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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231章 后宫之主(十)
宜敏闭目沉思了片刻,提起朱笔把袁氏、端嫔董氏、纳喇氏划掉了,这几个女人潜力不足,就算是扶上位也不过是泥雕木塑,毫无战斗力可言,白白浪费后宫主位。袁氏不过是汉军旗,但家族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最高不过三品官,当初仗着皇太后的扶持,这才有了争宠的资本,如今还能得几分宠爱主要在于她的美貌,但是这些年陆续选秀入宫的美人也不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色衰爱弛了。
康熙对汉女表面上没什么偏见,这些年也广纳汉女入宫,实则对她们颇有芥蒂,前世他对汉女的恩赐晋升就是很苛刻的,无论你资历多老,哪怕你生育了子嗣都不舍得给升个位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氏和陈氏,前者生了三个阿哥,后者也有阿哥傍身,但是她们直到人老珠黄才等到了一个嫔位,如今的袁氏任何一方面都比不上前世的两位,自然是不用考虑了。
端嫔董氏自从皇二女过世后,就直接被康熙厌弃了,若非当初册封圣旨已下,怕不是连嫔位都捞不着,加上住在承乾宫,被佟妃压制得死死的,这些年根本就没被康熙翻过牌子,自然不可能再度孕育子嗣,显然已经是一步死棋。
至于纳喇氏是个不稳定因素,若非自己出手帮了一把,如今皇九子已经不在了,她所出的两个皇子是真的体弱,万一她刚提携纳喇氏上位,后头孩子就被后宫女人给算计没了,她可就白费工夫了,与其冒着两头落空的风险,还不如继续压着她,让她继续死盯着惠嫔不放。
宜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乌雅氏的名字写了上去,后面又添了王佳氏和李氏两个名字。她倒是想要提携些新面孔上台,偏偏看来看去都太嫩了,前世能登临高位的女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闯出来,论美貌论心机都是顶尖的,而且她对这些女人的性格脾气都熟稔,也更好拿捏些。
乌雅氏当年被天枢和地狱联手摆了一道,前世的六阿哥胤祚一出生就是死胎,连个序齿都没混上,还彻底伤了身子,只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秘药,沉寂了两年之后居然将身体调养过来了,出来争宠后很快就怀上了,康熙二十一年生下了皇八女,不过不知是因为乌雅氏没彻底养好身体,还是这个序齿不吉利,这个孩子活了不到两个月就夭折了。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年不到,乌雅氏居然又怀上了,她也挺佩服这女人的韧性,从她两次怀胎的时间来看,这女人肯定是想乘上这次大封后宫的东风,一举坐上嫔位,这才不管不顾连续怀胎。康熙二十年废后之事没过多久,所有人都认定皇上定会立后,于是这女人立刻一改往日低调,使劲浑身解数争宠,如愿地怀了一胎,想借机增加上位的筹码,没成想宜敏压根就没同意当皇后,让她的算盘落空了。
乌雅氏这种打不死的特质真是让宜敏刮目相看,难怪前世能够笑到最后,今生她只是差了点运道,加上宜敏对她重点盯防,这才一直蹲在贵人的位分上。与她相同境遇的还有前世的安嫔李氏和敬嫔王佳氏,这两人都是康熙十一年入宫,可惜正好撞上后宫乱局的节骨眼上,加上郭络罗氏姐妹,钮祜禄氏等人珠玉在前,便不那么显眼了。
尤其今生平定三藩之乱中,这两位的父兄并未抓住机会立下大功,自然她们也就无法如前世一般受封六嫔首位和次席,不过她们也因此逃过一劫,不会再受到家族牵连,进而被打入冷宫永巷,无声无息地凋零在后宫之中,死后连妃陵园寝都没有资格进。以如今这两位的家世和品貌,虽然称不上顶级,但也能吊打郭洛罗氏了,占据两个嫔位应该不成问题,加上乌雅氏这个心比天高的主,不怕后宫不热闹!
这时尚嬷嬷端着一个金盏走了过来,放在宜敏手边轻声道:“主子,喝碗燕窝润润喉吧。”
宜敏放下手中朱笔,端起燕窝盏。舀了一勺入口,只觉得一股甘甜从喉间滑入,沁人心脾,不由得惊奇的看了手中的金盏一眼:“今儿这燕窝倒是与众不同,似比往常更加可口些。”她吃燕窝的年头算上前世怕不是超过一甲子,这样的极品也是少见。
尚嬷嬷笑眯眯地道:“这是奴婢今儿整理您嫁妆的时候找出来的,是十五爷从南边带回来的金丝燕盏,据说是十五爷跟着大船远洋出海,从最南边的悬崖峭壁上得来的,据说特地等着冬去春来的第一批燕盏,请了最好的师傅调理出来的,与平日里吃的燕窝自然大不相同。”
宜敏听了这话不由得眉眼弯起,欣慰道:“十五弟也长大了,还知道孝敬阿姐了?”不过一想到这燕窝的来处,又忍不住摇头,“不过还是那副喜欢四处撒欢的性子,京城待不住便罢了,如今怕是连这大清国都留不住他了!”
尚嬷嬷笑呵呵地道:“十五爷就算走的再远,心里也是惦记主子的,若非为了弄这批上好的燕盏,怕是能提前大半年回来的。”马佳氏年纪小的爷们基本都是主子带着长大的,自幼就跟主子亲近,如今一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送回来的嫁妆一个比一个稀罕珍贵。
“我宁愿他安分些,少让家里操心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之前他说要出海长长见识,还以为就在东海边上跟官船溜一圈而已,不曾想竟是去了南海以南那么远的地方,那地方天高皇帝远,海盗猖獗,完全就是无法无天之地,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宜敏有些无奈地蹙起眉头,家里的兄弟那么多,就这个最小的让家里操心最多。
宜敏本就是老来女,其后却还有五个弟弟,除了嫡出双生子巴克什和巴图鲁,还有三个庶出弟弟,这最小的弟弟排行十五,从小性子跳脱,既不爱学文,也不爱习武,天生好奇心极强,看到什么都想钻研一番,偏偏又没有长性,现在喜欢极了的东西过段时间就不感兴趣了。若非生在富贵人家,大概就是那种一曝十寒的败家子。
这孩子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胆子大吧,三四岁就试图自己偷偷出府,七八岁上下就敢带着奴才偷偷溜出京城。再大一点就更厉害了,有一次居然偷摸着跟郭尔罗斯部前献贺礼的队伍去了草原,等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快出关外了。从那以后,为了怕这孩子乱来,宜敏只能跟他约法三章,同意他跟着自家商队出门,但是每年必须在京里待上两个月,这些年十五的足迹遍布大清万里河山。
前些年听说他开始对洋人的文化感兴趣,跟着几个洋师傅学了些墨水,就开始向往着海外的世界。若瓜尔佳氏管的严,怕不是他都敢跟着洋人到国外去了。如今只是下了南海,还算是离得近了吧?宜敏心中有些不确定的想着,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这次趁着他回京城参加封后大典的机会,定要抓他在京城里安稳地呆上两年,好好地娶妻生子。
没错,这个老十五到现在了,还没娶妻!因为他性子不定,一年到头有三百天在外头晃悠,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给他?怕不是只能成年累月的守活寡?尤其这次更过分,已经有两年不着家了,自从出海之后杳无音讯,把他生母气的抓狂,扬言生块肉也比他强,好歹能饱腹。瓜尔佳氏对此只能无奈叹息。她倒不是不管这个儿子,只是这孩子真的是没法管教,从来都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乖没两天准会故态复萌,就好像让他在一处待着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如今翻过年他都二十四岁了,再不能让他这样胡来。宜敏决定不等明年的选秀了,近些日子就要给他指个好人家的姑娘,最好是那种身手不错,能压得住他,也能陪他天南海北乱逛的那种。不然她实在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指出一对怨偶来。她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就不是安分待在家里的料儿,既如此,就给他配个同样不安份的姑娘吧,如此也算夫唱妇随,琴瑟和谐了。
宜敏偏头对尚嬷嬷道:“嬷嬷,你可要帮我记着多多留意打听八旗的姑娘,看看有没有些活泼好动的,正好配我那傻弟弟。”选秀这么多次下来,她就真没见过哪个姑娘能有这般心性开阔的,否则早就给他指婚了,还能耽搁到现在,实在不行就指个蒙古的姑娘,好歹弓马娴熟,性格爽朗,应该能顶得住那小子的折腾。总不能眼看着他一个人孤独终老吧。阿玛额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忧的,他们年纪都大了,连曾孙儿都有了。总不能还叫他们操心小儿子的婚事吧?
尚嬷嬷笑着应下了,对这位十五爷她也是门清,知道一般的姑娘家降服不了他:“主子放心,老奴回去就让人打听一二。”她知道主子让自己打听,那就是放低了条件,只能在八旗里头家世不显的人家里找,毕竟有资格参加选秀的大多教养极好,想找出格的还真不容易,放宽了范围可能还有点希望。
尚嬷嬷亲眼盯着宜敏喝完那盏燕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拾碗勺准备离开,低头却一眼看见案上的册子,以及朱笔勾画的人选,她忍了忍还是开口道:“主子,您别怪老奴多嘴,这宫里头的女人就没有安分的,一旦位份高了,野心自然也就大了,别看这些年她们俯首帖耳的模样,私底下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明儿就是公主王福晋命妇朝拜皇后的日子,您可得多留份心,别叫那些女人得了便宜。”
宜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尚嬷嬷摆了摆手:“嬷嬷想太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宫就算借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闹事的。如今即将大封后宫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些女人的位份高低还得看本宫的心情,如何敢在明天的大礼上出幺蛾子?到时候别说本宫了,皇上也绝对饶不了她们。”她执掌后宫这么多年,那些妃嫔身边布满了她的眼线,只要她们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又谈何使坏呢?
尚嬷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赧然道:“主子勿怪,老奴如今是年纪越大便越是啰嗦了,总爱平白多嘱咐两句。老奴就是看那些狐媚子不顺眼,见天的给主子添堵,您可别嫌老奴烦人呀。”她巴不得皇上能遣散三宫六院,直接跟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跟十二爷那样多好,虽然她知道这是做梦,但是不妨碍她讨厌那些后宫的妃嫔。
“看嬷嬷说的,您把我从小辛辛苦苦奶大,又为我操心操劳了这么多年,难道我的心是个石头做的?不知感恩吗?人家都说乳娘就是半个娘,您在我心中也是一样的,您老就算是在我耳边念叨一百遍我也爱听!”宜敏拉过尚嬷嬷的手,看着她已经有些斑白的两鬓和爬上皱纹的容颜,心中一酸,目光坚定地道,“敏儿如今有出息了,您就放心地颐养天年,这宫里头你爱来便来,住腻了便回家去住些时日,但凡本宫在一天,难道还有谁敢给您脸色看不成?”
这是陪了她两辈子的奶嬷嬷,上辈子她入宫时没法带陪嫁,孑然一身入了宫,受尽苦楚。后来尚嬷嬷心疼她,求着她的夫家无数回好不容易才进了宫,又是求爷爷告奶奶,欠下了无数人情方才分派到自己身边伺候。从那时起,她们娘俩就在这深宫内院里相依为命,挣扎求存。当年她连生数子皆殇,几乎要跟着孩子一块儿去了,若非尚嬷嬷想尽办法来到自己身边,恐怕也没有后头的荣宪和胤祉了。
今生她再入后宫,第一个要带的就是自己的奶嬷嬷,她清楚的知道嬷嬷是真的把自己视如己出,即使她的亲生儿子都要退一射之地,她所以她会竭尽所能的回报,尚嬷嬷是她此生最不可能辜负的人,没有之一。她这些年容忍尚家在内务府掌权,就是因为尚家当代家主是嬷嬷的儿子,留着他给嬷嬷养老,让嬷嬷有个幸福安稳的晚年,否则她岂能允许底下的奴才的势力壮大到这般程度?
