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子一直跑到公交站，直到坐在公交车上，谭淼才渐渐冷静下来。


    复盘刚才在巷子里发生的事，虽然她很有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嫌疑，但幸好没出事，希望周纳川看在自己为他买药的份儿上，不要计较她的多管闲事。


    出了一身汗，衣服贴在后背上，谭淼拉开窗户吹风，被晃得有些困。


    ***


    周三上学，周纳川顶着他那张伤脸坐在最后，谭淼特意在进座位的时候偷偷扫了一眼。


    还行，看着比昨天好了很多。


    早读依然忙碌混乱，但不同以往的是，谭淼总能感受到一些来自周围的视线，他们大概率没意识到那有多么明显。


    因为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左边的位置，所以班里的同学要看她必须转身，不一会儿就已经和至少五六个同学探究的眼神对上，谭淼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吸引人了？


    她挨个检查，头发扎的还算整齐，衣服并没有穿反，脚上的鞋子也是一双，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很不习惯这么多人的突然关注，谭淼假装没注意到异常，逼自己专心早读。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临时请假，班主任汪玫霞让大家上自习，等汪玫霞一走，班里就开始窃窃私语。


    谭淼正在抓耳挠腮地做上节课数学老师留的作业，杨欣从兜里摸出口香糖，拆开包装送进嘴里，然后一把抽走旁边人的笔。


    “欸，你是不是在和姓周的谈恋爱？”


    还在纠结为什么算出来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不一样，明明思路是相同的，手里笔突然被拿走，谭淼迟钝了几秒才看向杨欣。


    她刚说什么来着？


    姓周的？


    谈恋爱？


    她？


    “我没有谈恋爱。”谭淼条件反射答道。


    杨欣嚼着口香糖，听到这句后语气变得玩味，“没谈那你还上赶着去救人家？听说昨晚还找人劝架想来一个英雄救美，是不是喜欢人家？”


    谭淼恍然大悟，她反应过来“姓周的”是谁，也终于明白了今天班里同学们好奇的眼神是为什么。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这件事，竟然传得这么快，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


    杨欣将谭淼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看她像在看一个失足少女，“我说你长得也挺好的怎么就眼瞎了，他家里那么乱，他妈还是个不要脸的，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还是那句话，听姐妹儿一句劝，摊上他以后绝对有你后悔的，你要真那么喜欢帅的，我这里认识很多男生，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保证比他还——”


    “你管他怎么样，再怎么样也跟你没关系，你才是不要脸！”


    谭淼听不下去了，杨欣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愤怒，她终于忍不住回击，声音很大。


    这动静让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教室里霎时间鸦雀无声，谁的书掉在了地上，声音又钝又闷。


    杨欣明显没料到她会突然还嘴，怔愣过后，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摔出去，纯黑色的圆珠笔在白色墙壁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双眼死死盯着谭淼。


    “你给我等着。”


    谭淼表情淡定，弯腰捡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试了试，笔尖撞了墙已经不出墨了，她换了一支，继续埋头做题。


    ***


    晚自习结束，谭淼第一次没有磨蹭，收拾好书包就往出走，平时为了不和放学的大部队挤公交，她都会在教室里多呆一会儿。


    因为出来得早，路上学生很多，谭淼边走边用余光注意周围。


    察觉到身后那个多出来的脚步声，她加快速度，那个声音还是没有远离。


    长痛不如短痛，谭淼绷着神经转身，待看清是谁后，她倒吸一口气，差点坐在地上。


    周纳川看着她那被吓得不轻的脸色，静了一会儿。


    “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所以即使同班同学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但周纳川的嗓音对谭淼来说还是很陌生。


    她喘着气摇头，“没事，我以为你是杨欣，我怕她找人打我。”


    虽然当时回击杨欣很痛快，但事后想起郑冉的话，谭淼又开始后怕，杨欣要真找人打她，她估计只有挨打的份儿，到时候她的脸只会比对面这位更惨不忍睹。


    “你那会儿不是挺牛的吗？”周纳川站在那儿不知是个什么情绪。


    猜不出他这句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但她只愿意当简单的询问来回答，“我是一时气愤，没过脑子。”


    “那我劝你现在开始离我远点，不然你以后会更麻烦。”


