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贺炀为什么不能吃糖这件事，其实最早是因为他出生起肠胃就不怎么好，因而贺远忠和龚莉对他的饮食格外上心。


    生的不能吃，甜的不能吃，冷的辣的咸的统统少吃。


    是以，贺炀小时候看起来总是很弱小，皮肤苍白得不正常。


    后来，贺远忠和龚莉两个人逐渐有了争吵，一个抱怨对方总是因为工作忽视家庭，一个觉得这都是小事，别小题大做。


    发展到后来，两个人都不想管孩子，就趁着暑假把他送到云野镇，让贺炀奶奶照顾他。


    那时他正在换牙期，奶奶吓唬他说吃糖牙齿就会掉光，他愣是一点甜的都没沾。


    渐渐的，从被强制不让吃甜食到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只是这种习惯他谁也没说，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异类。


    叶明珠是第一个发现的。


    所以彭鹏电话里说牛乃棠猜到了，他想，这事十有八九是叶明珠告诉牛乃棠的。


    但说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


    所有，他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贺炀收回思绪，见前面排队的人少了点，对他们说：“走吧。”


    几人过了马路，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贺炀让两个女生站在前面，牛乃棠想在前面看菜单，叶明珠就站到了她后面，身后的人散发着温热气息，还有熟悉清淡的薄荷香。


    她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佯装淡定地望着店内上白荧荧的招牌，猜测贺炀可能会点哪种口味的奶茶。


    他要喝无糖的，大概就是纯茶了。


    那她要喝什么呢？


    可是，她是不是不应该喝奶茶啊？奶茶很长胖的，她之前还想减肥的，这样一喝，身上的肉肉岂不是又要变多了，那她就会更胖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收银台这。


    店员小姐姐温柔地问：“你好，请问想喝点什么？”


    牛乃棠在一旁大力推荐她刚才点的，“和我一样点抹茶牛乳珍珠奶茶吧！七分糖的很好喝哦！”


    怎么办。


    她也很想点奶茶，但是——


    叶明珠指着一杯纯茶茶汤，“我喝这个吧，呃……不加糖。”


    “不加糖会很苦哦，您确定不加糖吗？”店员问。


    她点点头，身后的贺炀上前一步，没怎么看菜单，直接掏出手机扫码，淡淡说：“我跟她一样，我们前后四杯一起，哪里付钱？”


    牛乃棠见状，笑得贼兮兮的，附在叶明珠耳边悄悄说：“哇哦，陪贺炀一起喝无糖奶茶啊？”


    “不是啦！”叶明珠满脸通红，她低着头，背对着贺炀，“我就是觉得……喝奶茶会更长胖吧……”


    所以就喝纯茶好了。


    看到叶明珠沮丧的眉眼，牛乃棠懊恼地唾骂了自己一声，“呸呸呸！”


    她拍了自己嘴巴几下，“对不起，我八卦错了地方……”


    叶明珠哭笑不得地拉住她手，“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


    “你别生气就好。”


    “没有啦——”


    正说着，两人缝隙中插入一道声音，彭鹏端着两杯奶茶往前探了探，“你俩干嘛呢？奶茶都做好了还在这说悄悄话。”


    叶明珠边说谢谢边伸手去接，彭鹏抬起手绕了一下，“你的那杯在贺炀手里，给，这是你的，牛魔王。”


    牛乃棠瞪过去，“我是你牛奶奶。”


    叶明珠愣了下，抬眸就看到贺炀握着两杯颜色和口味一模一样的纯茶走了过来。


    “有点冰。”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提醒了下。


    “哦哦，谢谢。”


    几个人边喝边往江边走去，不远处江水连延不觉，浊黄色的江面上晃晃悠悠漂着几艘轮船，时不时传来低沉的鸣笛声。


    叶明珠吸了两口，纯茶不加糖，真的有点苦诶。


    不知道贺炀觉不觉得苦。


    她咬着吸管，奶茶挡住大半张脸，视线随着移动的游轮缓缓移到左侧，余光上瞟。


    “味道怎么样？”


    没想到男生也看了过来，像是被她呆滞的样子逗笑了，唇角浅浅牵动，忽然说：“刚刚看到——你是有手机了吗？”


    没想到贺炀会问这个，她点点头。


    “那你有Q.Q吧？”贺炀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加一个？”


    叶明珠眨眨眼，不明所以，贺炀解释道：“我之后下午可能要去竞赛班上课，来不及回来的话，得麻烦你帮我收个卷子发个作业。”


    原来如此。


    她也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只是过了会反应过来，那下学期分班，贺炀去竞赛班，应该就是没有悬念的事了。


    想到这，她又有点黯然。


    两人互相加上之后，贺炀随后翻了下她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像是申请的新号，他摁灭屏幕。


    ……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捧着奶茶，恰好在小区门口碰到程书红和程灵两个人，放做以前，她应该会埋着头匆匆走掉。


    不过想起程阿姨劝爸爸给她买手机的事，她决定大方地上去打个招呼。


    “程阿姨。”


    程书红见叶明珠走过来，又瞧了瞧她今天穿的衣服，“这颜色挺适合你的，今天出去玩了？”


    叶明珠点了点，她看向程灵，程灵背着书包，头发束着，眼下有淡淡的疲惫。


    不知道程阿姨看出来没。


    “正好，我去下你叶叔叔的店，”程书红把钥匙给程灵，“你们先一块回去，我待会回来做饭啊。”


