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衔态度忽然冷冽几分，他望着窗外无根水出神，半响才开口：“你要什么？若是法器珍宝我可以给，其余的恕难......”


    “你想哪儿去了。”


    李逢意将杯盏放在指尖像陀螺旋转，面色戏谑：“我是说，让你给我当两天的下属，供我差遣如何？”


    “......就这样？”青衔眉宇疑窦丛生。


    她将杯盏有力而轻盈地抛向青衔，被对方稳稳接住：“如果你想当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给我倒杯水。”


    青衔不太明白她的逻辑，按理说要求报恩必定要些实质性的好东西，她却如同游戏人间轻拿轻放，压根没当回事。


    即便如此，他还是收敛起方才若隐若现的恶意揣度，略带歉意地给李逢意端上茶盏。


    许是真的累着，她三杯水下肚尚口渴，青衔便干脆将水壶端过来，她也不客气，犹如江湖侠客慵懒疏狂半卧榻前，将壶口倾斜而下便隔空饮水。


    水渍在不点而红的唇边滴落，似清晨露珠点缀的胭脂花瓣，青衔不经意一瞥，便想起几个时辰前李逢意将两人鲜血浑染的作为。


    柔软的，带着些温度，虽然不会灼热如烈日，却足够让他这幅自己都嫌冷的躯体感到些许眷恋。


    手指不自觉便拂过那片绯色，像是要再次确认温度几何。


    李逢意脑袋向后撤退半寸，古怪而戒备地问：“你干什么，想暗杀我？”


    “......”他迅速收回衣袖，“给你擦嘴。”


    还真是称职的下属，现在就进入状态，李逢意欣慰地点点头，如同嘉奖魔修十大护法时拍拍他肩膀：“好好干。”


    青衔看她真把自己当小弟对待，气得看周围任何事都不甚顺眼，又苦于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恶狠狠把桌上的柑橘捏爆。


    热心肠的掌柜畏畏缩缩站在门口探头时，正好目睹到这凶残的一幕，刚迈入门槛的脚又缩回半截。


    他垮着一张脸问掌柜：“作甚？”


    掌柜鼓足勇气，快步进门便跪倒在地：“两，两位仙师，在下有眼无珠，若有得罪，还望海涵，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无妨......”李逢意忽而又想到什么，将黄色符箓递给掌柜，“对了，若是以后的女宾里左手内有红色蝶翼，务必传信于我。”


    掌柜想到方才情境，深觉青衔这种精神不太正常的男子，也只有李逢意这样的女中豪杰能降服忍受，遂点点头虔诚地捧过符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青衔一眼。


    等人走后，青衔才问她要找谁。李逢意神色郑重严肃几分：“我的原身，兴许现在是顾澈在我壳子里，昨日我当街叫喊便是因为见到她，但很奇怪，她不理我还走得更快了。”


    青衔亦不解，记忆中的顾澈不喜下山，半日去向掌门诉苦，半日在弟子中横行霸道，若发现自己被换身躯，实在没道理不回去找掌门想办法。


    “我可以差人帮你寻找，不过此事需隐秘行之。”


    李逢意轻声回应，接着凑近他些许：“你......你们宗门要何条件才能拿到藏宝阁的东西？”


    她的好多宝贝都封存在那里，直接要会让青衔怀疑自己就是魔尊，只得想点迂回法子。


    “很多，成为峰主、完成甲级委托、赢得演武......你若要光明正大地拿，近期的宗门大比夺魁便是。”


    青衔好整以暇地追问：“你打起我们宗门藏宝的主意来了？”


    “怎么”她抱起被子将身躯挪动到离青衔不过两尺的位置，略微上翘的眼尾盛满打趣神采，“你堂堂尊上原来是铁公鸡？”


    青衔冷哼：“那便要看你这小小魔修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届时便等着顾澈名扬万里”她志得意满鼓掌，扯过被褥便开始逐客，“你现在没用了，回去歇息，等明日回宗门听候指令吧。”


    ......可恶的魔修女人，真是用完就扔，青衔丢给她一记眼刀才摸去隔壁。


    *


    夏日的疾风骤雨没有春季那般缠绵悱恻，觉少眠浅的青衔修整几个时辰，醒来时天宇已放晴，残水被大火收汁，空气虽热却格外清爽。


    他本即刻要敲门叫醒李逢意，又觉着她昨日磋磨甚多，还是等她多睡片刻，遂到正午时分才带着掌柜送的点心推门。


    然后遇见得寸进尺的李逢意，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这种蠢事。


    “帮我去买西城聚芳斋的烤鸭、东城李记的酥饼、南城百货街的香膏、北园清若阁的蜜饯，哦，这里的翁头春也带几坛吧。”


    “......”


    李逢意趾高气昂用下巴看人：“怎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需求如此不情不愿？”


    于是整个下午，白鹤城东西南北四角的掌柜都称遇见怨鬼讨债，那鬼虽俊美无双，却怨气冲天片言不发，双手一指便将他们的商品变为银钱，倏忽而来凭空消失，吓得不轻的几位翌日便开始在门前撒糯米。


    此刻的李逢意刚从魔界回来，她让两个憨货君主留意她原身动向，并嘱咐兹事体大不可泄露，才堪堪离开，临走时，她望着黑黝黝矿石，又给自己做了串手环。


    行至半途，竟然遇见跑来山下历练的明夷新入门弟子，公干时清一色的浅蓝宗服，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既是新面孔，都不认识她，还是偷偷溜走为妙，她刚装作路人与队伍擦肩而过，熟悉的声音便响起。


