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痛苦，是被全身啃食殆尽的预感，密密麻麻浑身的汗毛里了起来，紧接着是涌上来的窸窸窣窣如隔靴搔痒的疼痛。


    最后才是记载中说的噬心之痛。


    并不是只有心脏在承受这种痛苦，疼痛是会辐射的，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影响全身。


    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被虫子啃咬。


    她只能把那些灵药拼命的往嘴里送。


    哪还管丹药中隐含的微量毒素，在体内沉积影响修炼这样的问题。


    成效还是有的，疼痛渐渐控制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小蚂蚁都带着战利品回蚂蚁洞了，只留下几只在徘徊。


    感觉到束缚在她身上的咒法已经不在，这片沙漠已经完全向她敞开。


    蒙着头的麻布在方才承受疼痛时，挣扎的脱落了下来，林穹音顾不上用布或者灵力阻挡风沙。


    疾行带起的风浪，卷起砂砾，在她的脸上擦出了血丝。


    并不知道程奕和寒风落的具体方位，林穹音用掌门令中的程奕的气息做引，找到了一条牵引至沙漠深处的微弱联系。


    循着这个方向飞了好一阵还是没有见到一星半点的人影。


    林穹音突然停滞在了半空中。


    默默观察着四周，升高了飞行的高度。


    黄沙随风变成金色的海，汇成了浪，漫无边际。


    普通行人入到此地，看到的只能是绝望。


    在高空俯瞰，能看见她疾行留下的灵力，按照她的速度，疾行半日就能跨越整个中州大陆。


    而现在，半日过去，再往前就是妖族的地界，还是没有见到人烟。


    她一直在原地打转。


    林穹音的思绪糊成了一团，长时间的御剑飞行，还需要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来抵抗逆转咒术的副作用。


    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她的鼻子和喉咙里黏上了灰尘和砂砾，痛痒难耐，已经分不清是咒术反噬还是这些风沙的问题。


    林穹音开始有目的的在这个地方打转，寻找突破口。


    这片区域范围极大，一眼望去，大片的黄沙中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只有天上挂的太阳可以稍微辨别一下方向。


    若是没有意识的跟着那点联系往前走，偏离的角度很小，几乎没有办法意识到自己在原地打转的。


    这里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排除了大型法器和阵法的干扰的原因。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地方被做成了幻境。


    幻境外的人看不见幻境里面发生了什么，幻境中的人若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在幻境之中，便会在幻境之中度过一生，现实中的身体死亡。


    寒风落曾经戏言，若是幻境之中是一场美梦，那这种死法还是一种挺舒坦的死法。


    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在美梦之中，梦中的结局虚幻而美好，若可以在梦中过完一生的话，虚幻美好的一生和现实痛苦的一辈子，有什么区别呢？


    能舒舒服服的死就不能痛苦的活着。


    靳鸿飞是怎么解释这个论调的呢？


    林穹音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他说的话，与之后他对林穹音说的很多话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还是要多出去走一走，多看一看。


    要多看什么，师父也没有说明白。


    寒风落一度认为只要活得久，就能看的多，就可以达到靳鸿飞说的境界，现在看得少，理解不了很正常。


    所幸修仙者的寿命都很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


    前段时日，程奕还有消息传回来，最近彻底断了联系。


    由此可以推断，最开始的时候，程奕是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地方是个幻境，并且确信寒风落就在里面，这才选择了进入幻境之中。


    确认寒风落方位的方法，估计和林穹音找程奕用的方法一样，引子就是那个香囊。


    香囊寒风落带久了不免沾染上了他的一点生气，这个方法只能在目标人物距离不远的时候才能用。


    这两人现在就在近在咫尺的幻境之中。


    终于找到了自己师兄的林穹音现在心里有了些安慰，许久不见寒风落该说些什么呢？程奕知道了她用这种方法破了咒术会不会骂她？


    无论说什么都好，林穹音格外的渴望他们能和自己说说话。


    硬撑着一口气，林穹音继续在周围找线索。


    这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幻境，一般破镜都是从内而外，从外向里打破幻境，这种情况比较少。


