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在指尖，窗外有不知名小虫子的叫声，让深夜更静。


    谭淼侧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一天就像是一场梦，这会儿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她实在惊讶于周纳川的变化，明明高中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


    ***


    那次削苹果将果皮飞去周纳川书上，他对此一句废话都没说，合上书就开始趴着睡觉。


    自那之后，谭淼和他依旧是一点都不熟的前后桌关系，而且是那种一周都说不了一句话的前后桌。


    又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一，数学老师来收上周五留的作业。


    谭淼转身，后排罕见地空了，没有见到周纳川。


    在他桌面那沓书里找了找，很快找到练习册，翻开看了看，果然写得满满的。


    谭淼知道周纳川做作业很快，因为她有好几次都无意间扫到——他的书包是空的。


    这就是学霸的过人之处吗？


    她“啪”地合上，和自己的一起递给前桌，后面再有其他作业也都顺手替他交了。


    杨欣看到自己的转校生同桌一个早读都在转过去转过来，不免觉得搞笑。


    “姐妹儿，太殷勤了吧，指望人家来了之后感谢你吗？”


    谭淼没答，只顾着默读要背诵的课文。


    杨欣最烦她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人模样，一巴掌伸过去盖住她的课本，“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他是农村人，家里穷得要死，他爸死了，他妈出轨傍了个鹭城城里人，最近听说还怀孕了，搞得那男的跟原来的老婆离婚了，原来老婆的儿子就在四中上高三，就这样他妈还不要脸地求那个男的把他也搞进四中来，要不然他一个穷得要死的小村子里出来的怎么会来四中上学？都是他妈死皮赖脸把他带到鹭城来的！”


    谭淼并不想知道周纳川家里什么样，但挡不住杨欣噼里啪啦地往出倒，心下震惊，她宁愿听到的是谣言。


    “不信？”


    杨欣说着从桌兜里掏出一个手机，豪不遮掩地打开翻找，直接怼到谭淼面前，“看看。”


    竟然能把手机带进教室，谭淼很佩服。


    那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全班同学登记户籍的表格，表头写的还是高一七班，而最后一行是周纳川的字。


    青俞县义原镇留溪村。


    不知道杨欣是怎么拍到这张表格的，又给多少人看过，给别人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现在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蔑表情。


    谭淼推开面前的手机，她虽然很震惊，但也仅限于震惊了。


    她自己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去对别人的家庭情况评头论足。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杨欣愣了愣，很不屑地讽刺，“又是一个光看脸的，到时候哭的时候可别怪姐妹儿没劝过你。”


    谭淼无语，她哭什么，她哭肯定是因为成绩倒数，但这个杨欣又帮不了她。


    继续默读课文，谭淼自动屏蔽身边人的嘲讽。


    ***


    第二天，谭淼习惯性从后门踏进教室，第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瘦高身影。


    好了，不用再替他交作业了。


    不过坐下才不到几分钟，昨天收上去的作业又发了下来。


    谭淼认命，转身将练习册放在周纳川桌上，抬眼瞥到他的脸，瞳孔骤缩。


    她一直都知道周纳川长得好，不光她知道，这应该是个共识，不然也不会总有女生悄悄议论他，就连杨欣的阴阳怪气里都承认了这点。


    但此刻，那张干净的脸没了。


    面前人右眼周围淤青一大片，卧蚕处有明显的瘀血，甚至还微微发肿，嘴角也破了皮，看着格外惨烈。


    谭淼迟缓地回身，他这是……和人打架了？


    “看到了吧？知道他为什么这副鬼样子吗？”杨欣开始幸灾乐祸，“听说是周末的时候他妈被人家原配老婆带人找上门了，连带他也被打了，你看他那脸……”


    千万别再说了！


    谭淼心里着急，恨不得冲上去捂住杨欣的嘴。


    “滋啦——”课桌腿狠狠摩擦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杨欣嘴巴闭上，往后去看，发现周纳川推开桌子离开了教室，她翻了个白眼，“拽什么拽，小三的儿子有什么可拽的？有本事听完？怂货！”


    谭淼没敢往后看，但她猜周纳川应该是出去了，僵硬的肩膀松懈下来。


    这样也好，耳不听为清。


    ***


    战战兢兢一天，杨欣一开口谭淼就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排斥杨欣议论周纳川，或许只是因为那些话太刺耳，无论是对谁都不应该如此编排。