第232章 后宫之主(十一)
尚嬷嬷眼眶微红,嘴角噙着笑道:“老奴谢主子恩典,不过您可别为了老奴太纵着尚家,在老奴心里啊,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头,主子的宽容不是他们嚣张的理由。”她长年累月待在后宫,基本没怎么管尚家的事,就算偶尔回去也是被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也就最近年纪大了,回去住了段时间才发现尚家这些年膨胀到了何等地步,族中子弟的嚣张跋扈让她触目惊心。
宜敏眼神一凝,脸上却带着笑:“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尚家的敢在您老面前拿大?”不至于蠢成这样吧?尚家的富贵怎么来的,难道这家子心里没点数吗?
尚嬷嬷笑着摇了摇头:“主子想多了,就算再纨绔的子弟也没人敢闹到老奴面前,只是回去的次数多了,觉得没甚意思,还是待在主子身边安心。这些年老奴想着内务府里头有尚家管着,能让主子用着更顺手些,这才没有管太多,只是……”她微微顿了顿才接着道,“如今那些小辈似乎有些飘了,老奴敲打过几次,也没见他们收敛,甚至说了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叫老奴有些心惊啊!”
宜敏渐渐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淡淡道:“嬷嬷也说了是小辈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既然您发话了,那就让尚家的长辈管管,您是知道本宫的脾气的,若是让本宫出手,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心中叹息,尚家的事她自然门清,内务府世家是个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尚家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老一辈还算拎的清,至于下一辈若是管教不严惹出事来,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人了,毕竟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尚嬷嬷额上微微沁出汗珠,连忙低头道:“老奴晓得了,这就让那不争气的儿子出面整顿家风,若是那些小子还是听不进去,那该打该杀悉听尊便,主子无需顾忌。”她心里头顾念的不过是儿子一人罢了,她过门没多久就生下了嫡子,然后就上马佳府当了奶娘,跟尚家人相处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数的出来,才懒得理会那些人都死活,尤其死鬼丈夫生的庶子与她何干?
“嬷嬷也无需这般忧心,奶兄是个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宜敏微微点头,尚家原本就是内务府世家,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颇有底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不至于白目到那种程度,几个纨绔子弟重要还是家族的前程重要?这根本不用选。她手底下不缺效力的世家,尚家只是得到好处最多的一家罢了,多的是人想要取而代之。
“主子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尚嬷嬷释然一笑,她那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胜在听话,背后又有主子撑腰,那些族老平日里倚老卖老不过是欺负她儿子老实,如今主子都发话了,他们定然不敢阳奉阴违的。
宜敏闻言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很多事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区区一个内务府世家,并不值得自己为此多费心思。她重新提起朱笔将自己面前的晋封名单重新抄录了一遍,然后放在一旁,等康熙来了之后再给他过目。接着取过一旁刚刚送来的公文继续批阅起来。
这是康熙那边送来的今年新晋官员请封诰命的名册,先由吏部和礼部根据该官员的履历确定其嫡母或正妻的诰命品级,再具奏上呈御览,最后康熙用印后圣旨册封。这些事往年一般都是康熙直接下旨,然后才把名单送到宜敏这里走个过场,让她知道目前有多少诰命夫人,免得年节觐见时出了纰漏。
如今她正位中宫,康熙便把这项权力给了她,以后内外命妇按制均由皇后统领,诰封和敕封名单需要送到坤宁宫,由宜敏核定品级后,再送到内阁用宝,一般来说康熙不会驳回中宫核准的结果,这项权利在手,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太大了。
诰命这种东西虽说是对官员的品级,一品至五品的官员称诰,六品至九品称敕。但是官员母妻一并敕封并不一定并不是固定的。毕竟朝廷官员太多,一般都是由他们上书请封诰命,朝廷则需视情况而定,并不是所有的官员夫人都能够得到诰命,只有正妻是必封的,继室只能封一位,如果该官员已经过世两位妻子,那么第三位是无法得到诰命的。毕竟朝廷的诰命不是大白菜,你一个男人要接二连三的死妻子,真当朝廷的诰命夫人不值钱吗?
宜敏细细阅览这份名单,对照自己的记忆,从中寻找前世所有印象的官员,将其请封的人名认真记下来,能在她记忆中出现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其家中女眷值得宜敏费些心思去了解,朝堂上的政务她暂时插不进手,但从内宅却能侧面了解一个人真正的品行,毕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并不少。
正当宜敏忙碌的时候,尚嬷嬷却去而复返,急匆匆的走到宜敏身边,附耳道:“主子,刚刚承乾宫的奴才来报,说是佟妃刚刚咳血不止,人怕是不成了。求主子指派御医过去看看。”
宜敏闻言不由眉头紧蹙。佟氏这女人可真会挑时候啊!不过这些年她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如今也不过就是吊命罢了。早在康熙十八年,佟妃被地狱化身的左院判发现中毒迹象,进而得知乌雅氏利用生克之法对佟妃下暗手时,他就断言佟妃必定大概活不过三年,能拖到现在恐怕已经是极限了。只是佟妃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偏偏挑在大婚三日期间,还是内外命妇朝拜皇后的前一日病危,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尚嬷嬷面上带着气愤,恨声道:“主子,佟妃这些日子听说病情控制的还算不错,如今突然吐血,怕不是故意找晦气吧?”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宜敏,想必任何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也会如此作想。
这倒让宜敏有些转变了想法,佟妃这些年虽然脾气还是那么臭,但是面对自己倒还还算安分规矩。如今她封后已成定局,佟氏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过是给自己添点小堵,对她来说不但落不着半点好处,甚至可能因此被剥夺原本会有的死后哀荣,何苦来哉?
看来,佟氏也许是真不行了吧?宜敏心中微微慨叹,有点不是滋味,终于要结束了吗?佟氏上辈子跟自己并无深仇大恨,但是这辈子却对自己动了杀心恶意,差点让自己一尸两命,而自己也彻底报复了回去,让她一辈子都沉浸在不甘、怨愤、嫉妒之中,对康熙的感情求而不得,膝下无儿无女,对比前世好歹还有个胤禛作为安慰,今生的她真正一无所有。
“去请沈院正往承乾宫一行,让他们务必尽力!好歹拖过这两日再说。”宜敏垂下眼帘,遮盖其中复杂的心绪,淡淡的吩咐道。她不在意佟妃的死活,但是在这大好日子就是不行,相信沈行济会懂得自己的意思。
“嗻,老奴这就去办。”尚嬷嬷响亮地应了生,脚步生风地去了,表面上看着严肃,实则眼中满是愉悦,佟妃那个的女人终于要完蛋了,这些年她可是被承乾宫的各种骚操作恶心得够呛,整个大清后宫都没有哪个不盼着她死的,偏偏这女人病病歪歪硬是挺了这么久,要不是她挑的这日子实在膈应人,尚嬷嬷都想放鞭炮庆祝一下了。
“梧儿,你去趟乾清宫,将这事报给皇上知晓。”宜敏头也不抬地吩咐侍立一旁的大宫女,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一个佟氏早已无足轻重,从一开始她和康熙就没打算给她贵妃的尊位,只不过当养个闲人罢了。何况这些年佟氏真的是豁出去各种折腾,惹得康熙对她越发厌恶,等她死后能给个平谥都算是给母族面子了。
承乾宫
这座位于紫禁城东六宫的华丽殿宇,如今正愁云惨淡,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一片兵荒马乱,佟妃仰面躺在寝殿的床榻上,面如金纸,唇色泛青,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眼见是到了弥留之际。周围伺候的奴才一个个苦着脸,一副忙碌的模样,实则眼中都带着几分轻松和解脱。
小佟氏坐在床边,正拿着帕子抹眼泪,对着自家姐姐嘤嘤哭泣,云嬷嬷则满面心疼地站在旁边,低声劝慰:“小主莫要伤心了,主子苦了这么多年,如今终这样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她这些年早就受够了佟妃,自从木兰回京之后,佟妃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跟钟粹宫对着干了,还不等她高兴,就发现佟妃的脾气更差了,不但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承乾宫的奴才也是动则得咎,弄的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恨不得离佟妃八丈远。
“姐姐也是命苦,明明出身高贵,偏偏时运不济,这才……哎!”小佟氏幽幽叹了口气,双眼哭得通红,直勾勾看着昏睡的佟妃,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子,面上露出痛惜之色。
云嬷嬷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佟妃出身确实是好,若非仗着出生在皇上母族,就她这人嫌狗憎的性子怕不是早死了八百回了。真不知道同样是佟家的女儿,还是嫡亲的姐妹,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妹妹性子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对着奴才也是和声细语,从不打骂,对比起姐姐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两个性子换一换该多好啊,哪里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云嬷嬷,劳烦您再去看看,皇后娘娘那里有没有回复,御医什么时候能来?”小佟氏微微转头,带着哭腔吩咐道。
“是,小主,奴婢这就去看看。”云嬷嬷福了一礼,顺从地走了出去。她下半辈子可就指望佟小主了,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等云嬷嬷退下之后,小佟氏打发走剩下的奴才,寝殿里就剩姐妹二人,无比的寂静笼罩四周,小佟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佟妃那衰败消瘦的脸颊,细长的甲套在她鬓边轻轻刮蹭着,满面温柔地道:“姐姐啊,你想就这么走了?不行呐,妹妹还有很多花样没伺候您呢,您可得多支撑些时日啊!不然妹妹如何回报姐姐的百般疼爱呢?”
第233章 后宫之主(十二)
小佟氏优雅地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上面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伸手轻轻转动这朵金莲,慢慢的簪子尖端部分竟然钻出来一根细长的针,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小佟氏温柔地笑了,她低声对着佟妃喃喃道:“姐姐,你放心吧,妹妹不会让你死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妹妹的医术可好了,只是都没有发挥的机会呢!姐姐那么疼我,就让妹妹帮你一把,好不好?”
说着她把针对准了佟妃喉下三寸左右的位置,缓缓捻动银针,刺入了这个穴位:“好姐姐,你那么能说会道,妹妹真怕你临走前还要蛊惑皇上,说些不该说的话,这个穴位可以让你永远保持安静哦,嘻嘻!这针上涂了药,就算御医也会以为您是药吃多了,坏了嗓子而已,妹妹是不是很聪明呀?”
等了半刻钟左右,小佟氏将银针拔出,拿出手帕将银针细细擦拭了一遍,这才缓缓转动金莲收起针头,她歪着头看着佟妃沉睡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突然举起簪子对着佟妃用力戳了下去,这一下顿时惊醒了佟妃,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张嘴正要发出痛呼,却发现没有任何声音出现,不由得有些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她看到眼前坐着的妹妹,连忙拉住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小佟氏眼神的那瞬间,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只因小佟氏那永远带着温驯笑意的眼眸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立马蕴含着滔天怨毒,冷的叫人牙齿打颤。
佟妃见状不由得瑟缩了下,手一抖放开了小佟氏的衣袖,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发出任何声音,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妹妹,似乎在无声的求助。
小佟氏低头轻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佟妃的脸颊,柔声道:“姐姐别怕,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妹妹会帮你的。”说着手中的簪子对准佟妃手臂上穴位用力扎了下去,微钝的簪头无法刺破皮肤,却让佟妃无声的尖叫起来,一股无比可怕的痛感席卷了她全身,明明没有任何外力的殴打,但是佟妃就是感觉到了刀斧加身的痛苦。
随着小佟氏越发的用力,佟妃痛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她拼命挣扎起来,却发现久病缠身的虚弱身体根本就没有力气,看似挣扎其实连起身都做不到,不过就是微微挪动了身体罢了,她只能拼命摇头,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嘴巴上下嗡动,看唇形是在求饶。
小佟氏偏头看着佟妃痛到扭曲变形的脸,想了想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姐姐想要我饶了你?”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许,似乎连眼神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佟妃见鬼一样地看着小佟氏的笑容,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却不敢怠慢地连连点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往日里乖巧听话的妹妹,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可怕,难不成是被鬼怪附身了?她这会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寒意,好像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恐怖骇人。
小佟氏微微点了点头,就在佟妃欣喜于逃过一劫的时候,她猛地再次举起簪子,一下又一下死命地戳在佟妃那处痛穴上,面色变得狰狞起来:“那姐姐当初为什么不饶了我呢?嗯?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我什么都听你的,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罢了,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到底为什么?!”
