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高二第一学期才刚开始，谭淼却不得不离开淮市，跟着姑姑谭春媛来到了鹭城。


    鹭城是谭春媛丈夫郑正的家乡，郑正在鹭城主城区有一套房子，家里条件也不错。谭春媛自从嫁过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两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叫郑冉，比谭淼小两岁，正在读初三。


    为了让谭淼和郑冉互相有个照应，所以谭春媛将谭淼转学到了郑冉在的学校——鹭城四中。


    淮市地处南边，谭淼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来过北方的鹭城，所以她很不适应鹭城的气候，刚来几天总是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口干舌燥地找水喝，有几次甚至干到流鼻血，为此谭春媛家里罕见地用上了加湿器。


    “水水，快吃，吃完了我送你和小冉去学校。”谭春媛在厨房里喊道。


    谭淼放快速度，边吃边应：“好。”


    郑冉从碗里“刷”地抬头，“表姐你要去上学了吗？”


    谭淼咽下嘴里的粥，“对，今天开始。”


    “你在几班？”


    谭淼想了想，“高二七班。”


    “啊？”郑冉皱起眉，“七班一般是普通班，而且是理科班呀。”


    谭淼还没回答，谭春媛收拾好从厨房里出来，“理科班怎么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郑冉争辩：“可表姐不是艺术生吗？”


    谭春媛瞪她，“艺术生有什么好的，好好学习才是王道，以后当医生多好。”


    因为丈夫郑正是位医生，所以谭春媛一直致力于让郑冉学医，如今谭淼来了，她更是将这一愿望又施加在谭淼身上。


    郑冉悄悄朝谭淼撇嘴，小声哼了一下。


    谭淼轻笑。


    去学校的路上，郑正开车，谭春媛从副驾驶上扭过头来，“水水，你姑父下班晚，下了晚自习让你姑父接你回去。”


    “不用了。”谭淼连忙拒绝，“我坐公交就行了，很方便的，顺便熟悉一下路线。”


    谭春媛考虑了下，“也行，那你一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找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


    ***


    鹭城四中是鹭城名列前茅的中学，学校建筑面积很大，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两部分。


    送走郑冉，谭淼被谭春媛带着来到教学楼。


    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叫汪玫霞，是一位看起来很严肃的语文老师，面对谭春媛的担心和叮嘱，她只简单寒暄了几句。


    “家长不必担心，我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我先带她过去。”


    谭淼和谭春媛告别，跟着汪枚霞来到高二七班的教室。


    “大家静一静，今天我们七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


    汪玫霞喊完，教室里吵闹的早读声稀稀拉拉地停歇下来，她转过身对谭淼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谭淼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个个望向她的陌生脸庞，紧张得将手背去身后。


    “大家好，我叫谭淼，天方夜谭的谭，浩淼的淼，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好了，你就坐后面那儿，杨欣旁边。”汪玫霞抬手指向最后，说完只叮嘱了句“继续早读”就离开了。


    谭淼背着书包走下讲台，因为是转学第一天，所以她的校服还没发，此刻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她在一堆蓝色校服里显得格格不入。


    在众人的注视下，谭淼来到教室后边，靠窗的最后两排都只有一个人。


    倒数第二排的外侧坐着一位女生，一只脚架在里面的凳子上，姿势放荡不羁，眼神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谭淼，她里面的桌子上摆了几本书。


    再看最后一排，清瘦的男生面朝窗户趴在桌上，早晨的阳光将他的黑色短发打成了栗色，长腿收在课桌下显得很拥挤，看起来身量挺高，而他外侧的课桌桌面很干净。


    谭淼思考了下，继续往后走，坐在了最后一排。


    将书包放在课桌上，声响似乎吵醒了旁边的人，谭淼偏头，男生从桌上爬起来看着她，五官精致俊朗，表情冷漠。


    谭淼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杨辛。”


    她不知道“xin”具体是哪个字，只记得刚刚汪玫霞是这样叫的。


    可谭淼没等来新同桌的回应，却等来了全班的哄笑声。


    “姐妹儿，我才是杨欣。”前面那位女生转过身来，笑得很大声。


    “啊，对不起。”谭淼立刻拿起书包站起来，又想起什么，她低声对着旁边人也道了歉，“不好意思，叫错了你的名字。”


    谭淼抱着书包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那位叫杨欣的女生却八风不动地坐着，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谭淼只能侧着身硬挤进去，期间手指一直紧紧扶着后面的桌子，幸好她够瘦，不然都挤不进去。