    说完，掉头走向文具店。


    叶明珠和程灵默默走回去。


    她还是第一次和程灵一块走，不得不承认，站在程灵身边，回头率真的超高。


    只是这样的注视多了，会不会有压力呢？


    但转念一想，对漂亮的女生来说，应该习惯了吧？


    晚饭时，叶茂林和程书红忽然宣布后天要去邻省一趟、


    “今年这批供货商不行，”叶茂林摇摇头，“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不行，还是得换一个。”


    正好程书红在邻省有亲戚，有本地人陪着，谈事情的时候更有底气一些。


    她对程灵和叶明珠两个人说：“就一晚上，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两个怕不怕，要不要我叫周阿姨过来陪你们一晚？”


    年少的时候，总是对上学、放学这样一成不变的稳定生活产生莫名的厌倦感，偶尔也需要某些变化打破一下，比如晚自习忽然停电，又或者隐隐期待独自一人在家的场景。


    而叶茂林和程书红要去邻省一晚，恰好就是这个“变化”。


    在这一点上，也许真的存在心有灵犀，叶明珠和程灵不约而同回：“不用。”


    上一次“不用”是开学第一天叶茂林要送她们去学校，两个人齐声拒绝。


    这一回怎么就忽然变得团结一致了？


    不过程书红并未多想，在饭后把家里常用的电器使用手册翻出来摊到桌上，又告诉她们要是出问题了该怎么办。


    回到房间，程书红擦着护手霜，还是放心不下：“你说她们还这么小，独自放她们在家里是不是早了点？”


    在这方面，叶茂林比程书红心宽，“以后总是要独立生活的，提前锻炼锻炼也好。”


    “可我总觉得……”


    叶茂林放下计算器，觉得她太焦虑了，安慰道：“那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开车过去？”


    “那也不行……”


    “放心吧，明珠生活经验还行，再不济你就打视频电话。”


    “唉——总觉得她们还是小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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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茂林和程书红四号下午开车走的，叶明珠因为明天要参加语文知识竞赛，在房间看了一下午的书。


    厨房里有程书红临走前买好的饺子包子等半成品，叶茂林也留了钱，两个人无论是想做饭还是点外卖，都可以。


    晚上的时候，叶明珠走出房间，见程灵的房门微敞着，顿了顿，她敲了敲程灵房门，问她：“你晚上吃什么啊？”


    程灵听到声响，趿着拖鞋走出来，她刚出去上完培优课，傍晚才到家，看着很累的样子。


    她们现在已经能说上一些话了，不过仅限于吃什么喝什么这样的话题。


    叶明珠说：“我准备下饺子吃，你吃吗？”


    “好。”


    她意外的好说话。


    “那你吃几个啊？”


    程灵想了想，说：“5个吧。”


    “这么少？”叶明珠以为程灵饭量小，没想到小到这种程度。


    五个饺子真的能吃饱吗？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啊？”叶明珠小心翼翼问，见程灵没有厌烦的意思，她舔舔唇，继续问道：“你的饭量为什么这么小啊？”


    小到她觉得她这一顿想吃十五个饺子都有罪恶感。


    程灵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也不想的。”


    她也不想的，她也想正常吃饭，想吃零食，炸鸡，想喝可乐，但是跳舞要控制体重保持消瘦的身材，如果胖一斤，就会收到舞蹈室老师的言语训斥。


    如果再胖几斤……恐怕程书红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程书红就希望她瘦瘦的，她总说，男孩子能丑但不能矮，女孩子能矮但不能胖。


    叶明珠好像明白了一点点，往锅里倒水，有点惆怅地说：“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对什么都没胃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瘦下来？


    程灵却说：“你不会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瘦的世界不好吗？她已经因为长得胖受到过太多异样的眼光了。


    吃完饭，叶明珠去阳台把自己的衣服收进来，晚上，她又看了会书，玩了会贪吃蛇，才拿出手机，点开Q.Q页面，找到贺炀的头像，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会。


    他的头像是一个卡通漫画人物，但是她不知道是哪部漫画。


    她到现在为止，列表里只有牛乃棠和贺炀两个人，她点开空白的空间，却看到访问那栏显示“+1”。


    点进去一看，贺炀居然已经看过她跟白板一样的空间了。


    时间显示是下午，原来刚加上就看了吗？


    这是他的习惯吗？


    叶明珠想了想，打开和他的对话框，不管怎样，今天他请了客，她也应该为那杯纯茶道谢。


    叶明珠：【今天谢谢你请客，下次我也请你喝奶茶。】


    贺炀的头像显示在线，他很快回：【你喝完了吗？】


    叶明珠手指微微蜷缩，剩下半杯带回家后，她实在忍不住，加了点蜂蜜进去，喝完了。


    她老实说：【喝完了，不过我回家后还是加了点蜂蜜进去。】


    贺炀正在写数学竞赛卷子，手机震动，他被这句话笑到了。


    手指迅速敲下：【你也觉得苦？】


    什么叫她也觉得苦，难道他也是？


    叶明珠：【但你不是不吃糖吗？】


    贺炀：【确实，不过偶尔还是可以吃一点的。】


    叶明珠感到惊奇，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也能让不吃甜的人尝一点甜。


    她问：【比如呢？】


    这决定她以后要是要请贺炀喝奶茶的话，是点无糖还是三分糖。


    月亮高高悬在半空，洒下温柔的清辉，窗外微风浮动，带着白纱色的窗帘影影绰绰的晃动。


    过了会，贺炀说：【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