佟妃好像一只缺氧的青蛙,长大了嘴,两眼暴突,剧烈的疼痛宛若惊涛骇浪般一波波袭来,偏偏过度的刺激让她连昏过去都不可能,只能清醒着承受这种酷刑!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佟妃哪里受过这种罪,她痛到了极点,也怕到了极点,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刚刚小佟氏话里透露的信息,她只知道再没人来救她,她恐怕要活活痛死了。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小佟氏所有的动作都突然静止了,佟妃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拼命看向房门的方向,想着能有人发现妹妹的暴行,拯救她于水火。
这时小佟氏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坐回了原位,闭目平复了一会呼吸才语气平稳地对着门外扬声问道:“什么事?”
“回禀小主,皇后娘娘请了沈院正前来给娘娘看病,这回正在外头候着呢!”佟妃贴身宫女云秀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并无多大喜悦,好像一个院正的到来并不能让她为主子欣喜。
“进来吧!”小佟氏出乎意料地唤了云秀进来,让佟妃大吃一惊,她怎么敢的?难道她不怕对自己做的事曝光吗?
“是。”云秀应声推门而入,进到寝室先对着小佟氏福了一礼,又看了床上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佟妃一眼,却垂下眼帘静静地站在原地,对佟妃的异样视而不见。
“先请沈院正到前厅奉茶,让云嬷嬷拿最好的茶叶招待着,本小主稍后便到。”小佟氏抚了抚鬓发,优雅地将簪子插回了自己头上,眼角撇了佟妃一样,起身拿起帕子捂住鼻子,嫌弃地道:“顺便叫人打些热水来服侍姐姐更衣,如今这般见客可太失礼了。”
“是,小主,奴婢一定办妥。”云秀闻言连忙上前出门吩咐了几句,让一个小宫女去给云嬷嬷传话,然后回到了佟妃床前,将盖在她身上的被窝掀开,顿时一股骚味扑鼻而来,她顿时捂住鼻子后退了几步,干呕了两声差点没吐出来,不可置信地目光落在佟妃脸上。
床榻上的佟妃此刻已是羞愤欲死,原来她刚刚疼痛太过,竟然失禁了,屎尿齐流弄得被窝里一塌糊涂,如今一掀被子那股味道自然是难以言喻,这让一向爱洁的佟妃如何能够忍受,尤其还被贴身宫女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顿时尴尬得恨不得当场去世。
小佟氏拿着帕子捂住口鼻,早已经站得远远的,看着佟妃的狼狈模样笑得极美,她一脸惊讶地惊呼起来:“天呐,姐姐你竟然……这简直太可怕,幸好皇上不在这里,不然您这脸往哪里放啊?”
佟妃这时的羞耻心已经盖过了对小佟氏的惧怕,她挣扎着伸手指向小佟氏,想要张嘴怒骂,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只能用无限怨毒的眼神狠狠瞪着她,那副模样简直恨不得吃了她似的。但是小佟氏对此仿若不觉,反而心情极好地向着屋外走去,悦耳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姐姐不必担心,妹妹会为你向院正解释的,您慢慢梳洗,不着急……”
佟妃看着小佟氏的背影眦目欲裂,却根本奈何不了她,高举的手猛地落在锦被上,再也无力抬起,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衰弱到连动根手指都困难的程度,不由得心灰意冷,难道自己就只能这样任人宰割吗?
她把目光落在一旁的云秀身上,云秀是云嬷嬷的女儿,进宫后就被她要来了承乾宫伺候,也算是给云嬷嬷的恩典,让她女儿当了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她自问这些年对她们母女不薄,不由得将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希望她能帮自己揭穿小佟氏的作为。云秀此时站得远远的,根本就不敢靠近佟妃,见佟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又后退了两步,对着佟妃道:“娘娘稍候,奴婢这就去吩咐热水,稍后再来伺候您。”说完就夺门而出,丝毫不顾佟妃眼巴巴的目光从期待变得愤怒。
等出了门,云秀顿时收起了那副小心胆怯的模样,对着屋内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呸,你也有今天?活该!”佟妃在承乾宫终究积威甚深,即使云秀已经察觉到她如今不太对劲,似乎已经口不能言,却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太过放肆,万一那女人突然回光返照,又能说话了呢?到时候想要她这么个小宫女的命,还不是一句吩咐的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年轻,可不想因为一时意气而送了性命!不过没关系,到时候自然有人能为她出这口恶气,反正她看佟小主对这个姐姐表面上滴水不漏,实际上却是阴阳怪气的,佟妃突然变成这样,没准就是佟小主弄的,谁让刚刚就她们两个人在屋里呢?她只要慢慢等着看,那个女人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她走了一段就看到廊下假山后面传来了说话声,定睛一看竟是几个小宫女正凑在一起说闲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暗骂一声蠢货,立刻扬声叫了起来:“你们几个,对,说的就是你们,别躲了,马上给我过来!不然我揭了你们的皮!”这种节骨眼上还敢这么悠哉悠哉的,这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呀?
那几个小宫女顿时不敢再躲,连忙战战兢兢地从假山后面蹭了出来,鹌鹑一样的走到云秀面前,低着头道:“云秀姐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她们都是刚刚分配到承乾宫不久,却发现这里的主位娘娘佟妃已经病重,看起来快要不行了,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前程来,私底下凑在一起聊了起来,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若是能分到淑嫔娘娘或者成嫔娘娘的宫里就好了,这两位可是最有希望封妃的主位了,有门路的奴才,谁不是挤破头想要分配进去?几个人说的正起劲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竟然被云秀抓个正着,这可是佟妃娘娘的心腹大宫女啊,也不知道她刚刚听了多少,万一她告诉了佟妃娘娘,没准他们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就在几个小宫女害怕得不得了的时候,却见云秀根本对刚刚的事只字未提,而是直接吩咐她们去水房提热水,等会儿一起到妃主子房里服侍主子沐浴更衣,然后转头就走。让已经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她们这种等级的小宫女居然可以近身服侍妃主子了?那至少都是二等以上宫女才有资格吧?但是几女不管心里多么疑惑,行动上却丝毫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的按照云秀吩咐去做。
第234章 后宫之主(十三)
至于几个小宫女进入到寝宫,看到佟妃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时会是什么感想,那就不在云秀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她吩咐完善后事宜后就急匆匆的前往正厅方向去了,因为她的母亲云嬷嬷正在那里,她必须把佟妃寝宫发生的事情告之,否则她们母女俩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此时正厅内,小佟氏正坐在次位上招待着沈行济,身为太医院院正,沈行济称得上位高权重,更是紫禁城的风云人。一般而言,上到皇太后,下到普通小主不会有人想要得罪太医,更不可能去得罪一位院正,就算是前朝王公大臣也难免生老病死,都有机会求到这位的头上,因此沈行济出了宫依然是无数权贵求之不得的座上宾。
当然在后宫有资格让沈行济出手的人不多,他是首席御医,只有帝后和两宫太后值得他出手,不过他的医术着实高明,性子也洒脱不羁,有一副好为人师的脾气,一般医者只要诚心前来请教,他都不吝于指点,因此在太医院极为得人尊敬,在杏林威望也很高。
以沈行济的身份来到承乾宫,主位是必须亲自相迎的,至不济还有一位端嫔董氏,当沈行济看到小佟氏的时候,不由得惊愕了一下,他记得小佟氏只是庶妃,并没有正式的位分啊?虽然康熙也没有亏待这个表妹,给了她嫔位的待遇,她又跟着佟妃住在承乾宫,宫里头也没人敢找她麻烦,但是不代表她的身份就足以在承乾宫当家做主了啊?
云嬷嬷连忙在一旁描补起来,她微微躬身对着沈行济道:“院正大人,本来您奉旨而来,佟妃娘娘该亲自接待您的,但是您也知道娘娘久病缠身,实在精力不济,这些日子已经把承乾宫的大小事务托付给了佟小主,今儿又出了点意外,这才由小主出面招待您,还请见谅。”她是承乾宫的管事嬷嬷,自然知道沈行济的分量,只是这佟小主迟早会是承乾宫未来的主子,她就算为了自己也只能全力支持她了!
小佟氏特地让出佟妃所坐的主位,在西边的次位上落座,显得极为知礼懂分寸。她对着沈行济唯一颔首,歉然道:“劳烦沈院正亲自来一趟,只是姐姐今日贵体欠安,尚需一些时间收拾仪容方可见客,还望院正见谅,在此先饮一杯茶水,稍待片刻如何?”她并未在意云嬷嬷的自作主张,毕竟她确实不够名正言顺,若非她今日必须要见沈行济一面,她定然不会出这个风头。
沈行济倒是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佟小主无需客气,下官知道后宫的规矩,诸位娘娘见客素来如此,等等也无碍,何况能喝到这等好茶,便是让下官再等半天也乐意啊,只要娘娘不心疼就行了!”他端着茶啜饮了一口,心中啧啧惊叹,这佟家真是财大气粗啊,这茶一入口就知道是那种顶级的货色,便是宫里头怕是没几两这等品级的茶叶,都是贡品级别的,怎么也不可能落在佟妃手里,那就只可能是佟家送进来的。
小佟氏闻言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放松了面上肃然的神情,柔声道:“沈院正还是这般爽快性子,那我便不客气了。姐姐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多亏沈院长不辞辛劳,时常照看。我这个当妹妹无以为报,只能代姐姐多谢您了。不怕您笑话,您是小女最佩服的人,我自小身体不好,便对医术颇为兴趣,还曾经拜读过您所著写的《药食同济》,当真如饮醴泉,受益匪浅。
家人依照书中的膳食方剂而行,竟然真的将小女身体调养得如同常人无异。自从入宫之后,知道您在太医院任职,小女着实开心不已,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会您老,这些年闭门造车,积累了许多疑惑,如今借着这点闲暇时间,不知您老是否愿意为小女解惑?”
沈行济露出一丝惊讶,捋了把雪白的胡子:“没想到小主竟然也是通岐黄之术,这倒是出乎下官的意料,不过女子学一些养生之道也好,小主有何疑问不妨道来,下官知无不言。”他心中着实有些看不懂小佟氏了,一般后宫女子即便懂几手医术,都是恨不得藏着掖着,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哪里会像她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还要向他这个太医院院正请教。
小佟氏顿时抿唇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一改之前的温柔腼腆,开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个不停,沈行济从一开始的对答如流,到后面还要稍作思考再回答,不由得心中大为惊奇,没想到这小佟氏是真的有两把刷子,在医术上是真有天赋,而不是为了套近乎才临时抱佛脚学了两手,他对于好苗子总是惜才的,便端正了态度细细为她解答起来。
经过一番专业的讨论,小佟氏心满意足地呼出口气,真心实意地道:“感谢沈老的指点,不然我的路怕是要越走越窄了。”她是真的痴迷医术,若非家族不允许,她没准会去当个女医,救济天下受难女子。偏偏自家姐姐没本事,进宫多年不但生不下孩子,连皇帝表哥的心也拢不住,害得自己不得不入宫伏低做小,为她的任性付出代价。
沈行济笑容和蔼了许多,对着小佟氏点了点头:“小主的天赋极佳,尤其是妇科一道上研究极深,便是下官也没什么可指点的了,小主所缺乏的只是实际问诊的经验而已。”他虽然号称精通全科,但是妇科一道终究忌讳颇多,男子在问诊方面多有不便,若是如小佟氏这般有医道天赋的女子更多些,恐怕每年死于难产或者产后失调的女子会少上许多。
小佟氏闻言先是雀跃,然后便是满脸的失落,她苦笑着道:“多谢沈老夸奖了,可惜我再怎么喜爱医术之道,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如今身在后宫,我纵使学得一身本事,又何来用武之地?便是当年未曾选入后宫,这世道女子行医又何其困难?瞧瞧那些医女,即便是医术精湛,也敌不过外人一句抛头露面,逢人先低一头,何其悲哀?如我这等出身的女子,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一生都要为家族奉献,学得一二本领都是为了将来不时之需,想要光明正大地行医济世无异于白日做梦。”
沈行济闻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看得出小佟氏此言乃是真心实意,但是如之奈何?如今世道本就如此,多说无益!女子的一生就是相夫教子,大户人家更是讲究门当户对,从小精心教养女儿,付出了无数资源与精力,自然不会容许她们做出格之事,以免败坏了名声,将来找不到好人家。
两人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幸好这时云嬷嬷已经走了进来,对着小佟氏和沈行济福身行礼,恭敬地道:“小主,娘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请沈院正前往了。”
小佟氏闻言放下了手中茶盏,优雅的起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客气道:“沈老,那我们便走吧,莫让姐姐等急了。”
沈行济自然从善如流,甩袖起身跟着小佟氏一起出了正厅,往佟妃的寝殿而去,他对于承乾宫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很熟了,自从佟妃那年随驾出行木兰,回宫之后就得了场重病,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无论如何调养都不见好。后来康熙不得已请自己出手,诊脉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佟妃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体竟然亏空至此?外表鲜妍如花,内里却腐朽不堪,生命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当时他就明白这佟氏恐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小佟氏与沈行济并肩而行,语气微带忧虑:“沈老,此次姐姐发病与过去不同,出现许多不同寻常的在症状,情况不容乐观。您也知道我还算懂几分医理,却也不明白为何会如何?只能请您出手相助,若能让姐姐转危为安,我佟氏一族永感大恩,将来无论你有任何吩咐,我等绝不推辞!”