    周纳川脊背绷得僵直，嗓音也带了些沙哑，他故意看向身边路过的同学，无一例外都在偷偷观察他们，说不定学校里很快就会出现更离谱的谣言。


    谭淼气终于喘匀了，摇头道：“和你没关系，况且班里现在都在传我喜欢你，所以再躲着也没用了。”


    周纳川沉默了。


    不想再提白天的事情，谭淼注意到他空着手，“你怎么没骑自行车？”


    “我今天坐公交。”


    “我也坐公交。”谭淼建议：“那咱俩正好可以一起去公交站。”


    周纳川没回应，但主动走过来停在她身旁半米的位置，谭淼猜这就是答应的意思，她试着往前走，果然他也跟上。


    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因为没话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谭淼好几次都想和周纳川聊天，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怕她哪一句没问好又把人得罪了。


    他们实在是太不熟了。


    “你不是知道我家的情况吗，那样做是为什么？”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周纳川先开始，他连看都没看她，似乎满不在乎，出口的却是问话。


    谭淼顿了下，试探着问：“你知道杨欣说的话吗？”


    “知道，而且……”


    “她说的都是真的。”


    本来还抱有希望，周纳川能对一些不实的传言做出澄清，但他说那都是真的。


    在心里叹息，谭淼认真斟酌着，这个问题得谨慎回答。


    片刻后，她轻声叙述：“其实，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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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车祸。我从小是在叔叔家里长大的，然后今年因为一些事情才跟着姑姑来到鹭城，现在是借住在我姑姑家里。”


    简单几句就概括了她的情况，谭淼再去看周纳川，发现他的眼神很奇怪。


    “啊，你别误会。”谭淼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并不奇怪，世界上人那么多，当然会有很多不普通的家庭，没什么好稀奇的。”


    不知道周纳川有没有理解她的本意，看到他把头转了回去，她就想再说几句，但这时候却听到他的回答。


    “好。”


    谭淼放下心，公交站也在不知不觉间抵达。


    “你坐几路车？”她问他。


    周纳川等了片刻，“22。”


    “那咱俩不一样，我是610路。”


    周纳川轻嗯一声。


    之后就是安静地等公交，风刮起满地落叶，有一片落在谭淼脚下，她踩上去，那枯黄的叶片瞬间成了碎末，发出清脆的响声，再被风吹向远方。


    鹭城四季分明，现下已是深秋。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之前在淮市，往年这个时候树叶还是绿的。”谭淼闲聊一样感慨。


    周纳川却只在她斜后方看着她瘦高的侧影，她扎着低马尾，发圈上有一个HelloKitty图案的小配饰。


    想起她清冷的脸，他猜她并不知道学校里男生对她的评价，因为长得太好，他已经好几次无意间在厕所里听到有男生提起她的名字。


    “谭淼？不就是七班那个美女，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看上你妈！”


    “喜欢就追呗。”


    “算了，听说很高冷，而且她那长相说不定早有男朋友了。”


    “嘁，太怂了吧。”


    “你不怂你上！”


    “我又不喜欢她，我喜欢可爱一点的。”


    ……


    “610来了，我先走了。”


    谭淼上车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户看到站台上的周纳川，他正在抬头望着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微笑着抬起手，她以口型对他说：“拜拜。”


    那天以后，每一次放学坐公交车回家，到了熟悉的红绿灯那里，谭淼基本都能看到周纳川的身影，他骑着自行车在一旁等待。


    谭淼总是看他，如果他正好望过来，她就会无声地朝他打一声招呼，他还是很冷淡，但至少不再毫无反应，会幅度很小地轻点一下头。


    ***


    明月高悬，久远的记忆退去，胳膊都枕麻了，谭淼还是睡不着。


    她小心地起身下床，找了件外套披上，决定出去透口气。


    出了前厅，发现后院的灯还亮着，以为是有人忘了关，她走过去掀开帘子。


    却不想，刚刚还在回忆里的人此刻换成成熟的模样，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他一手插兜站在微弱灯光下，背影挺拔修长，自然垂下的那只手里夹了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红色火光就快要烧到他的指尖。


    而他身边，是同样在吞云吐雾的孙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