    “小顾澈，要去哪里？”


    造孽，岐修身为尊上还要亲自带弟子，是否有些太过奢侈？莫不是掌门看他当吉祥物闲得慌，故意给他找事做？


    许是猜出她的疑惑，岐修懒洋洋地笑起来：“这不是上次把你们这些小不点误送到北域，把咱们掌门吓得花容失色，才叫我来将功补过嘛~”


    该！李逢意在心头又白眼翻飞，幸好不是他做掌门，否则明夷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


    顾澈的名字传到新子弟耳中，顿时沸反盈天，知识的传播显然没有八卦迅猛，新子弟未学得多少新招式，顾澈的事迹已经开始诲人不倦。


    有个胆大的男弟子见顾澈容貌绮丽，勇敢出来自荐：“顾师姐，你看我成吗？我不想努力了。”


    ？李逢意龇起半块嘴角：“不想努力就去混吃等死，百年后我给你找块风水宝地。”


    旁边人打趣：“师姐这是没看上你啊哈哈哈哈哈！”


    岐修在这些新子弟面前维持半天尊上威仪，早就叫苦不迭，现下枯燥无味的旅程总算有点乐趣，自然不能放过。


    他挑出李逢意一缕长发在鼻尖轻嗅，露出曾让许多女修士神魂颠倒的容颜：“小顾澈既然有这种爱好，看看我如何？”


    随队而来的九华峰大师姐张宓实在没眼看：“尊上，请注意分寸，我们是正经宗门。”


    岐修又转头撩拨张宓：“我们小宓宓吃醋啦？你放心，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位~”


    在他媚眼如丝的攻势下，张宓耳根渐红，羞愤地转过脸去。


    她向来清冷自重、不苟言笑，因师父与岐修关系甚笃，幼年便常与岐修接触，算是小辈里为数不多能对他稍加约束的人。


    李逢意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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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识里沉寂的神镜：“喂，别睡了，这个岐修能探知人心值吗？”


    神镜嗤笑：“十之零。”


    她继续追问：“那张宓呢？”


    “十之二”神镜补充道，“修为越高，人心值便越有用。”


    岐修果然是笑面虎，连师姐素未谋面都能对她好感有二，这厮故作亲昵，实则内心指不定打什么算盘。


    李逢意直接回怼：“尊上，我之前就说过，你长得没有我家师尊好看，不是我的菜。”


    对于这类顾惜美貌的男人，戳他痛点才爽。


    岐修那笑眯眯的脸色果然突变，他凑近李逢意，用旁人不可闻的声音威胁道：“小顾澈，炼丹手法这么娴熟，不怕我告诉你师尊？”


    李逢意故作惊惧，看在眼里的岐修抬起头，当着众人的面优哉游哉道：“倘若你来亲我一口，我就不为难你~”


    张宓被他惊世骇俗的不要脸言论气得眼圈泛红，愤而离借故离去，众弟子倒是睁大清澈的双眼，感觉面前是活的话本。


    “好啊”李逢意扯出更灿烂的笑意，慢慢走到他跟前，“你先闭上眼睛，不然我会害羞。”


    岐修眉头一挑，总感觉有些顺利，但还是照做。


    “我来咯——”


    “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往我脸上泼了什么！？”


    被液体淋成落汤鸡的岐修眼底生出几缕阴狠：“你可知我是尊上，想杀你轻而易举，若是什么毁容毒药，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逢意风轻云淡摆摆手：“别这么小气嘛，我不过是给你倒了卸除妆面的水油~”


    他闻言即刻变出随身镜子，特地敷的珠粉已经掉光，罥烟眉的黑色被晕染大半，唇角淡色胭脂亦不翼而飞，全然没有精致的美男风姿。


    得亏怀厢喜欢捣鼓妆容，临走时硬塞给她成套妆奁，现在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


    “你——”岐修望着向这边瞥来的众多弟子，爱美的尊严顷刻崩塌，化作满腔怒火，一反他慵懒常态，“看来我是太宽容你了！”


    即便是掌门庇佑，他也能让这顾澈在不死的情况下为其轻狂付出代价。


    他丢出密瓣莲花金轮打向李逢意，花瓣每寸弧度都见血封喉，飞速旋转又逐层翕张，令人眨眼便缺胳膊少腿不在话下。


    “砰——”


    李逢意尚未出手，法器便被四隅长鞭截断，甩回岐修手里。青衔拎着大包小包物件，明明能放回乾坤袋却选择挂在胳膊肘，但毫不影响他威风堂堂，绿色衣角在风里飞得觱发作响。


    他面色沉峻地停落，将身前所有东西丢给李逢意，才转过头向岐修算账：“你做什么？这莲花煞威力可不小。”


    岐修两眼放光，像告状的恶童：“你来得正好，知道你徒弟会炼制九级灵丹吗？”


    李逢意抢先在他耳侧轻语：“他怀疑我身份，帮我掩护。”


    青衔颇为诧异地扫过岐修，继而拍拍李逢意手背以示安抚：“好，别担心。”


    “是我教她藏拙的”青衔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实力没你想得那么弱，平素只是收敛锋芒避免麻烦而已。”


    周围弟子意外非常，难道顾澈师姐是那种话本里装作废柴沉淀，实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角色？


    这话唬得了旁人却无法取信岐修：“你十日有八日都同我在辅助掌门，其余时间不是出任务便是闭关，白日里别人想找你都难，哪来什么时间？”


    李逢意跳出来：“他是晚上教我的。”


    众人：？？？


    空气霎时变得安静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