云嬷嬷跟在身后,看向小佟氏的背影多了几分惊惧,她女儿刚刚匆匆来寻,将佟妃的惨状都告知了她,她立刻想到之前小佟氏将她支开,恐怕是对佟妃做了什么手脚,否则本来不过身体虚弱的佟妃,怎么可能须臾间就口不能言,还出现那等难以言喻的失态,但是这完全推翻了她原本对小佟氏的印象,让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不可置信,尤其刚刚偷听了一番她与沈院正的谈话,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小主竟然还是杏林高手。
偏偏她在佟妃出现意外之后,竟然毫不遮掩自身擅医的事实,甚至还在院正面前暴露出来,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她就不怕沈院正发现她对佟妃所做的手脚吗?这佟妃已经是不中用了,云嬷嬷并不在意小佟氏对佟妃做任何事情,但是她害怕连小佟氏都给搭了进去,到时候佟家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两个女儿都折在了后宫里,她这个贴身嬷嬷还能讨得好?
沈行济心中一沉,不由得对佟妃的病情多了几分不妙的感觉,这小佟氏既然在自己面前露了一手,那么她口中的不乐观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使劲捋了把自己的白胡子,有些惊悚地想着,可别自己还没进门,这佟妃就咽气了吧?不至于!不至于吧?他撇了眼身边的小佟氏,这丫头看起来眼神清正,刚刚对济世救人的心也是真的,总不至于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
第235章 后宫之主(十四)
一行人走到佟妃寝宫门口,小佟氏让了一步让沈行济先行,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香味,不由得皱了皱眉,佟妃久病之身,是不宜熏浓香的,免得跟其正在服用的药物冲突,这方面的禁忌佟妃向来很懂,为何今日却如此?他不着痕迹地使劲嗅了嗅,这股香气本身不过是普通的桃花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异味。仔细分辨了一会,沈行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连忙低头掩饰面上的尴尬。
他缓步来到佟妃塌前,床帘已经放下了,只有佟妃一只雪白的皓腕伸了出来,上面铺了一方巾帕,他拱手道:“见过佟妃娘娘,下官奉皇后之命前来为娘娘问诊。”等了片刻却不见佟妃回答,沈行济有些疑惑,却也并不计较,而是坐在床边的几凳上,伸出手指搭在佟妃的手腕上,开始细细诊脉。
床上的佟妃偏着头,两眼透过床帘的空隙看着外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不由得闪过一丝焦急,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她多想挥开这道碍眼的帘子啊,偏偏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沈行济,希望他能够发现自己的异状,偏偏那点缝隙根本连透光都不够,更何况沈行济也不可能做出窥探帘幕之举。
侍立在一旁的云嬷嬷这时极为紧张,不过她不是担心佟妃的情况,而是担心小佟氏的作为在沈行济面前露出马脚,毕竟这位的医术那是公认的,她不认为以小佟氏的本事能够瞒得过这位,到时候可就全完了。倒是站在所有人后面的小佟氏面色淡然,无悲无喜,似乎对面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沈行济仔细摸脉,慢慢的皱起了眉头,这佟妃的脉相怎么这般古怪?脉象极尽衰弱之相,已然到了弥留之际,而且有气急攻心之状,但是体内却有一股奇怪的气脉流转,硬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导致心肝脾肺肾在受刺激的情况下反而活跃起来,在必死之局中硬生生地挣出一线生机!古怪,太古怪了,当真闻所未闻的手段,却意外的行之有效,沈行济不由得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他思虑了片刻,对着一旁的云嬷嬷道:“烦请将床帘打开,下官需一观佟妃娘娘面色。”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单纯切脉并不能真正确定病症,他既然接了佟妃的脉案,那就要尽心竭力,尤其这等奇异症状更是挠到了他的痒处,不弄得清楚明白他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此言一出,云嬷嬷顿时脸色微变,她不敢应承下来,忍不住转头去看小佟氏,却见小佟氏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道:“既然沈院正吩咐了,尔等照办便是。”其余人听了也并未感到不对,毕竟沈行济已年逾古稀,头发胡子都雪白了,以他的年纪当佟妃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所谓的男女大防对他这等人早已不适用了。
佟妃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脉搏一阵剧烈波动,惹得沈行济眉头直跳,随着床帘往两侧挂起,佟妃那苍白中带着铁青,两颊有两团异样红晕的面容暴露了出来,看得所有人心中一阵发毛,负责挂床帘的小宫女更是吓得连退两步。所有人都看得出佟妃的不对劲,若非她还睁着眼睛,眼珠子正激动地转动着,恐怕就跟死人没两样了。
但是无论佟妃表现得再激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下子大家都察觉出了异常,沈行济看着佟妃那急切的表情,试探着道:“娘娘,可是口不能言。若是的话便眨眨眼。”佟妃顿时拼命眨起了眼睛。
“好,娘娘先平定心神,让下官先检查一下,失礼了。”沈行济点了点头,眼神和蔼地安抚佟妃的情绪,上前伸手掰开她的眼皮,查看了一下她眼底的血色,又让其张嘴,取来烛台观望了片刻,确定其喉间并无异物,也未受损。
沈行济又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起她的脖颈来,幸而佟妃身着宽松寝衣,否则还真不好下手,突然他眼睛一定,发现其颈下三寸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若非他眼力过人,恐怕都会直接忽略过去。
看着这个位置的红点,沈行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下子有点麻烦了呀!这个位置是个极其偏门的穴位,一般医者甚至不知道这里有个隐穴,而且这种隐穴一般很难激发,施针的力道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记得自己只传过一个徒弟这套隐**,后来便再未提过,也从不曾流传出去。
沈行济眼神凝重了起来,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抬起佟妃的胳膊,将她宽大的袖子向上捋起,果然在小臂处同样有一个小红点,而且这个红点明显要更深许多,显然扎针的力道极大。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见自己的猜测属实,不由得心中倒抽冷气,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小佟氏一眼,心里直呼好家伙,这丫头看着文静老实,没想到竟也是个狠角色。
小佟氏察觉到沈行济的目光,抬起头直接与他对视了一样,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玉镯,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不顾其他人的反应。
首先沉不住气的不是别人,竟是云嬷嬷,她见沈行济回头看向小佟氏,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反射性地上前一步阻断了沈行济的注视,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沈院正,不知我家娘娘情况如何?可还有救?”她是真的怕从沈行济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旦佟妃恢复过来,那么无论她还是小佟氏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躺在床上的佟妃虽然口不能言,脑子却似乎变聪明了许多,极为敏感的听出了云嬷嬷话中的深意,对着她怒目而视,若非她此刻说不出话来,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她根本没想到不但自己的亲手妹妹动手折磨自己,竟然连贴身的嬷嬷都背叛了自己,感觉一觉醒来这天都变了似得,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云嬷嬷对此却视而不见,她服侍了佟妃这么多年,早已知道佟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言以蔽之,她从不把奴才当人看!在她眼中,奴才做得好了是本分,稍不如意便是罪过,根本不把底下的奴才当人看,平日里总是非打即骂。在承乾宫的这些年,她深刻的意识到佟妃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自己这个贴身嬷嬷的奴才在她眼里恐怕还不如一块玉石来得赏心悦目。
若是她自己忍忍也就罢了,毕竟佟家给了不少好处,她自认还是尽量做到本分的。但是当她的女儿云秀进宫后,她就彻底恨上了佟妃。本来她想求了佟家帮自己女儿免了小选,找个好人家嫁了,好歹当个正头娘子,不用干伺候人的活。
偏偏云家不乐意,这些年借着佟家在内务府得了不少甜头,打算把云秀送进宫来博一场前程富贵,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让她进坤宁宫伺候,虽然只是个外围洒扫的小宫女,但是那可是皇后的正宫所在,便是阿猫阿狗也比其他宫里的精贵。
既然家里头已经安排妥当了,她也便只能认了,只是交代女儿安分守己伺候皇后,千万不可听了家里人的撺掇干些傻事,她在佟妃身边这么多年,对于皇后的手段那是领教得够够的,想在坤宁宫近水楼台?怕不是想屁吃呢!她虽然比不上那些手段顶尖的嬷嬷,但是在察言观色,识时务保命这块还是有点自信的。
在这后宫里头,爬皇上的龙塌还不如去抱皇后的大腿,至少前者会被后宫的女人弄死,后者却能得到皇后的庇护,没见皇后宫里头出来的奴才个个都能在宫里横着走吗?可惜云嬷嬷想得很好,却禁不住她有个“好”主子,云秀竟然半路被佟妃截了胡,竟然亲自开口要进了承乾宫,还摆出一副有大恩于她们母女的嘴脸,真正叫人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当云嬷嬷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简直连掐死佟妃的心都有了,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就这么被毁了,叫她如何甘心?承乾宫就是个吃人的泥沼,随着佟妃这些年的疯狂折腾,她就死了全身而退的心,但是她的女儿还那么年轻,她怎么敢!怎么能将她拖入这毫无希望的泥潭里呢?
如今的承乾宫在后宫堪称举世皆敌,佟妃的奴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其他主位那里得到好脸色,没准还会被找个借口直接打杀了。为了自己母女俩的小命着想,云嬷嬷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彻底绑死在童家这条破船上,毕竟破船还有三分钉呢!幸好佟妃还有一个妹妹小佟氏,这姑娘看起来是个真正知书达理的,对待底下的奴才也向来温和宽厚,若是跟着她,未来没准还有点希望。
云嬷嬷对着女儿耳提面命,让她以后凡事以小佟氏为主,佟妃这边随便应付着便是了,当奴才的最忌讳三心二意,小主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云嬷嬷是万万没想到啊,这小佟氏平日里看着倒是冷静从容,不争不抢的,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这般沉不住气?佟妃根本就没两天好活了,她为何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这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老老实实等着佟妃咽气不好吗?佟家身为皇帝母族,没了一个佟妃,这不是还有一个小佟氏吗?将来位份怎么也不会低于嫔位啊,甚至直接就是下一个佟妃也未可知啊?在听到云秀急匆匆地回报后,云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黑,满脑子的不可置信,见过蠢的,没见过蠢成这样的!难道这是佟家女子是一脉相传的蠢货吗?只是佟妃蠢在表面上,而这小佟氏却蠢在肚子里不成?
云嬷嬷当真是欲哭无泪,如今她们母女俩已经没有退路了,小佟氏若是安全上位,她们便能活!若是小佟氏被揭穿获罪,那么整个承乾宫的人都不会好下场,背主的奴才死有余辜啊!