    见她坐下，班里人没热闹可看，又开始早读起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谭淼就出了汗，她缓缓叹了口气。


    杨欣探过头来，“姐妹儿，你怎么会把他当成我，难道我的名字很像个男生？”


    谭淼将课桌上的书本整理好，推向她，“没有，我只是以为你有同桌。”


    “切——”杨欣随意将那几本书塞进课桌兜里，“别装了，不就是想和男生坐同桌吗？但你看走眼了，后面那位可不想和你坐同桌，劝你别耍小心眼了。”


    谭淼没搭理她，沉默着翻开课本。


    ***


    初入新班级，因为各种不适应和不习惯，谭淼根本跟不上课程进度，一上午的课，知识总是听一半漏一半。


    课间出去上个厕所或者接杯水的功夫，回来杨欣就会堵在外面，用那戏弄的眼神看她一次一次狼狈地挤进去。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谭淼飞奔到初中部找郑冉一起吃饭，这才有机会喘口气。


    “表姐上午过得怎么样？”郑冉啃着大鸡腿问她。


    “还行，就是课有点跟不上。”谭淼头疼后面要怎么办，成绩不好谭春媛肯定要操心。


    “没事，这才第一天。”郑冉满不在乎，“班里同学怎么样，你同桌叫什么，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谭淼不觉得她一个初三学生会认识高二的人，如实答：“是一个叫杨欣的女生。”


    “嘿，杨欣，我知道呀。”


    谭淼震惊了，竟然还真认识？


    郑冉放下筷子，四下扫了一圈才凑近谭淼，“她是四中有名的社会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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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朋友是开酒吧的，听说认识很多人，就这给她傲得整天搞小团体，看谁不顺眼就要找谁事儿，听说之前还找人打过一个高一的女生，我们学校的女生基本都怕她。”


    郑冉脸皱成一团，“表姐你怎么这么倒霉呀，偏偏和她是同桌，那你可千万别惹着她了，不然我怕她欺负你。”


    谭淼不知道郑冉这番话有没有谣传的成分在，但保险起见，她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少和杨欣说话，免得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揍一顿。


    吃完饭谭淼特意让郑冉带她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等到下午快上课才回去。


    从教室后门进去，谭淼一眼就发现变化——最后一排那位男生旁边的桌子没了。


    谭淼想起杨欣说的话，看来他确实不想和她坐同桌，早上一场乌龙，让他直接将旁边的桌子搬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正好不用再挤着进去了。


    安然度过一个下午，本以为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回家，没想到数学老师却临时通知晚自习要考试。


    第一天上来就考试，考的还是数学，谭淼瞬间头大。


    她看着试卷努力挣扎，到最后无奈放弃，甚至已经在考场上思考后面该怎么面对谭春媛失望的眼神。


    “叮铃铃——”


    铃声响起，谭淼俨然成了一个霜打的茄子。


    “好了，放下笔，从后面往前传。”


    谭淼想也没想就去拿后桌人的试卷，那男生似乎没想到她会转身，顿了片刻才将手里的试卷递给她。


    谭淼接过后扫了一眼，答得满满的，没有一道题遗漏。


    再看看自己几乎空了一大半的试卷，将这两张试卷放在一起，她的心更痛了。


    不经意看向左侧密封线内——高二七班周纳川。


    原来他叫周纳川。


    ***


    谭淼怀着沉重的心情踏出学校大门，初中不用上晚自习，郑冉早已经回家，她独自走去站台等公交。


    公交车来了一趟，人太多，谭淼没挤上去。


    再等了十分钟，幸好这次车很空，上去之后还有座位。


    谭淼走去最后排，拉开车窗，靠在车沿上感受着阵阵袭来的凉风，公交车晃晃悠悠，她开始欣赏鹭城的夜景。


    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好像和淮市也没什么区别。


    遇到红灯，公交车停了下来，谭淼无聊地观察起旁边的行人。


    忽然间，视线里闯入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他脱掉了宽大的校服，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单脚支在地上注视着前方的红绿灯，刷得发白的帆布鞋虽然陈旧却很干净，书包被他扔在自行车前。


    这幅模样看起来真是一身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扭头望过来。


    谭淼被人逮了个正着，有些尴尬，但鬼使神差地，她朝他抬起手。


    “嗨。”


    绿灯亮了，公交车开始启动。


    他没有理会她莫名其妙的举动，面无表情地转回头，长腿踩上脚蹬疾驰而去，速度快到不一会儿就将公交车远远甩在身后。


    他使力的那一瞬间，脊骨拱起，透过T恤衣料一节一节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