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小十

作品:《悟南柯

    雨过天晴,经历了暴雨的冲刷后,树丛里长出了全新的嫩叶,爽脆刮辣,鲜亮的绿色瞧得人神清气爽。


    杨柯刚在尚书局交代完新政的扫尾事宜,按期上交了出宫护符,前脚才迈过门槛,后脚一个黑影便倏然从视线边缘闪过。


    若非杨柯习得点儿拳脚,察觉出身后异样,不然还真误以为是这大半日子里,被那成堆的白纸黑字熬出什么眼疾来。


    自从那晚以后,宇文泰对她的人身安全如临大敌,硬是将自己的贴身侍卫翔宇安插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这翔宇呢,便像个影子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杨柯头一回觉得,手下人太听话也未必是好事。


    “我去一趟茅厕。”她施施然往厢房的方向去,离着目的地还有几步路,心里已经开始暗喜:这下总算可以把这跟屁虫甩掉了。


    窃喜未消,侧目余光里,一个黑色衣角仍固执地跟在后头。


    杨柯顿时泄了气:“哎呀,翔宇,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


    “殿下吩咐过。”


    “他让你去哪你就去哪?他让你去茅房,你去不去?”


    “去。”


    杨柯汗颜道:“连我去茅厕,你也要跟着?”


    “嗯。”


    杨柯眼珠一转,促狭道:“要不索性帮我脱个裤子?”


    翔宇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泛起了一丝红晕:“属下不敢。”


    “那就在这乖乖等着!”杨柯立即抓住机会,见他略有迟疑,又赶紧柔声安抚道:“放心,我在里面若有事,定会叫你。”


    闻言,他像得了保证一般,抱拳应声道:“是!”


    杨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茅厕,反手关上门,立刻扒着门缝往外瞧。


    这家伙是真能熬,顶着日头,像根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两手抱胸,纹丝不动,活脱脱一尊罗汉,只不过这个罗汉请也请不走,挪也挪不动。


    她无奈摇摇头,迅速环顾四周,几步奔至后窗,打开窗子,利落地翻了出去。


    刚一落地,眼前一双熟悉的黑色长靴稳稳当当地飘了过来。


    “嘿嘿,这么巧?”杨柯干笑两声,强作镇定,“我刚想叫你呢,你就自己来了。”她抬起头,发现对方微微勾了下嘴角,一言不发。


    杨柯顿觉尴尬,忙不迭拍了拍衣角,故作轻松道:“终于解决了,可憋死我了。”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偷瞄他。见他目不斜视,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反倒显得她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杨大人,陛下召您即刻前往御书房一趟。”勤政殿的小内监跑了过来。


    “啊——好!我这就去!”杨柯抢着回答,心底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暂时摆脱这块“人形立牌”了!


    踏入御书房,气氛竟并非寻常那般肃穆。午后酷暑的日头被雕花窗棂挡在了外头,窗棂上的软烟罗将阳光染成淡蓝烟雾,与窗外的天色竟是一般无两。


    皇帝并未呆在书房内,而是随意落座在西侧暖阁的紫檀圈椅上。几位身着紫袍的六部官员分坐两侧,半靠在椅背上,手中捧着茶盏,轻啜沉吟。而在皇帝身侧,站着一个少年,一身杏黄蟒纹常服,体态挺拔,身姿端正。


    屋内东西两侧分别放着一座半人高的冰鉴,盖子微微敞开,丝丝缕缕的白雾从中氤氲而出,在附近的金砖上凝下一层细微的水珠。


    皇帝将手中奏折递给了侍立在侧的少年,杨柯定睛一看,方才认出,这竟是十皇子宇文潇。


    一年多不见,小十的身量已经拔高了一大截,想来再不会懊恼被女人摸脑袋了。他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也清减了不少,显出几分少年的轮廓。唇上的胡渣还未长出,只有些细密的茸毛冒了出来。


    许是察觉到杨柯的目光,宇文潇的视线也转了过来。曾经在崇文馆门外狡黠不耐的那双眼睛,此刻却沉静如水,带着超越年龄的端凝和审视,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他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她,双手背负在身后。这个姿势,杨柯再熟悉不过,宇文泰平日里便是如此。望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宇文泰,杨柯感到格外有趣。


    “杨大人,可要奉盏清茶?”身旁的侍女躬身问道。


    杨柯侧首一看,见那侍女托着的木盘中,除了茶盏,还摆着几个新鲜的荔枝,红壳莹润,顿感口中生津,于是道:“嗯,放下吧。”


    这时,小十拿着奏折退了下来,踱步至她身侧的紫檀方几旁,却并未落座,目光似不经意扫过盘中荔枝。


    杨柯兀自拈起一颗,剥开红壳,露出晶莹玉润的果肉,送入口中,清凉甘甜之气瞬间弥漫齿间。吞下果肉后,她转头望向小十,这小子已长得和她一般高了。


    她饶有兴致地自我介绍道:“十殿下,我是杨柯,咱们以前还一同罚过站呢。”


    宇文潇闻声,并不转头,只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没有多余言语。


    杨柯感到些许尴尬,垂眸啜了一口茶,余光里瞥见他一直盯着盘中荔枝,半晌也不说话,于是心头微燥,按捺不住,略略倾身,冲他问道:“十殿下……想要荔枝吗?”