第236章 后宫之主(十五)
沈行济闻言却没有回答云嬷嬷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学徒吩咐了一声,让他去请皇上,皇后前来承乾宫一趟。此言一出,整个寝宫内的人脸色全都大变,尤其是知道内情的云嬷嬷母女俩都是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都觉得沈行济定是发现了佟妃身上的异常,要请皇上、皇后做主,到时候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已经全身心沉浸在恐惧中的云嬷嬷脸色青白,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小佟氏的表现,自然就没发现她在听到沈行济的话后,眼神竟是微微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至于承乾宫的其他奴才之所以脸色大变,那是觉得佟妃恐怕真的不行了,这都要请皇上、皇后来见她最后一面了,那还能好?自然是如丧考妣,在这后宫里没了主子的奴才就是孤魂野鬼,任谁都能欺负一下。
即使佟妃平日里算不得一个好主子,但她面对敌人就是条疯狗啊,在后宫里逮谁都能咬一下,这些年后宫的女人谁都招惹不起她,毕竟人人都知道她不得圣宠,但好歹还挂着皇帝表妹的头衔,谁也不想被她找到借口寻上门来,弄个两败俱伤,因此对承乾宫的人都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念头。
以至于承乾宫的奴才虽然在自己宫里不好过,但是出了承乾宫却都横着走,尤其在承乾宫里越是受到佟妃的打骂凌虐,出了承乾宫就越发变本加厉的嚣张跋扈,似乎要借此寻找一个发泄的渠道般,惹得承乾宫的名声越发狼藉不堪,一旦佟妃不在了,这些奴才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沈行济眼尾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小佟氏,自然撇见了她的表情,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暗道果然如此。看来今天的这一番作为,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计划,佟妃的异状也是她特意设计的,应该还是她亲自动的手,否则佟妃不会对小佟氏做出那副可怕的表情。果然不能小瞧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即使看起来再温和无害,终究都是有着自己的心机手段的。
沈行济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眼底却兴奋到狂乱的佟妃,沈行济不由得在心中摇了摇头。当姐姐的愚蠢恶毒没有容人之量,当妹妹的果决有魄力却聪明太过,这姐妹俩若是互相换个位置可能会更好些,偏偏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终究只能是悲剧收场。
宜敏在坤宁宫接到了沈行济的传话,不由得心中一个咯噔,心中暗恨这女人还真会挑时候,却也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打算换一身打扮。虽然如今还在帝后大婚三日内,但宜敏也不想穿得大红大紫,去承乾宫刺激一个离死不远的女人,那对她不但没有意义,还会败坏自己的名声。毕竟人死为大,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等宜敏换好一身明黄色常服,正要出门的时候,康熙已经大踏步进来了。他原本正在乾清宫与朝臣商议政事,李德全得到消息后,立刻寻了个机会进去通报,康熙闻讯后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承乾宫的佟妃重病已久,毕竟对于佟妃这个便宜表妹,他已经许久不去关注了。
从木兰秋狝回来之后,他就不太乐意见到这个表妹,加上佟妃从那以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多年来寻医问药不断,连绿头牌都已经撤下了。他就更是乐得离她远一些,承乾宫成为他进后宫踏足最少的一个宫殿。
至于佟妃在后宫闹出的那些风风雨雨,在康熙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女人间的家长里短,争风吃醋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在他看来后宫有宜敏在,自然会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他可以把更多的心思都用在前朝上,不论是蒙古局势的把控,还是**的前期准备,就足以占据他九层九的精力了,哪里有空去关注一个不得自己心意的病殃殃的便宜表妹?
如今陡然听到这个便宜表妹,竟然真的快不行了,他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不为别的,实在是佟妃真的太能折腾了,即使他从不搭理后宫妃嫔间的争风吃醋,更是很少踏足佟妃所在的承乾宫正殿,但是不代表其他女人不会告状啊!
不论是淑嫔郭洛罗氏,还是成嫔戴佳氏,虽然位份都在佟妃之下,但是架不住两人都有儿子傍身,向来底气十足,根本不买佟妃的账,便时常与承乾宫发生冲突。从一开始的妃嫔间的口角冲突,发展到后来底下奴才彼此倾轧,时不时打得你死我活。
佟妃一开始靠着出身和位份死死压着两嫔,但是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康熙的宠爱时不时就要上眼药,惹得康熙不甚其烦,最后干脆连永寿宫和永和宫都去的少了,这才让她们勃然醒悟,从此不再在康熙面前提起佟妃的事,让康熙得了耳根清净。
康熙看了看面前正在奏对佟国维,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佟妃的情况告诉他,毕竟就算他知道了佟妃的情况也进不了后宫,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何必徒惹难受呢?不过思虑了片刻,他还是开口道:“舅舅,刚刚奴才来报,佟妃怕是不太好了,我这会儿要承乾宫看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佟国维闻言顿时愣住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看着康熙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拜倒在地,泣声道:“皇上,还请您让御医尽力救治,奴才这辈子就两个女儿。佟妃是嫡长女,从小被奴才骄纵坏了,性子刁蛮了些,但是她的心是好的,一心向着皇上,还望皇上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他刚刚愣神可不是为了佟妃伤心,而是觉得这女儿真的太不省心了,为什么偏偏要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帝后大婚,举国欢庆的节日里,你偏偏要出来寻所有人的晦气?到时候惹得帝后厌烦不说,接下来的大封后宫更是没戏了,板上钉钉的贵妃之位就这么错身而过啊,佟国维心痛的简直在滴血。
他恨啊,佟妃就不能争气点,先封贵妃再死么?按照惯例死后哀荣再提一级,那可就是皇贵妃啊!到时候她妹妹代表佟家上位,怎么也能得个妃位吧?尽管心里急的要命,却完全不敢提及小佟氏,毕竟如今病危的是他大女儿,若是转而去问小女儿,那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比起佟妃的不着调,他自然是偏疼小佟氏的,这孩子自小是他亲自教养的,吸取了姐姐佟妃的教训,他对小佟氏的教养极为严格,甚至除了一些家族核心机密之外,小佟氏的教养规格直接比照她哥哥,接受的是佟家继承人的教育。也因此他对小佟氏的本事深具信心,相信就算他姐姐佟妃不在了,小佟氏也能让自己过得很好,甚至能为自己谋得一个不错的位份。
佟国维对于佟氏两姐妹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一无所知,毕竟在他看来,两人是嫡亲姐妹,一母所出,到了宫里自然是感情极好,相互扶持的结果,谁能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呢?他的长女佟妃脑子就不是个正常人,说姐妹两相爱相杀还算抬举她们的,根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康熙伸手扶起佟国维:“舅舅放心,佟妃是朕表妹,朕自然不会亏待她。”说完也不再犹豫,直接往殿外走去,一边吩咐道,“舅舅先回府去吧,一有消息朕会着人通知你的。”
佟国维在身后欲言又止,想为自家夫人求个恩典进宫看看女儿,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毕竟刚刚康熙丝毫不提让佟国维夫人进宫之事,就能看出几分端倪,他若是这时候提出请求又被拒绝,恐怕老脸都要被扒光了,岂不是要被在场的同僚笑掉大牙?
谁不知道自从废后赫舍里氏事发之后,康熙对于赫舍里家的一切事物都不待见。虽然佟国维的夫人算不得废后的直系本家,但是多少也受到了一些牵连,能保留诰命的身份已经是看在佟家的份上了。这些年即使佟妃算是后宫位份第二高的女子,其母佟国维夫人进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即使佟妃多次请求让母亲入宫来看她,但是大多数被挡了回去,由此可见康熙的态度。佟国维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去触康熙的霉头,他还希望皇帝能看在母家的份上,让女儿走得体面些,最好能惠及小女儿,将来更好在宫中立足。
康熙大踏步走向坤宁宫,远远地看见宜敏那身明黄常服,不由得眼底一暖,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敏儿也收到消息了?朕与你一道过去吧。”说完拉着宜敏走向早已备好的御辇,两人同乘往后宫而去。
宜敏坐在康熙身边,有些情绪低落地道:“佟妃这些年身子骨都不好,不曾想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倒是我平日里疏忽了她。”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宜敏也不会在康熙面前表现出来,坐上了皇后之位,一切行事风格都该与过去不同了,照顾后宫妃嫔小主变成了她的分内之事,是不可推脱的责任。
康熙揽住宜敏肩头,安慰道:“敏儿何出此言,佟妃这些年身子弱是弱,那惹麻烦的本事可不弱,若不是你在背后帮忙兜着,她怕是要被全后宫的女人弄死几百回了,沈行济跟朕说过佟妃的情况,她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偷天之幸了。”
“本来这话不该说的,但是不提有些事怕是不好办!”宜敏将头靠在康熙胸前,有些为难地道:“按规矩封后不就就该册封后宫了,原本按照佟妃的资历怎么也该有个贵妃的位份,如今她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万一真的就这么去了,这位份可怎么办?”
康熙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本来就不打算给佟妃晋位,如今却有些为难了,好歹是佟家表妹,若是按照妃位规制办理后事,舅舅面上怕是不好看,自己难免背上苛待母族的名声,但是若给了贵妃规制,这公主王福晋命妇都要进宫祭奠,满后宫的妃嫔小主都得去哭灵,尤其佟妃还没有子女,其他阿哥格格都要按规矩进行守灵。
这方面就让康熙有些不乐意了,他登基至今只封过一位贵妃,那就是宜敏,当时一切是按照最高的规制来办,若是套用在佟妃身上可就太过了,尤其佟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根本够不上任何贵淑贤德的标准,他连封号都懒得给,凭什么封贵妃啊!
而且他可没忘记如今可是在他和宜敏大婚期间,一切红白事都要为帝后大礼让步,这佟妃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宫里死了人他嫌晦气啊!刚挂完红绸就要换白帆,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康熙看着远处露出飞檐角的承乾宫,心中做出了决定,他拍了拍宜敏的肩膀,淡淡地道:“敏儿放心,朕不会叫你为难的,佟妃之事你莫要沾手,一切交给朕来处理。”
宜敏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眼中却没有多少温度,不管佟妃是不是故意的,敢在她人生的大喜之日找晦气,她岂能轻轻松松放过?而且以她对小佟氏的了解,这女人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她在,佟妃别想有好下场!
第237章 后宫之主(十六)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随着两声唱诺响起,整个承乾宫前所未有的沸腾起来,帝后同时驾临,算得上后宫的最高规格了,所有住在承乾宫的妃嫔小主以及身边的奴才纷纷出来接驾,一个个极有眼色地穿上了淡色的服装,头上身上的装饰也是前所未有的简单,毕竟承乾宫主位娘娘快要不行了,她们若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未必能得皇上多看一眼,反而惹来她人攻歼。
康熙和宜敏却没有那么多功夫理会她们的小心思,随意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后,就径直向着正殿而去,这时沈行济和小佟氏已经等候在正殿门口。康熙连忙伸手虚扶了沈行济一把,宜敏也微微颌首示意,毕竟这位院正不但年高德劭,而且人品医德都十分值得称道,两人向来对其尊重有加。
至于小佟氏和云嬷嬷一行人却无人理会,甚至康熙都没认出那是小佟氏。等帝后和沈行济联袂进入正殿之后,小佟氏才在云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挥了挥衣袖,对自己所受到的冷遇毫不在意,单单她入宫多年却至今尚未侍寝,就可以明白自己那位皇帝表哥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更不要提什么好感了,她若换身衣服,没准康熙都能把她当成佟妃身边的宫女。
至于皇后就更不用提了,自家姐姐跟皇后的恩怨由来已久,虽然当年那件事对外秘而不宣,但是在佟家内部却不是什么秘密,皇后能对佟家的女儿有好感就见鬼了。她甚至都怀疑自家姐姐在这种环境下,究竟是怎么坐上承乾宫的一宫主位?难道佟家的面子真这么好用?那为什么自己同样是佟家女儿,却处处遭到冷遇?
一路冷眼看着自家姐姐这些年的作为,小佟氏深刻怀疑早已将佟家与皇帝的最后一丝情分都耗尽了,等姐姐撒手而去,轮到自己的时候,不要说一宫主位了,没准就是直接被遗忘,带着庶妃的名分老死后宫吧?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现实,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姐姐享受了这些多年的荣华富贵,总该为家族做出点贡献了吧?
