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不计代价

作品:《澄水如鉴

    沉默着的对视之中,无声博弈,只有洞开的屋门送来林风阵阵。


    还是赵缭先笑出声来,眼神也不再咄咄逼人。


    “殿下真是忠贯日月,还没叩拜过新帝,便能如此拥护了。”


    李谊沉沉的目光却是一点都没缓和,对赵缭的阴阳怪气,只是胸口缓缓叹了口气,垂下眼。


    他知道,谈崩了,只是还不甘心。


    “将军,篡位的代价,太大了。”


    这话由李谊来说,太合适了。


    他不用讲激烈的斗争,不用讲抢来的位置终究难坐稳,不用讲被牵连之人的下场。


    他一身素缟坐在这里,就蕴含着太多太重的情绪了。


    “而百姓、朝堂,本来不用遭逢此难。”


    赵缭刚舒缓的神情没变,嘴角还噙着笑意。只是眼神一厘一厘抬起时,已经阴鸷起来。


    “我以为漠北一行后,殿下会对我多一些了解呢。”赵缭笑了一声,直直看着李谊。


    “我从来立身行事,只看结果,不计代价。”


    还有更深的意思,赵缭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既然我从不求,世界能为我想做成的事情让路。那么我掀翻一切阻我路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赵缭没说出来,但从她的眼睛里,李谊什么都看得到。


    比起那日绿洲水洼边,说要放弃一切离开的赵缭,此时的她,反而不让李谊吃惊。


    野心,才是台首尊的底色。


    李谊眼中,骤然丧父的哀恸,和不得不对峙的无奈,像是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敛住目光,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颤动,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如磐石。


    “将军,我真的不愿和你站在对立面。”


    言外之意是,你若执意走下去,我也只能奉陪到底。


    赵缭闻言,强撑出的坚硬的外壳瞬间破碎,只有无可奈何。


    “我也不愿。”赵缭的声音像叹息,“那日和殿下说的,我的去意,字字属实。


    但若形势如此,不得不站在殿下的对立面,那我只能期待了。”


    赵缭站起身来,“不打扰殿下用晚膳了,末将告退。”


    说完,不等李谊回话,赵缭已大步流星走入黑暗。


    “啧啧……”一直抱臂靠在屋门口的隋云期,顺势跟上赵缭,禁不住感慨道:


    “才关系好了几天呀,又成这样了……真是造孽啊。”


    赵缭只是走,一声不吭,夜色中没有任何表情。


    隋云期收起戏谑,“其实,你们二人有很多地方,很像。”


    赵缭终于开口,声音被夜色还僵硬:“但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这一别后,回程将近十日的路上,李谊再没见到赵缭。


    两人再见,就是在启祥宫门外了。


    先帝去世后,新帝康文帝下令罢朝七七四十九日,百官在启祥宫为先帝守丧。


    所以,当赵缭和李谊入宫复命时,见到了数年没这么齐全过的全部都官。


    他们按照品阶,整整齐齐跪在三层高台上摆放的蒲团上,或低头垂泪,或若有所思,或轻轻捶打跪得毫无知觉的小腿。


    在听到“代王殿下还朝觐见、征北将军赵缭还朝觐见”的报声,又无一例外,微微扭开面朝正殿的头,侧目看一前一后大步走上高阶,越来越近的两人。


    之间李谊通身着麻衣孝子服,赵缭穿黑色武官礼服,冠上、腰间、臂上,都绑着麻绳。


    两人以红砖绿瓦为背景,却好似从黑白相构的水墨中走出,典雅、素净、高远,又讳莫如深。


    许多官员用余光看不够,甚至干脆转过头去,目送他们二人一路来,径直走向康文帝,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在百道目光之中,最复杂、最激烈的目光,不是来自赵岘,也不是来自神林。


    李诫垂着头,终日流不干的泪水,在感觉到赵缭活生生从自己面前走过时,终于有了实感和温度。


    他低着头,可瞳孔分明在地震,震得假模假势的泪水,滚落时成了真。


    康文帝原本跪在最前面的正中央,见他二人来,立刻起身迎上去,想拉他们起来不成,便受了礼后,立刻握住李谊的胳膊,拉他起来,同时虚扶了赵缭。


    “七弟,赵将军,可把你们盼回来了,你们辛苦了。”康文帝露出了能在丧期中,露出的最热情的表情,又在看向李谊时,眼底生出泪水,紧紧握住他的手,满眼痛色。


    “委屈你了七弟,连父皇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李谊原本已平复一路的心情,在看到香烟袅袅中的棺椁时,还是红了眼睛。


    康文帝又和赵李二人说了好一会话,还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等休整好了,再来为先帝守灵。在他们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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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谢辞后,才准他们出了殿门,就跪入守灵的队伍中。


    赵缭依品阶,径直越过薛坪,跪在了赵岘身边。


    在赵缭受廷杖,被打得半死时,都没有侧目看她一眼的赵岘,在赵缭落身后,没忍住微微回头,让她落入自己的余光。


    可这次,赵缭连余光都没侧。


    赵缭从正午跪到黄昏时,才不经意地抬眼,瞟了不远处李诫的背影一眼。


    他这么近、这么真实,赵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他只该有两条路。要么跪在所有人之前,要么,已经被拉到郊外焚化了。


    怎么,他都不该让她前功尽弃,还好端端活着。


    再多情绪,未免被人察觉,赵缭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直到夜半,都再未抬眼。


    按照前朝的惯例,为先帝守灵是要不分昼夜跪满四十九日,只有用膳、解决内需时,才能短暂离开,稍作休息。


    但新帝仁慈,念许多官员已经上了年纪,恐怕在这春寒料峭之中要跪坏了身子,便命年过知天命的官员,只用跪到未时。


    还紧急将启祥宫许多殿宇收拾出来,给其他官员歇息用。


    除此之外,在原本早中晚三例膳食外,还加设的宵夜,供守灵的官员用。


    这样的仁慈,很快就让受益了的官员们称赞不已。


    这边,子时已过,从正午起就没有动弹过的赵缭,终于是有些受不住,才刚扶着地要起身,就有内侍立刻上前来搀扶。


    “将军,给您安排的歇室在这边,您先歇一会,奴才这就给您送茶来。”内侍想要引赵缭往歇息处去,赵缭已经摆了摆手。


    “这个点了,也无需歇息,请公公引我去茶水间吃口茶就行。”


    内侍瞧短短几步,赵缭原本有些虚浮的脚步,就已经恢复如初,精神也好,心中不禁暗暗感慨,到底是征战沙场的人。


    茶水间里,还坐着几个来休息的大人,见到赵缭,疲色瞬间一扫无余,立刻上前来寒暄起来。


    赵缭来对付了几句,终于是脱身出来。这时,天色黑透看不见,只见屋檐下,已雨水涟涟。


    赵缭本想继续回去跪着,可刚迈出去一步,就踩到污泥,湿漉漉的感觉也让她不喜欢,便沿着屋檐往殿后走去,想寻个清静的地方,透口气。


    刚走到殿后,赵缭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