    他这才将目光从荔枝上抬起,一本正经道:“嗯,品相很不错。”言语间竟冒出几分老成来。


    话毕,他双手并不动,稳稳定在身后。


    杨柯心领神会,将荔枝递过去,宇文潇这才略略颔首,伸手接过。


    看着他的动作,杨柯不禁暗自感叹,真不愧是皇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帝王风范。


    不远处的皇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放下茶盏,温声道:“杨柯,新政以来,你居中调度,劳苦功高,朕理应给你奖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杨柯心头一热,“早日出宫”这四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是她初入皇宫、进入尚书局后的唯一念想。


    她几步上前:“臣——”可刚一开口,那晚在御花园捡到的白色丝帕忽然闯进她心里。


    她若为了自己的自由,使用了唯一的奖赏机会,这固然不错,但公孙大人呢?尚书局的同侪姐妹们呢?


    那个“谶”字,像一道伤疤,不仅藏在公孙和清漪的过去,也悄悄地埋进了她的心底。她杨柯,不仅是她自己,也是尚书局众多女官的其中之一。她们将大好韶华悉数掩埋进深宫高墙,虽获得功名利禄,但却连最基本的人伦之情都可望不可及。


    杨柯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压下,朗声道:“臣蒙陛下赏赐,心中感念无以为报。但臣忝居官位,做这些事理所应当,本不该以微劳奢求恩赐。”


    皇帝目光扫过在座的官员:“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但嘉奖一定是要的。今日诸位爱卿也在,正好做个见证。你大可放心,但凡你所要之物,只要于国无害,于理无悖,朕都会赏你!”


    杨柯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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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臣初入宫闱,懵懂无知,是您在崇文馆,亲自教臣内廷规矩、为官之道。”


    望着皇帝探寻的目光,她继续道,“如今,新政已定,朝纲焕新,臣以内廷女官之身得允出宫历练,了解民间风习,深知……婚嫁乃是人生大事,亦关乎女子的终身幸福。”


    “陛下,”杨柯提高声音,“臣想来,宫中同侪无论年资深浅,皆侍奉陛下多年。但是,青春易逝,韶华难留。若能得蒙陛下开恩,赐予内廷女官婚配自主之权,像是寻常女子一般觅得良缘,成家立业——”


    “陛下,此议万万不可!”郑仪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女官婚配,自古未有,宫中女子,当以清心寡欲,侍奉皇家为要。若许婚嫁,势必心系外廷,如何能专心内职?此乃扰乱宫闱,动摇国本呐!”


    礼部尚书也皱着眉头附和:“郑大人所言极是。祖制森严,岂可轻改?女子婚配后,心思难免分散于夫家子女,如何还能专注公务?此例一开,内廷恐生混乱,后患无穷。”


    这时,一道尚显青涩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新政之核心,乃‘革除弊政,顺应民心’。杨大人方才所言,正是此理。”


    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宇文潇身上。


    忽然被众人注视,小十的耳根隐隐泛起了红晕,他挺直脊背,眼神飞快地扫过杨柯,仿佛在寻求认同和鼓励,然后转向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道:“潇儿,你有何看法?”


    “儿臣认为,宫中女官,都是父皇的子民,且是忠勤有功之臣,她们为国效力,更应获得优待。”随着话语渐渐深入,小十的声音也逐渐沉稳下来,“若连寻常女子都有的婚嫁,她们都不能享有,儿臣觉得……觉得……”


    他忽然卡住,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眼神不自觉地瞟了杨柯一眼,杨柯立即接道:“想来十殿下想说,若尚书局姐妹连婚嫁都不能拥有,恐怕有失公允。”


    宇文潇道:“杨大人所言正是儿臣心中所想。”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其二,郑大人担忧女官婚配后会分心。儿臣倒觉得,像是公孙大人,还有杨大人她们这样尽心竭力的官员,若……若能因考绩优异,获得机会嫁给心上人,儿臣想来,她们或许会更加安心,做事反倒更长久。强行压抑……那个……人伦之情,反容易生出……嗯……幽怨,并不是长久的办法。”


    郑仪被小皇子这通“歪理”反驳,又气又急:“十殿下,您年幼,不知其中利害,此乃祖宗法度,有其深远考虑啊。”


    杨柯看着小十尚且稚嫩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当年那个冲她做鬼脸的小孩,如今竟能顶着压力,在御前为她们辩驳,虽然磕磕绊绊,但字字恳切。


    她开口维护道:“郑大人,十殿下年纪虽小,却已能体察下情,更难得的是,体会陛下新政‘破旧立新、以人为本’的精髓。此种想法,难道不值得鼓励?再者,若事事皆因循‘自古未有’,何来今日之新政气象?”


    礼部侍郎又问道:“这话确实不错,但女子嫁了人,如何再入内廷,再办公务?”


    杨柯道:“侍郎大人担忧管理,关键在于‘章法’,而非‘禁止’。”说着,她转向皇帝,“陛下可制定细则,如限定年限、规范流程。这样既能确保职守,又能体察民情,体现我朝仁政。”


    大殿内一片寂静,反对的声音被杨柯的论辩暂时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