康熙和宜敏直接进了佟妃的寝殿,由于此时床帘并未拉上,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佟妃,面色苍白如雪,偶尔泛起几缕潮红,两眼闪闪发亮,似乎有极为激烈的情绪在里头翻滚,跟那苍白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有几分瘆人。
尤其佟妃第一眼看到康熙的时候,原本不能动弹的身体竟硬生生弹起几分,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直直的伸向康熙的方向,片刻便无力地坠落在锦被上,唯有眼巴巴的望着康熙的方向,嘴巴开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至于康熙身旁的宜敏,似乎直接被他忽视了,或者是她故意当做没看到。
宜敏对此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更是乐得轻松地躲在一旁看热闹,佟妃对她登上皇后之位有多嫉恨,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从封后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东西十二宫意外摔坏的物件比平日里多了几倍不止,当然她也让内务府按三倍的价格让她们赔偿了,尤其佟妃的承乾宫更是财大气粗,一下子赔了几千两,把库房总管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康熙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佟妃的激动,反倒对她的状况有了几分疑惑,别是故意装死引他过来的吧?不可能啊?按沈行济的医术哪那么容易被唬弄?想来佟妃也没这个胆敢犯欺君之罪吧!他干脆转头看向一旁的沈行济,很是直接问道:“这佟妃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快不行了吗?我看她这精神头还不错呀。”
此言一出,宜敏差点没忍住喷笑出来,这佟妃的脸色白得都快跟死人差不多了,这居然还能叫不错?不过她刚刚的那一番激动确实看起来挺有精神头的,若非力气不济,只怕能直接扑到康熙身上了。她刚刚发现康熙的脚步那瞬间微微往后挪动了一下,似乎准备在佟妃扑上来之前赶紧撤退,如此避如蛇蝎的作态,让佟妃直接面如死灰,真是让宜敏差点笑抽!
沈行济倒是没有发现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他只是神态严肃的拱手回答道:“启禀皇上,佟妃娘娘的脉相确实奇特,早两年就已经断定娘娘身体气血几近枯竭,只能好生将养着,多活一日是一日。但今日的情况却不同,此次会所以突发急症,乃是娘娘被人用针灸重穴的手法刺激,导致全身气血逆流,进而出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症状。”
康熙狠狠皱起眉头,他虽然不待见这个不着调的表妹,但是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刻意将她害死,尤其还是明目张胆地在后宫下手,这让他和宜敏的脸面往哪里放?他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佟妃,严肃道:“佟妃,沈院正所言是否属实?”
只见佟妃拼命眨眼,显然沈行济说的没错。
康熙又问:“你可知是谁对你下手?”
佟妃用力点头,眼神转而狞恶,狠狠的盯向康熙身后。
康熙见状转身向后看去,却见整个寝宫除了站在他左右两边的宜敏和沈行济之外,只有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留在室内,其余的奴才都没有跟进来,显然是有意为之。
康熙心念微转就明白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份,能在佟妃宫里发号司令,除了小佟氏不做第二人想。眼见佟妃那淬毒似得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康熙不由诧异地道:“是你?”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真是他着实没有想到的人选。他极力从脑海深处挖掘出属于她的记忆,却发现几近于无,她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就是佟妃身后低眉顺眼的小跟班。
自从小佟氏入宫以来,就几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是个存在感低到几乎没有的人。即使后宫中人对佟妃观感再差,也很少有人会去迁怒到小佟氏身上,因为她实在是太低调了,尤其是跟在高调张扬的佟妃身后,简直就像个影子一般,除非刻意留意她,否则所有人都会将其忽视的地步。
小佟氏这时不再低眉顺眼,而是高高抬头直视康熙,面对佟妃择人欲噬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点了下头:“不过,是我做的,也是我亲自动手对姐姐施针下药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件事,一般人不是该抵死不认吗?
她这一抬头,康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全貌,她此前似乎刻意收敛了自身存在感,所以当她放开了展示自己的时候,众人都是眼前一亮,此时的她目光灼灼,颇有几分佟妃当年的张扬明艳。
就连宜敏都忍不住仔细端详起小佟氏,这小佟氏不愧是佟家的女儿,长相不俗,而且看得出她与佟妃确实是同胞姐妹,因为两人无论五官还是身材几乎有七分相似,只是佟妃气质张扬桀骜,而小佟氏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气质上的迥异让这份相似降到了最低,平日里再刻意收敛几分,自然就显得大不如佟妃。
康熙听了小佟氏的话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震怒,反而只是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道:“为何如此?据朕所知,佟妃平日里对你似乎还不错。”一个佟妃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他只是突然非常有兴趣知道这出姐妹阅墙的戏码究竟是怎么回事?依照平日里佟妃对这个妹妹的爱护,按理说姐妹俩感情应该不错,如今小佟氏却大逆不道地对佟妃下手,甚至毫不避讳的说出来,显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这就有些让人好奇了。
小佟氏大大方方的福身一礼,看向床上的佟妃,眼中涌现复杂之色,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宜在姐姐面前说破,可否请皇上、皇后移驾外厅叙话?”见康熙和宜敏都不为所动,她只能看向沈行济,“沈老,您应该看出了小女的手法,这方面您应当能够明白为何不在姐姐面前述说吧?”
沈行济看着小佟氏,眼中露出复杂之色,对着康熙和宜敏微微点头,示意小佟氏并未说谎。康熙可以不相信小佟氏,但是他相信沈行济的人品,于是帝后二人跟着小佟氏去往外面的正厅,沈行济同样跟了出去,没有人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佟氏一眼,似乎已经当她不存在了。
出了佟妃寝宫,小佟氏也没用再犹豫,和盘托出她的所作所为,她言道:“姐姐的身体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起色,尤其今年以来更是每况愈下,姐姐的身体就仿佛一个漏水的木桶,若不将漏缝处堵住,就会不停流失生命力,直至油尽灯枯。
小女自幼就喜爱医道,自问对医术还有几分研究啊?尤其是沈院正的医书更是全部读过,偶然间曾救过其嫡传弟子郭笑一命,他为报答救命之恩,应小女要求留在佟府三年教授医术,而他信守承诺倾囊相授,连沈院正独门秘技隐脉针法也被小女设计骗了来。”
沈行济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个败家玩意儿,当初就不该放他出门游历,全部的脑子都用来装医术了,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被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骗走了毕生所学,简直连三岁孩童都不如,怕是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至于这小佟氏倒是磊落大方,还真敢当着师傅的面说骗他徒弟的秘技,也是个奇葩人物。
第238章 后宫之主(十七)
小佟氏侃侃而谈:“这套隐脉针法当真神乎其技,经过多年反复研究试验,小女发现这门针法不仅仅是可以用来急救吊命,更可以最大限度的激发身体潜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时的她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怯懦,那两眼发光的模样根本就是狂热的信徒一般,也许佟妃在她眼里跟那些试验品没什么区别?
康熙对小佟氏的说法不为所动,他本身对医术也是有所了解的,反而神色严厉地质疑道:“你之前也说过,佟妃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你这门针法既然是通过激发身体潜能来发挥作用,那就意味着将佟妃所剩不多的一点生命力迅速消耗掉,最终只能加速她的死亡,如此也能算是为佟妃好吗?
小佟氏摇了摇头,并未被康熙的疾言厉色所恫吓,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轻声道:“这是我救下郭笑时,从对方手中得到的东西,乃是一本医道奇书和一瓶丹药。”
康熙脸色一变,目光落到小佟氏手中的玉瓶,沈行济连忙呵斥道:“这等丹药之物岂能当真?你既然熟读医书,就该知道丹药炼制多加入明矾、水银等剧毒之物,名为仙丹,实则与毒丸无异。”他这是想救小佟氏一命,既然是自己徒弟的传人,那也算得上自己的徒孙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忌讳。
小佟氏似乎感觉不对劲,连忙解释道:“这并不是道士炼制的所谓长生丹药,而是医道圣手配置的方剂,名为‘松鹤丹’。据得来的医书记载,此丹乃取松鹤延年之意,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生命力的损耗,受伤垂危之人只需一颗便可起死回生,健康之人若是福下,也可延年益寿。但是唯有一种人无法使用,那就是寿终正寝之人,因为这等人身体脏腑已然衰竭,无法吸收庞大的药效。”
康熙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道:“佟妃显然就是后者,既然这丹药无法用在她身上,你取出来作甚?这与你在佟妃身上施针有何关系?”他心中杀机升腾,若是小佟氏敢在后宫滥用丹药,甚至打着引诱他服用的主意,他绝不会容她。
小佟氏语气有些兴奋地道:“当然有关系,此药之所以无法使用在后者身上,是因为脏腑衰竭难以承受药力,但是隐脉针法可以将姐姐的生命力完全激发出来,短暂的恢复身体机能,到时候再辅以此等丹药,只要能够成功吸收药力,那么姐姐就能够重获新生。”
“若是不能呢?”宜敏在一旁听了半天,觉得事情的发展真是越发有趣了,便饶有兴致地插口问了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终究事与愿违,那只能说命该如此,姐姐也不过是多提前几日走罢了,相信就算姐姐知道了此事,也会决定冒险一试的。”小佟氏说到这里眼中显出了几分漠然,她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看在父母的份上,否则一个对她不过表面情谊的姐姐,还不值得她下如此功夫。
宜敏从这片刻的对话中,倒是真正了解了几分小佟氏的心性,与她原本调查的结果完全是南辕北辙,忍不住要出言进一步试探:“本宫看你对佟妃的生死并非特别在意,想来你也该知道,以佟妃的身体即使一时得救,终究不得长久,你为何愿意拿出这等好药给她用呢?这等品级的丹药恐怕数量不多吧?”
小佟氏终于抬头看向宜敏,认真地道:“皇后娘娘,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循环,姐姐若是经过小女这般努力依然无法获救,那也是她命该如此,与人无尤。而我学得一身医术,还有救命药物在身,若是不给姐姐用,我自身念头不通达,心里永远也不痛快。这无关姐妹情谊,只在于我想要这么做。”
宜敏忍不住微笑起来,她看得出小佟氏说的大多是真心话,她很欣赏小佟氏的性格,放缓了语气道:“既然你是打算救佟妃,直接将此事告诉她即可,又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惊吓于她?”