    终于熬到晚自习下课，谭淼耳朵清净了。


    去公交站的途中会经过一处巷子，走近才发现巷口倒了一辆自行车，车轮还在转圈。


    这颜色有点熟悉，谭淼停下来想了半天，好像是周纳川的。


    正疑惑，巷子里传来叫嚣声。


    “这就是那贱人的儿子？姓周是吧？叫什么？”


    没有听到答复，他大喊：“问你呢？”


    仍旧没有人回答。


    这时另一个男生开口：“你爸给你起的名字都忘了？”


    猝不及防一声闷响，那男生开始痛叫，语气变得很愤怒，“还敢还手？看来周天晚上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和你妈那个婊子一样，都是欠揍的货！”


    拳头击打身体的声音里穿插着各种脏话，可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男生在骂，剩下那个状况不明。


    谭淼慌了，他那么瘦，肯定打不过两个人，但她进去也帮不上忙，只会被带上一起打，她又没有手机报不了警，就算报警，等警察过来人说不定都被打惨了。


    巷子里的打斗声越来越重，谭淼急得团团转，注意到远处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不由分说冲过去，拉住那人胳膊。


    “叔叔，我同学被人打了，就在那巷子里。”


    那男子被她吓一跳，以为碰见了疯子，想抽出胳膊。


    谭淼死死拽住他，“你不能走！你跟我进去看看，不然我同学要被打死了！”


    “嘿你这小姑娘，你自己不去让我去？”男子被她急得要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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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情搞得莫名其妙。


    “我去！我跟你一块儿进去！我一个人拦不住才来找你的，叔叔，快呀！”谭淼拼尽全力扯着人，累得满头大汗。


    那男子被气笑了，“得了得了，我去就是了，你先放开我，看着这么瘦劲儿还挺大，扯得我胳膊疼。”


    谭淼不敢放开，生怕他跑了，只能放松手劲拉着他走。


    等进了巷子里，才发现战况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三人扭打在一起的场景没有发生。


    时不时闪烁的路灯下，两个鼻青脸肿的陌生男生并肩靠在巷壁上，喘气声粗重。


    而周纳川站在他们对面，胸膛起伏不定，他虽然也在喘，却站得很直，看清冲进来的人，眼神倏地定住。


    “这就是你说的要被打死了？哪个是你同学？”


    谭淼没脸接话，那男子只能对其他人说：“别打架斗殴了，看你们样子都是四中的学生，要不我去叫你们学校的老师来？”


    “多管闲事！”其中一个男生恶狠狠剜了一眼周纳川，跨着步子离开。


    另一个看他这样也跟了上去。


    “年纪轻轻不学好，以后有你们后悔的。”那男子打量周纳川，猜出这应该就是身边这姑娘的同学，“小伙子别打架了，看把这小姑娘吓得。好了，我走了，正打电话呢把我拉过来，幸好没出什么事。”


    脚步声远去，这下巷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谭淼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做了蠢事，鼓起勇气去看人，发现周纳川也在看她，面无表情地。


    借着灯光，她看清他脸上的伤，似乎比早上更严重了。


    “你等一下。”


    终于有借口离开这个窒息的空间，谭淼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


    四处张望，远处的药店还亮着灯，她撒开了腿跑，找店员买了消肿化瘀的药膏和医用冰袋。


    她虽然没有手机，但钱倒是装了不少，谭春媛在给她零花钱上向来很大方。


    买完东西谭淼又跑回去，到巷口紧急减速停下，自行车还在，说明他没走，她深呼吸，忐忑地踏进去。


    周纳川这会儿正仰头靠着巷壁，察觉到她的存在，他偏头看过来，姿势松散，莫名有一种颓丧感，昏黄朦胧的路灯光线打下来，在他脸上划出明与暗两道区域。


    谭淼慢慢走近，鞋子踩在小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周纳川的视线随着她的靠近而移动，等人到面前，他正好低头，能看到她的头顶和鼻尖。


    怕他拒绝，谭淼直接将装药的袋子一股脑塞到他手里，“先冰敷，24小时后再热敷，药按时涂。”


    “最好还是不要打架，你这么瘦被打坏了就不好了。”


    ……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谭淼生无可恋，怎么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觉得实在不能再说下去了，她挥手，“那我先走了，拜拜。”


    周纳川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塑料袋。


    十分钟过后，他走出巷子，那个跑得飞快的人影早已经消失无踪。


    巷口的自行车被推了起来，好好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