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同奔国丧

作品:《澄水如鉴

    瞬间的艰难消化和失神之后,赵缭和李谊同时开口。


    “陛下身子一直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李谊急迫地问。


    “新君是谁?”赵缭同样急迫。


    “殿下您出征后不久,陛下圣体就有些欠安了,不想恶化得这么快……几位殿下、朝中的大人们也都很震惊。”


    传信之人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梁王殿下奉先帝遗诏,荣登大宝。”


    问的是不同的问题,得到了不同的答案。但赵缭和李谊,都无以复加地又向下沉去。


    在短暂的慌神后,赵缭目光凝聚的刹那,立刻转身飞奔回自己的营帐,连声招呼都顾不上打。


    果然,隋云期已经等在帐内,满面的着急,一见赵缭立刻迎上去道:“首尊,陛下驾……”


    “已经知道了。”赵缭飞快截断他,一步迈到隋云期面前,心急如焚地问道:“李诫呢?起事失败了吗?还活着吗?”


    隋云期默默摇了摇头,“他根本没动手,是和平交替。”


    “什么!”赵缭更吃惊了。“梁王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能用,他有五百精兵拱卫,对上金吾卫和禁军也绰绰有余,更何况局势未明时,禁军和金吾卫都不会贸然站队,根本构不成威胁。


    而先帝驾崩得如此突然,盛安守备军根本赶不过来。


    这是多好的机会!怎么会……怎么会让梁王坐上去了?”


    这五百精兵,可是赵缭经营多年的私兵,自己都没舍得带上战场,留给李诫的。


    “不知道。”隋云期难得笑意全无,“总之就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而先帝遗诏确凿,梁王登基,已板上钉钉。”


    “他疯了!”赵缭咬牙切齿恨道,说话间已经一把扯下身上的圆领袍,露出衣下轻便的银甲,走到衣架旁拽下披风,一边扬在身上,一边大步往帐外走。


    “老隋,点观明越骑全部,我们回盛安,即刻启程!”


    “是!”


    “老陶!接着!”赵缭快步走的时候,正遇上陶若里迎面而来。赵缭脚步不停,掏出怀中的丽水军印抛给陶若里。


    “从此刻起,丽水军由你号令,三日内完成整编,开往盛安北郊驻军,保持战时戒备,等我消息。”


    陶若里稳稳接住军印,朗声喝道:“是!属下遵命!”


    在与陶若里擦家而过的瞬间,赵缭压低声音道:“丽水军半数为慕代王之名而来,代王回盛安奔丧,定会留人在丽水军中,务必提防,以防代王势力渗透。”


    陶若里闻之愣了一下。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这些时日后,便是迟钝如他,也能感觉到赵缭和李谊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好转。


    倒不是言行有多亲密,而是即便恪守距离,也因太多的相似之处,而存在的无言的默契。


    以及锋芒毕露的两个人,在遇到对方时,会刻意收敛的尖锐。


    他想不到,在李谊丧父的当下,赵缭回应的,是戒心。


    “是!”陶若里仍是坚定应道,这时赵缭已经大步离开了。


    。。。


    宝宜城外,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人高声呼喊道:


    “殿下请慢行!殿下请慢行!”


    在不远处,本快速行驶的马车缓缓停下,护从车马的兵士已覆手长剑,紧盯来者。


    在荒滩之上,这队人马极为显眼,因马车上挂着白缦,兵士的头盔和铠甲外都绑着麻布。


    “参见代王殿下。”来者对着纹丝不动的车窗帘行礼,“启禀殿下,赵将军听闻殿下回都奔丧,特前来护送。”


    兵士回头看,之间不远处的高岗之上,甲骑具装的观明越骑威风凛凛、气势汹汹、旌旗飘飘,不像是护送,倒像是……


    “赵将军太客气了,如今北境已平,何须……”为首的兵士正要拒绝,车内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了口。


    “劳烦赵将军了。”


    “殿下您客气了。”来者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请殿下车驾先行,我家将军为您护驾。”


    “多谢。”车帘内,李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爬满疲态,随后道:“岑三,走吧。”


    “是……”岑三又回头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观明越骑,满腹忧虑地跨上马,朗声喝道:“启程!”


    李谊一心想快点赶回盛安,路上几乎不停不休。马车再停下时,已经是后半夜。


    这期间,李谊靠在车厢上,心绪乱得不能合眼片刻。可睁着眼,他也只有流泪。


    李谊的心情太复杂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死去的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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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是最慈爱的父亲,也是他,让李谊活着,又不让他真的活着。


    同样是他,一个个夺走李谊身边的至亲之人。


    可无论如何,李谊从今往后,再无父无母。


    当马车突然停下时,李谊下意识抬手擦拭眼角的泪,却只触碰到泪水沁染下,愈发冰冷的玉面具。


    李谊踉踉跄跄走出车厢时,身体的疲惫和心底的煎熬同时袭来,让他一阵晕眩。


    这时,一只手稳稳扶住他。


    “殿下,请当心。”


    李谊站稳时,才看到面前人,是赵缭。


    他微微颔首致谢时,耳畔的碎发垂落,露出粗麻做的宽大丧帽。


    北境物产贫瘠,一时找不到六升步做丧冠,只好先裁了麻布做了丧帽。


    赵缭平素见到丧服,只觉得是生者逢场作戏的戏服罢了。


    但今日见李谊戴丧帽、着麻衣、配麻带,着菅草鞋,无需嚎丧,哀毁骨立之感,便已振聋发聩。


    赵缭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眸,松开手侧过身,容李谊进驿站。


    官驿正堂中,木桌上摆上几碟热菜。赵缭站在一旁,要执壶给李谊面前的杯子倒水,边道:“条件简陋,让殿下受苦了。”


    李谊忽而覆手盖住杯口,没有抬头,道:“将军,请坐。”


    赵缭看着李谊嶙峋却坚决的手背,放下水壶,坐在了李谊对面。


    李谊扶着麻袖,放了一双筷子在赵缭面前的空碗上。


    赵缭虚接了一把,半是真心半是客套道:“殿下,节哀顺变。”


    李谊抬头,疲惫的双眼看向赵缭,根本没接她的话茬。“外征将帅,无需奔国丧。赵将军,为何此时回盛安?”


    赵缭也抬头,对上李谊的双眼。他眼中已没有泪,但红透了的眼底之上,蒙上一层跳动着的烛光,比泪水更哀婉。


    “殿下以为呢?”


    “起码不只是为了护送我。”李谊转过头,厅堂的门大开,露出外面戒备森严、严阵以待的观明越骑。


    “殿下是觉得,我假借护送您的名义,带兵入盛安城,意指新帝,是为逼宫?”赵缭不再含糊,一针见血道。


    李谊没回头,也没说话。但他沉默的意思,就是反问。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