回想起佟妃刚刚那气怒交加的脸色,宜敏心中不由得好笑加解气,不过对于小佟氏口中的仙鹤丹,她还是有几分疑虑的,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你拿出来的这所谓‘松鹤丹’真的有这等奇效?莫要好心办坏事,反倒害了佟妃,你身上这污点可就洗不清了。”谋害亲姐的罪名可是极重的,当年的小钮祜禄氏对长姐动手,即使没有证据也让所有人敬而远之,如今小佟氏手段如此激烈,就算是为了救人也很难堵住悠悠众口。
小佟氏上前一步将‘松鹤丹’的玉瓶递了出来:“小女知道空口白话很难取信于人,不如让沈院正验证一番如何?我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就敢给姐姐试药,我曾将一颗松鹤丹表皮刮下不少药粉,喂给了不同伤势或不同病症的动物,如今这些动物仍然好端端的养在小女身边。包括一些本该短寿的动物已然活过正常寿数,由此可见,此药确实有奇效。”
她看了宜敏一眼,似乎察觉到她对自己并无恶意,抿了抿唇,低声道:“如今姐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若再不搏一把,怕是毫无希望可言。至于为何坦言此事,那是因为施展隐脉针法的条件极为苛刻,首先患者必须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否则很难熬过气血逆流的痛苦,其次受术者情绪越激烈,气血之力越澎湃,激发生命力的效果越好。因此小女才以恐吓之法让姐姐情绪处于极度愤恨的状态,借此达到最好的效果。”
康熙和宜敏同时露出恍然之色,看向沈行济,见他微微颌首赞同,这才释然小佟氏那前后矛盾的作为,不由得将对小佟氏的厌恶感去了大半,毕竟佟妃再让人厌恶,也不是小佟氏谋害亲姐的理由,如今这般倒还情有可原。
小佟氏看了看室内佟妃的方向,露出复杂的神色道:“若是皇上、皇后娘娘不放心的话,这隐脉针法的效果能持续三天,可以用这些时间来验证小女所言,此种丹药效果逆天,一试便知。”当然若是超过三天不服药,那佟妃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自己的名声也没了。
康熙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接药瓶,终究还是强势按耐下来,没有哪个皇帝会对长寿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丹药这种东西自古以来的教训实在是太多太惨烈了,由不得康熙不小心谨慎。
他看了沈行济一眼,沈行济立刻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接过玉瓶,他早就对这东西心痒难耐了,接过手立刻打开瓶盖,瓶身倾倒,里面顿时滚出三颗丹丸,两大一小。
顿时室内爆散开一阵馥郁的清香,在场的三人闻到只觉得神清气爽。康熙的感受最为明显,只觉得连日来的案牍劳形都一扫而空,烦闷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整个身心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格外清爽通透。
宜敏更是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她之前探索仙境时心神受创,内伤极为严重,之前不过时强撑着罢了,如今只是闻了一闻这味道,竟然感觉伤势有了好转的迹象,简直太不可思议,即便是仙境中的药物也很少能达到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沈行济离得最近,又是神医国手,对这丹药的效果体会最为深刻,已经年过七旬的他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只是闻了闻味道竟然能让他感觉到身体的复苏,不由得惊为天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药效,慢慢的露出惊喜若狂的神色,惊呼道:”神药啊,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狂热地看向小佟氏,连声追问道:“你当年是在何处得到这丹药?当时一起的那本医书可还在。”这种效果真的可以称得上仙丹了,不是人间手段可以炼制出来的,对于他这种几乎已经走到医道尽头的人来说,无论是丹药还是医书,都堪称无价之宝。
小佟氏镇静自若的回道:“这丹药和医书都是救下郭笑时,从那些贼人尸体上搜来的,自然是保存在我这里。”说着她又从自己怀里取一个雪白的绢布包,打开来露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封面看起来极为古朴老旧,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极严重的腐蚀和破损。”沈行济见状都不敢伸出手来接,生怕碰一下就让这本奇书化成了飞灰。
“自从得到这两样东西之后,我便不敢给他人知道,毕竟人心难测,这书即便一直努力保护也终究变成了这般模样,沈院正还是小心些吧。”小佟氏将绢布包捧着放到沈行济手上,然后不着痕迹地送了口气,她也对这宝贝棘手的紧,生怕毁在自己手上,那罪过可就大了。
沈行济小心翼翼捧着这本书,对着康熙微微躬身,请示道:“皇上,请容老朽先研读一番这本古籍的内容,里面可能记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丹方秘药,还请皇上将这药也交于老朽处理,待确定这丹药的具体成分再向您禀告。”他对着康熙向来直言不讳,即使这种敏感的丹药也敢开口讨要,因为他知道康熙的性格,对于来路不明的东西肯定不敢擅自收下的,最终还是要交到自己手上,还不如直接开口讨要。
“沈老可自行处理,三天之内给朕结果。”康熙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沈行济自便,反正他就算把书拿在自己手上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交给行家里手来处理,至于那丹药他也不急,他如今不过而立之年,还不到操心延年益寿的时候。
他饶有兴致的看向小佟氏,淡淡地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朕能做到的,绝不亏待于你。”他自然知道小佟氏在此刻拿出这两样东西,绝不仅仅是为了救佟妃的命,否则她施针完直接喂佟妃吃下不就行了,何必闹大惊动帝后呢?不过是要借着佟妃病危的机会将他引来承乾宫,进而顺理成章地献上丹药和医书。
至于这丹药最终是到了他手上,还是吃到佟妃肚子里,那就与她无关了,只要证明了丹药确实能够延年益寿,那么一个献药有功的功劳是跑不了的,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姐妹情深什么的康熙从未相信过,后宫里姐妹阅墙的戏码多了去了,他早就看腻了。
小佟氏闻言并未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反倒有些惊讶地康熙的直白,她思虑了片刻,面色坚定地道:“启禀皇上,小女对身居高位或者宠冠后宫都并无兴趣。此生唯独对医术痴迷,还望皇上能允许小女阅览皇家藏书阁中的医药秘典,以及能随时向沈院正请教医术,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面对小佟氏的请求,康熙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这个要求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小佟氏要么为佟妃求死后追封,要么为自己求一个较高的位分,唯独没想到竟是求让他们自由研究医术。不过这等要求虽然有点离经叛道,但是并非不能允许,甚至可以说这个要求太低了,低到让他对小佟氏刮目相看。
宜敏也忍不住心中惊讶,仔细打量了一番小佟氏,发现她似乎是真的这么想,不由得心中感叹,姐妹之间为何差别如何之大?一个是权欲熏心、嫉恨刻薄,一个确实淡泊名利、一心求道,若非她们那相似的长相,根本无法想象这两人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第239章 后宫之主(十八)
康熙看了小佟氏一会,沉重的气势缓缓压迫而去,见她虽然身体微微颤抖,却咬牙坚持地看着他,眼中并无半分犹豫闪躲,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赞赏:“好,舅舅养了个好女儿,这才配当朕的表妹,你的要求朕允了。”
他转头对着沈行济吩咐道,“沈老,这佟妃的病朕便交给你了,必要时可消耗一枚丹药进行救治,算是朕对佟家的交待了。”他这些年也算是被佟妃耗尽了耐心,若非念在那是他母舅的嫡长女,早就被打入冷宫了,哪里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在宫里作威作福?如今肯用一颗丹药就她,已经算是他留给佟妃的最后一分亲情了。
沈行济听了这话,顿时一副肉疼的模样,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官遵旨。”
他自然知道康熙所指的丹药,肯定是已经被小佟氏祸害得小了一圈的那颗,但他还是会心疼啊,这种神药那是用一颗便少一颗,就算是缺损的那颗他都恨不能掰成无数份进行研究,哪里舍得喂给佟妃啊?何况就佟妃那破身体,就跟四面漏风的茅屋似得,便是一整颗丹药下去也补不上亏空啊,这不是白瞎了神药仙丹吗?
不过沈行济转念一想又乐了,如今佟妃经过隐脉针法的激发,那不就是个上好的试验对象啊,不用白不用,不然一时半会去哪里找人试药呢?他心里暗自嘀咕,这小佟氏怕也不是个好的?不然献上丹药医书也就罢了,偏偏先把佟氏弄成这副模样,这不典型的提前准备好试药人选吗?这份未雨绸缪的玲珑心思当真可怕。
宜敏静静地旁观这一幕,不再多言,心中对躺在寝殿的佟妃感到悲哀,无论是枕边人康熙还是亲妹妹小佟氏,心中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件工具,前者让她当了后宫十几年的靶子,临走前连个不舍的戏码都懒得演,而后者看似想要救她,实则不过是那她当跳板,想让她发挥最后的余热罢了,不知道该说佟妃做人太过失败,还是人心太过险恶呢?
不过这小佟氏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呢,宜敏眼神不着痕迹地撇过沈行济手中的玉瓶,这种堪比起死回生的神药都舍得拿出来当筹码,难道她就真的这般大方?恐怕不见得!要么她所求的东西价值远远高于她付出的,要么就是他手上的丹药不止这三颗。
或许她该好生留意一番这个小佟氏了,一开始她对小佟氏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能不为荣华富贵所动,一心钻研医术之道,这种人不适合生活在后宫,但是却对她威胁最小的,她刚刚甚至起了让她上位顶替佟妃位置的心思。
但是一个细节让她幡然醒悟,终于想通了之前那隐隐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身为一个纯粹的医者,或许会淡看功名利禄,但是对于各种丹方奇药都会有着本能的狂热追逐,就如沈行济那般恨不得占为己有,拿出一颗都如同剜心割肉一般难舍。
可是小佟氏的表现却完全不对,她从头到尾都很淡然,不论是大方地献出丹药,还是将残破的古籍随意揣在怀中,都不是一个真正的爱医之人所能做得出来的,也就是说她或许喜爱钻研医道,但是绝对达不到她所表现的程度,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
从发现小佟氏的破绽那刻起,宜敏就立刻将警惕心提高到了极点,前世她所认识的小佟氏并非此人,前世佟佳贵妃是佟国维的庶女,康熙七年出生,康熙二十九才入宫,因着孝懿皇后的遗泽,初入宫便诏封为妃,不过未行册封礼,一直低调行事,直到康熙三十九年一跃超过四妃,直接被册封为贵妃,成为实际上的后宫之首。
而眼前的小佟氏却是佟国维的嫡次女,前世自幼体弱多病,未到选秀之年便夭折,与孝懿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她本以为今生的小佟氏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如今看来竟是得到了奇遇,那神奇的丹药才是她成功活下来的原因啊!或许她所得到的馈赠不止于此,所以才能面不改色地送出那等稀罕的丹药和医术吧?
宜敏心中冷笑,若非今生佟妃被调教得心性大变,导致地位与前世天壤之别,使得这位小佟氏没能享受到太高的待遇,这才不得不蛰伏下来,等着着一飞冲天的机会到来。这佟家的女人还真不能小看啊,差点连她都瞒了过去,恐怕康熙此刻对小佟氏已经颇有好感,只要证实丹药的真实性,想必康熙不会吝啬一个妃位,甚至考虑到小佟氏淡泊的心性,封个贵妃也不是不可能啊!
“皇后,咱们走吧!”康熙这时伸手来拉宜敏,想带她一起离开承乾宫,而他拉向的正是宜敏不久前受伤的左手。
宜敏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微微福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康熙的手,柔声道:“还请皇上先行一步,这佟妃毕竟是一宫主位,如今这般模样恐怕无法主持宫务,妾身尚需留下对承乾宫安排一二。”
康熙闻言顿时恍然,忙道:“是朕糊涂了,还是皇后想的周到。”他刚刚一心关注那延年益寿的丹药,完全忘了佟妃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肯定不能胜任一宫主位的现实。
宜敏笑着道:“之前都是佟庶妃帮着处理宫务,但那也只能算是辅助,真正做主的还是佟妃。如今佟妃这般模样,这承乾宫怕是要乱了,佟庶妃毕竟资历尚浅,怕是镇不住场啊!”小佟氏名份上只是庶妃,想要单独处置宫务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接下来这宫务交给谁可就大有讲究了。
康熙赞同地点着头,神情柔和地嘱咐着,“皇后所言极是,那朕便先回乾清宫了,这承乾宫的事你看着办吧,莫要累着自己就好。”这些年后宫的事情他几乎从不插手,宜敏也一直管理得很好,如今刚刚正位中宫,是后宫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她肯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宜敏面上露出一抹微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些许小事罢了,如何就能累着了?皇上政事要紧,这里交给妾身便好。”
若论对承乾宫的了解,她不敢说事无巨细,但是明察秋毫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她这些年一直盯着佟妃的一举一动,这位自从木兰归来之后似乎解开了什么枷锁一般,彻底放纵了心性,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她若不盯着点天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如今多了小佟氏这么个变数,她更要留下来看看,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等着自己?
目送着康熙登上龙辇离去,宜敏淡淡地撇了低眉顺眼的小佟氏一眼,没有与她过多言语,只是吩咐了一声,召集承乾宫的所有人到正殿前集合。
云嬷嬷殷勤地拿个崭新的坐垫放在主位上,让云秀奉上了承乾宫最好的茶水,宜敏并没有去碰那盏茶水,也没有去做佟妃的主位,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她并不打算在承乾宫久留,说几句话就走的功夫,何必去碰佟妃的东西,她嫌晦气!
很快承乾宫的所有人便都到齐了,毕竟之前帝后二人同时驾临,无论大小主子,还是宫女太监都是严阵以待,如今皇后有令,集合起来自然速度极快。
只见正殿大堂上,领头站在最前方的是端嫔董氏,庶妃小佟氏,接下来是德贵人乌雅氏,蓝常在、万答应等一群有位份的小主。至于小佟氏,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却享受嫔位的待遇,站位便在端嫔之右,排在所有贵人小主前面。
至于剩下的奴才可没有资格站在殿内,只能留在正殿外候旨。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端嫔董氏如今位份最高,自然领头,带着所有嫔御对宜敏行叩拜大礼。本来按照规矩,后宫妃嫔应该在封后大典第二日,正式前往坤宁宫参拜皇后的,谁知今日承乾宫突然就出了幺蛾子,导致宜敏不得不提前踏入后宫进行处置。
第一次拜见皇后自然要行大礼,不过宜敏执掌后宫已经十数年,众人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就是提前一日行大礼罢了,她们一点都不介意,甚至非常尽力地把礼仪做得更加谦卑到位,佟妃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承乾宫,这些女人自然知道如今最该巴结的人是谁?