    从前破过的妖兽精怪设下的幻境只能给林穹音一点参考。


    这一类的幻境总会留下不易察觉的入口作为守株待兔的陷阱，易进难出。


    如今的这一个做的天衣无缝，看起来是企图困住里面的东西不让其出来，所以干脆困完之后，口都没做。


    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囚牢。


    有一处的砂砾流向与风向有偏差，凑近了瞧，此处的风沙打着细卷，并不如正常的风卷明显。


    若不是痕迹随风变化，看起来更像是爬虫细小的节肢留下的足迹。


    找到了。


    就好像绣品上的微小线头，看起来没有大碍，其实是毁掉整幅作品的源头，只要轻轻一扯……


    不知道幻境中是何情形，林穹音由此将幻境劈开了一小道裂缝，风沙终于找到了可以钻的空子，‘呼呼’的从缝隙倒灌进去。


    林穹音顺着风走了进去。


    季兰亭刚从一处窝点走了出来，杀了一路，放了一路的火。


    还有韩家整出来的那些腌臜东西污染着他的神经，如玉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眉宇之间有一丝丝的烦躁。


    这几天跨越了整个中州南部，没有一刻休息停歇，终于快要把查到的这些地方清理干净了。


    季兰森和季空一众人的脸上更是难言疲倦，没有受伤，没有灵力受损，就是单纯的精神攻击。


    经过这一次，跟着出来的季家人大约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桩事，由最开始的不忍，慢慢变成了麻木。


    妖魔皮燃烧前的腥臭和烧灼后的肉香，刺激着所有人的胃袋。


    一群一群彷如活人的傀儡被投入火焰，让人根本不想去想象，这些人原本就是鲜活的人。


    为了探寻韩家改造傀儡的法门，只能将其中几个傀儡的身体刨开，那种感觉与解刨活人无异。


    一开始是几个门生动手。


    这次带出来的人年龄都不大，从前一直在山上清心修炼，这一路找尸体放火到现在，灵台本就摇摇欲坠，现在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冲击。


    只能有季兰亭和季兰森动手。


    季兰亭想，此时的他和音音见到的那个老周其实没有区别。


    从皮肉处刨开，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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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人的血肉，直到到达胸腔外部。


    季兰亭和季兰森对视了一眼，明心的剑尖缓慢地将肋骨划开，肋骨断裂，骨肉分离。


    不远处传来弟子呕吐的声音。


    “再给他们几个一人一颗清心丹。”季兰亭吩咐道，只是眼神还是专注地看着剑尖所到之处。


    季空真的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听季融的描述就知道这一路上不会换好过，果不其然。


    给这几个弟子喂了丹药，季空也没忘了给自己也来一颗。


    实在受不了了。


    在修仙锻体之前，谁不是个普通人呢。


    可是当一个人可以凌驾到一群人之上以后，他就不会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了，能够被俯视的人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可是随意取用的工具，可以随时收割的资源。


    反正不会是人。


    物伤其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人能一直保证自己会是一直俯视着别人的人。


    或许在你俯视别人的时候，自己就正在别人俯视的算计之中。


    季空叹出口浊气，退了一步，挡在了这些弟子前面，算是能遮挡一点血腥的画面，免得以后修炼生了魔障。


    那边季兰亭和季兰森连开了几具傀儡的胸膛。


    无一例外，这里面装的不是人族该有的心脏。


    蓝色的心脏在人鲜红的胸膛中缓慢的跳动，即使这个人已经死去了，这颗心脏依然没有停止工作。


    就像是需要用灵石供能的灵器，这颗心脏就是可以充能的灵石。


    灵器损毁，灵石的能量还能没有用完，还尽职尽责的守在自己的位置。


    第一次的酒楼一把火烧了，后来的那些季兰亭就开始解刨这些傀儡，都是这样的情况。


    季兰亭想起林穹音说过，这妖魔的心脏也被好好的收了起来，大抵就是用在了这些地方。


    检查完以后，季兰亭将傀儡的胸膛全部合好。


    起身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颅内如针尖扫过，只有一瞬，却让季兰亭一下子喘不动气一般。


    “长兄！？”


    季兰森察觉到季兰亭的不对劲，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事，还有几个地点没有查探。”


    季兰亭心跳如鼓，嗓子发涩，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摸不着头绪的慌乱。


    “还有最后两处。”季兰森担忧的看着他的长兄。


    这些日子，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季兰亭这些人里面最为平静的一个，此时的季兰森只以为季兰亭是被恶心到了，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清心丹。


    季兰亭并没有感觉自己的心慌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早些看完吧。”


    说完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依旧是大部队先行，留下几个人放火，看着火焰燃尽为止，将灰烬烦进泥土中，再跟上大部队。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季兰森没有回头看熊熊火焰。


    最后两处与之前的相比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所有人都像是在赶时间，走流程一样。


    先听管事的喊冤，挖出尸体，解刨，放火，翻灰，尘归尘，路归路，念上一遍往生超度的经文。


    扫完最后一个点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季兰森注意到季兰亭一直眉头紧锁，这个所有人中并不包括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