才看清眼前多出个李逢意，他惊疑不定：“你......你怎么会在此，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李逢意闪身躲过法息老祖招招致命的攻击，对青衔怒道：“废话，因为这里是幻境，快告诉我弱点！”


    眼见青衔还在迟疑，她干脆站在原地不动，将最脆弱的面门暴露给对手，如若正面遭难，很可能性命难保。


    她在逼他做选择。


    是徒弟，还是师尊。


    是过去，还是当下。


    千钧一发之际，青衔只能顺应本能做出决定：“他属木，怕火！”


    法息老祖光鞭抽来前一刻，李逢意再次咬破指头临空画符，手指在符成后翻飞掐诀，一股煞气注入符箓，穿透出来却变成灼灼烈火，源源不断向法息老祖袭去。


    趁他被火势包围，李逢意闪身淌过火海，自后背一剑贯穿他胸口。


    按理来说他不会轻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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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但这归根究底只是青衔的心魔，当他的师尊在潜意识中“死去”，幻象便不复存在。


    与那个试炼的原理异曲同工，重要的是“杀”的行为，“死”并不重要。


    现实中，黑影正在攻击被符箓包裹周围的李逢意，岂料分身突然遭逢重创，本来漆黑的身影像被添水稀释，变得透明许多。


    他暗叫不妙，只得隐退回黑暗中。


    离梦经符箓散去，李逢意悬浮在空井的身躯徒然坠落，周围看客惊叫迭起。


    幸好被恢复如常的青衔先一步抱住。


    ......


    疼，脑袋有什么在撕扯，仿佛有人将她的经脉揪出作弦，随着心跳韵律弹奏。


    等她醒转，对上青衔略显担忧的神色。


    “......陆、岷？”李逢意挑眉诘问。


    青衔端过茶水，开诚布公：“那是我的真名，青衔不过是仙家尊称而已。”


    “哦”李逢意迅速将两次黑影出现的情景串联起来，“这种黑影我只在两个人身上遇到，一个是你，一个是陆羲川，你认识他吗？”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不自在：“自然认得，他是我调过来的。”


    李逢意单手抚摸下巴若有所思：“你跟他都姓陆，都有吸引心魔的体质，难道......”


    他的身形瞬间紧绷。


    “难道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你偷偷将他调过来开小灶？！”


    “......”


    青衔无语地望着她，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咳咳”李逢意知道自己猜错，连忙找补，“我开玩笑的，他毕竟青春年少，照你修炼的时间来看，都可以做他老祖宗了。”


    青衔面露不悦：“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老？”


    他不知对面的人年芳何许，如若是与小辈年纪相仿，会不会嫌他年老色衰......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逢意感觉跟他说话挺麻烦：“怎么会，我也尘世浮沉许久。”


    “你真名叫什么？”青衔忽然觉得一直叫她顾澈不妥，毕竟她们......完全不同。


    除了魔界年长者和忠心下属对自己真名比较熟识外，她的真名似乎不享誉世界，那告诉他也无妨吧？


    “李逢意。”她许久都未叫过自己真名，还有些怀念。


    青衔琢磨着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一句诗：“‘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倒是挺符合你的气质。”


    李逢意追问：“我什么气质？”


    “......秘密。”


    啧，整什么神神叨叨的，李逢意也懒得追问，八成不是什么好印象。


    经过此遭，二人已经睡意全无，青衔对李逢意的态度十分好奇：“你不问问我这些事情的来由？”


    她摇摇头：“我没有揭开别人伤疤撒盐的癖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永远不说也没关系。”


    夜色迷离，烛火轻晃，李逢意唇艳齿皓，五官散发说不尽的锐意和明艳，她体内的气质盖过骨相皮囊，风姿卓绝，神韵天成。


    “不过，我救了你，你总该做些什么答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