“都起磕吧。”宜敏淡淡的颔首,示意众人免礼,承乾宫住着的嫔御不多,但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幸而佟妃是个混不吝的,这些年玩的就是一个力大飞砖,靠着家世和位份直接碾压别人,后宫就对她玩什么心计都不好使。
等众女起身后,宜敏看了眼那几乎掩饰不住兴奋的端嫔董氏,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吩咐起来:“端嫔,如今佟妃不能理事,承乾宫属你位份最高,从今儿起承乾宫的宫务便由你接手,佟妃的对牌都暂时由你管着,好生打理承乾宫,不要让本宫失望!”
“嫔妾谨遵懿旨,绝不辜负皇后娘娘的信任。”端嫔董氏此刻当真是喜从天降,立刻满脸放光地蹲身行礼,应下了这个差事,一句欣喜若狂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
从康熙十六年受封端嫔,移居承乾宫后,她就一直屈居于佟妃之下,受尽压制和搓磨。每回看着惠嫔、成嫔、温嫔在自己宫里当家做主,淑嫔和僖嫔同住永寿宫,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管着自己的地盘,她简直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明明也是六嫔之一,却是唯一没有掌握任何宫权的嫔位,不但无法关起门来自己做主,反而每天都要去向佟妃请安,时不时还要被嘲讽打压,简直要把她憋屈死。如今总算等到佟妃那个疯女人把自己给作死了,她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是时来运转了吗?
第240章 后宫之主(十九)
宜敏没有理会端嫔董氏的思绪万千,而转向小佟氏,淡淡地继续道:“佟庶妃,佟妃是你亲姐姐,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你最清楚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唯一的任务就是配合沈院正的治疗,照顾好你姐姐,其余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至于治疗过程中需要什么药材都可以从太医院直接调用,太医院若是没有就来找本宫,但是!本宫要佟妃至少活过这十天,你可能做到?”
小佟氏自从康熙走后就一直面无表情,无论是端嫔董氏接手承乾宫的宫务,还是宜敏有些强人所难的吩咐都没能让她动容,她只是端正的行了一礼,正色道:“小女替姐姐谢皇后娘娘恩典,接下来必然尽心竭力照顾姐姐,请皇后娘娘放心。”
宜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淡淡地纠正道:“你如今是后宫的小主,皇上的庶妃,这自称该改改了,莫非你是想出宫,重新做回佟家未出阁的女儿不成?”真当自己没注意她的自称不成,都是皇上的女人了,还自称什么小女,这是提醒皇帝自己还是处子之身?还是自抬身价,不愿自称奴婢?
小佟氏终于脸色大变,她连忙抬起头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入宫以来一直在姐姐身边,仿佛仍在家中一般,这才一时没能改口,还请娘娘恕罪。”她心中气怒不已,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当众戳穿自己的小心思,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自己不愿意服侍皇上,一心想到出宫似的,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中,怕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宠幸自己了。
宜敏看着小佟氏那终于变色的脸,心中冷笑不已,真以为得了几分机缘就是仙女了?既想一步登上高位,又不愿真正俯下身段,当这后宫是过家家的地方吗?前些年她躲在佟妃背后倒也罢了,加上她入宫时不过十三岁,不曾授皇上宠幸自然没什么威胁,没人会去刻意针对她。
如今佟妃倒下了,她既然耐不出跳出来想要争一争,那就该认清楚现实,后宫可是一步不慎满盘皆输的战场啊,就如佟妃一般,虽然身居四妃高位,却早已是一枚被舍弃的棋子,如今临死也只能孤寂凄凉地躺在床上无人问津。
她承认之前小佟氏伪装得极好,连她都被一时蒙蔽了过去,但是从她暴露延寿丹药的时候起,伪装就不再完美了,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康熙的掌控欲定然会把小佟氏的一切查个底掉,一旦被发现她私下藏匿了其他丹药,那么爬得高摔得重,等待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甚至可能还不如佟妃呢!
想到这里,宜敏不再理会小佟氏,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对着底下唤了一声:“德贵人!”
德贵人乌雅氏一听到宜敏唤她,立即一个激灵,连忙出列,上前几步行礼道:“奴婢在,恭听皇后娘娘吩咐。”她恭恭敬敬地低头看着前方那双绣着金凤穿花的花盘底,丝毫不敢抬头看那鞋的主人一眼,感受道端嫔董氏刺在背上的目光更是让她心中忐忑,她不过个小小的贵人,这分配宫务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吧?
宜敏看着乌雅氏那低眉顺眼的柔弱模样,心中忍不住嗤笑,还是这副骗死人不偿命的柔弱样子,前世她就是特别善用这副无害的外表,总是引得康熙处处维护于她,好像全后宫的女人都要害她似的。
这辈子她可不惯着了,多年选秀入宫的都是美人,这种柔弱型的女人也不少,一个个都有一手迎风落泪、拈花垂眸的绝活,动不动就在康熙必经之地来一场伤春悲秋,尤其出生江南的女子更是尤物,无论身段还是容貌都不比乌雅氏差,自然就显不出乌雅氏的特殊来。
当然她也曾想过在乌雅氏入宫之初就除掉她,毕竟一个小小的宫女消失在后宫,没有人会去深究,但是宜敏却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她做不到!
她曾经试图在乌雅氏入宫前进行干涉,但是却意外的发现彼乌雅氏非此乌雅氏,那个被她派人影响过的乌雅氏竟然死了,现在的这个乌雅氏却被威武从庄子上接了回来,说是从小体弱多病送出去调养,如今年纪到了按规矩接回来参加小选。
从那时起,她就感觉到了一种命运的顽固性,也许是乌雅氏身上的气运甚至比佟氏更强,所以冥冥之中总有力量能够帮她避开各种算计,也许上天注定要有一个乌雅氏的出现,改变了一个还会出现另一个,若是弄死了现在这个乌雅氏,没准过些时日就会出现另一个吴雅氏取代她的位置和作用,到时候更是防不胜防。
她不希望未来太过脱离掌控,与其面对一个陌生的新对手,不如留着自己的熟悉的乌雅氏,反而更容易掌控局势。为此,宜敏不得不放任乌雅氏的存在,但这不妨碍她在某些方面极力打压、弱化这个女人在冥冥之中的强运。
是的!经过这么多年的试探,她很确定前世这些有名有姓的妃嫔身上都存在一定的气运,在某些方面总能逢凶化吉,有些事情的发展总会拐回到前世的结局,就好像老天注定了会有某个人出现做某件事,若是受到外力干预,就会自动进行修正,其中以佟氏和乌雅氏为最。
佟妃是这些女人中改变最大的一个,也是宜敏最为大胆的尝试,从佟妃幼时起就进行了干涉,直接安排了一个尚嬷嬷对她进行调教,结果也很喜人,前世那个灵气四溢,才华横溢的孝懿仁皇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今生这个心胸狭隘、众叛亲离的佟妃。
但是佟家还是出现一个提前十年进宫的小佟氏,仿佛是为了接替失控的佟妃完成某项使命一般。从那时起,她行事就小心了许多,但是她相信大势不可改,小节却可以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深信在水滴石穿地不停消磨之下,这乌雅氏就算真的得到上天庇佑,她也能慢慢耗光她的气运,叫她彻底变为凡人。
宜敏仔细端详了一番乌雅氏,发现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皮肤依然白皙光滑,可见怀孕的负担并不大,这让她很是好奇了,这乌雅氏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玄冥化身的左院判医术在当今天下可入前十,他判定乌雅氏的身体不可能支持她连续怀孕生子,但事实却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惊叹这乌雅氏果然有几分门道。
究竟是这乌雅氏一族手里握着什么调养身体的秘方,还是乌雅氏的运道就真的这么强?乌雅氏身边的贴身宫女吴梅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宜敏如今可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难不成她也有如自己这般的奇遇,可以从仙境里随时随地地存取东西?
宜敏眼帘微垂,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先有乌雅氏的异样,后有小佟氏的神药医书,这一个个的似乎都有不少秘密啊?不知道这后宫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本以为她已经对后宫了如指掌了,如今看来还是有些趣事的可以打发时间的。
看了看乌雅氏微微隆起一丝弧度的腹部,宜敏故作叹息地道:“乌雅氏,你前头两胎虽然不怎么顺当,但终究是有功劳的,如今又怀上了皇嗣,身子贵重。继续与蓝常在、寿答应她们挤在西配殿,着实太委屈了些,万一被人冲撞了便不好了。本宫今日便做主,将蓝常在她们几个挪出来住到后殿去,西配殿暂时由你自己管着,本宫还会多调派两位有经验的嬷嬷和几个熟手的宫女给你,你定要安安稳稳的生下这一胎。”
她眼角余光撇过脸色极差的端嫔和小佟氏,淡淡地道:“一切以皇嗣为重,便是承乾宫主位佟妃真的不豫,本宫也特许你不必出面,以免冲撞了胎儿,你平日里也莫要出来四处走动,安安稳稳的待在西配殿养胎便是。”
她自然不会让承乾宫完全落入端嫔掌握之中,如今她名义上掌着宫权,但是佟妃的正殿她没资格管,乌雅氏得了特许可以自己管着西配殿,小佟氏原本住在后殿,又有佟妃庇护,向来都是自己管着,相当于端嫔只能管着自己的东配殿,这让她如何能够满意?
至于小佟氏自然也不高兴,原本后殿只有她自己住,又帮着佟妃处理宫务,承乾宫上上下下都拿她当未来的主子捧着,如今却突然挪了好几个常在答应住进后殿,偏偏她又不是正经册封的嫔位,没资格独享一殿,真是想反对都没理由,脸色自然难看得很。
而被迫迁居的低位嫔御也没几个会高兴,住的好好的谁乐意折腾啊?何况乌雅氏原本就比她们得宠,同住一殿的时候好歹还能在皇上面前走动一二,真要搬到了后殿,跟那个连承宠都没有过的小佟氏住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啊?
在场唯一高兴的只有德贵人乌雅氏,她只觉得如坠梦中,连礼数都忘记了,竟然能抬头直视了宜敏一眼,瞬间惊觉又垂下头去,忍不住满心激动地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奴婢定然谨遵懿旨,在西配殿好好养胎,若不奉诏绝不会出来胡乱走动,奴婢定日日为娘娘祈福,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乌雅氏这次的感谢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真心,毕竟她前两胎都没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难免被康熙觉得晦气,对她当下的这一胎也不抱有多大的热情,她必须拼死保住这一胎,否则她将再无翻身之日。
若是能平安诞下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她竞争那嫔位的关键所在,当她还没从成功怀孕的激动中平复时,就得到了佟妃病危的消息,顿时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心中充满绝望。
她原本就是佟妃身边的宫女,得到宠幸后也一直住在承乾宫,一旦佟妃过世,她必然要参加丧礼宜,否则定会被人指责不是感恩旧主。她怀孕时日尚欠,哪里经得起每日里的奔波劳碌,而她身上的宠爱并不足以让康熙为她破例,想保住这一胎恐怕是难上加难,如今皇后这金口一开,直接免了她的后顾之忧,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真真是救人于水火,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啊!
更重要的是皇后竟然把同住西配殿的蓝常在、寿答应等人都挪了出去,由她自己独住西配殿,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太深长了。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独住一殿?后宫默认的潜规则便是妃位方可住正殿,统领一宫;嫔位可以独住正殿以外的任何一殿,可掌部分宫务。如今皇后在这即将大封后宫的关键时刻,亲自下令让她独住西配殿,这其中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只要她能够将这一胎平平安安的生下来,那么一个嫔位便稳稳到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