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则僵立在原地，目光盯着李琰玄色大氅上飘落的雪片。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难以逾越的宫墙天堑。她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颤动，生怕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会像泡影般消散在这雪夜里。


    曹雍青筋暴起的脖颈几乎要顶到曹奇鼻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你不是个男人！一个对你全心全意的女人如今命悬大理寺，你连半句真话都不敢说！”他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曹奇面门。


    曹奇用袖口慢条斯理擦去嘴角血丝，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


    他余光扫过李琰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王爷在此，还望这位大人谨言慎行。”然而他攥着帕子的右手，早已将锦缎捏出褶皱。


    “究竟何事？”李琰声音里裹着暖意。


    叶菱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她凄楚道：“求王爷明察！我妹妹叶限为照顾曹瀚院的姑姑，被构陷杀人！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发间银步摇随着颤抖的肩膀乱晃。


    曹奇的目光扫过翰林院虚掩的门扉，他下意识整了整官服，锦缎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王爷，下官还有修撰要务。”


    李琰点头应允。


    待曹奇转身离去，


    叶菱突然暴起，发间步摇散落一地，她奋力扑向那个逐渐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指甲几乎要抓破空气：“曹奇！你不是人！你对得起叶限吗！”沈柔则慌忙揽住她颤抖的身躯，却摸到一手滚烫的泪水。“叶姐姐！你冷静些！”沈柔则的劝慰被淹没在呜咽声中。她抬眼撞见李琰投来的目光，他凝视着她，眼神里带着关切。


    “该回宫了。”李琰解下大氅披在沈柔则肩头不容她拒绝的压了压，衣料上残留的体温让她打个寒噤。


    “明日巳时，尚宫局见。”他压低的声音拂过耳畔，惊得她耳垂瞬间染上霞色。


    叶菱突然挣脱束缚，再次重重跪倒。浑身狼狈不堪却浑然不觉：“王爷！我妹妹快撑不住了！”她的声音被呼啸的冷风撕成碎片在寒风之中伶仃摇曳。


    在李琰垂眸看着跪地的叶菱，目光最后落在了沈柔则的身上，他淡淡道：“叶女官放心，本王定会彻查。”这句话是对着叶菱说的，可他专注的眼神，却始终锁在沈柔则泛红的脸颊上。，沈柔则不敢相信垂下头。


    寒风刺骨，阿福牵着马车发现了披着李琰大氅的沈柔则，眼睛一亮忍不住叫道：“沈宫女！哦，不，沈尚宫！”


    沈柔则又惊又喜的看着阿福，有点腼腆的摸摸鼻尖道：“你还不如叫我阿则吧。”


    阿福咂着舌头，目光在李琰和沈柔则的身上游离，笑得一语双关道：“时隔多日，见了面真是亲切。”


    沈柔则扶着叶菱冲他莞尔一笑。


    阿福暗自摇头道：“沈女官，你平素破案子来聪慧非常，怎么感情方面这么迟钝！”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琰冰冷的目光警告了一下。


    阿福挠挠头看见了曹雍，惊喜道：“今儿怎么了？怎么都聚在翰林院了？真是天大的缘分。”可是看着曹雍青肿的脸，沈柔则怀中那个哭得已经双眼像红桃似的女官，阿福吐吐舌头觉得自己多话了。


    几个人上了马车。


    “我在大理寺杨大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案子，叶大人也很是关心。”


    叶菱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听见“叶大人”三个字，身子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她的手指死死攥住裙摆，指节泛白，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比窗外的雪还要苍白。


    “舅舅很是担心，”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深深的忧虑，“可是他不方便插手后宫的事情，而且舅舅做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我害怕有人会用叶限的事情大做文章。”说到这里，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停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仿佛在抗拒着即将降临的厄运。


    李琰收回目光，看向叶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尚宫局，我觉得你们应该禀明韩宫令，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会去调查。”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菱突然扑到李琰身前，重重地跪在车厢的羊毛毡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将精致的妆容晕染得不成样子。


    “王爷，求您开恩，”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哀求，“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叶限是无辜的！我做牛做马也会偿还您的恩德。”她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身体不停地颤抖着，那副模样让人见了无不动容。


    李琰微微皱眉，伸手想要扶起叶菱，却又在半途停住，只是轻声说道：“我知道叶限是沈宫女的至交好友，我想你们都很担心，我也不相信她会杀人，毫无动机，毫无理由。”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沈柔则，那一瞬间，沈柔则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发烫。


    沈柔则强作镇定，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叶姐姐你放心吧，王爷一定会帮助咱们的。”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不敢看李琰的眼睛。


    李琰的目光突然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曹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你竟然动手打了翰林院的编修，”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下次万万不可如此鲁莽！”


    曹奇身子一僵，原本低垂的头更低了，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乖乖地垂头道：“王爷教训的是，是卑职太过冲动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李琰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几分深意：“哦，我怎么记得上次你和叶女官卷入了毒杀公主侍女的案子，你们两个还针尖对麦芒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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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步。”


    曹奇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一个女人计较。”可他的眼神闪烁，不敢与李琰对视，显然这个解释太过牵强。李琰不再看曹奇，转而看向沈柔则，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阿则，你回宫先去提教院见过韩宫令。”他的声音轻柔。沈柔则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红得有些发烫，她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车厢内的气氛愈发微妙，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场看不见的暗潮正在汹涌澎湃。


    提教院，温暖如春，厚厚的毛门帘将那刺骨寒风抵御在门外。


    博山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檀香混着雪夜寒气在殿内盘旋，更添几分肃穆。


    叶菱哭哭啼啼说完，韩宫令正用银簪挑着烛芯，火苗“啪”地炸开火星，惊得阶下众人不自觉屏息。


    韩宫令抬眼，眼角细密的纹路里都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扫过叶菱红肿的双眼，慢条斯理放下银簪：“王爷的意思，本宫已知会了。”


    叶菱刚要开口再求，韩宫令抬手止住她：“叶尚寝在尚寝局当差十载，该知道后宫最忌自乱阵脚，本宫也信叶限的为人品性，但在真相大白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说罢端起茶盏轻抿，茶盖刮过碗沿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沈柔则见叶菱浑身发颤，正要出言相劝，韩宫令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扫来，冷声道：“沈尚宫，你如今是东宫待令，随意出宫，可有太子旨意？”话音未落，殿内温度骤降，沈柔则后颈瞬间沁出冷汗，她慌忙福身解释道：“宫令大人明鉴！奴婢已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明太子殿下。殿下仁德，不忍见后宫蒙冤，特命奴婢协助调查。”


    韩宫令闻言挑眉，指尖摩挲着茶杯，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倒也与陛下心意相通。”她突然起身，裙裾扫过青砖，惊起香炉中几缕青烟，“天恩台祭祖大典在即，端慧公主回宫是头等大事。叶尚寝，你既为四品女官，便该知道轻重缓急。”


    叶菱扑通跪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地面，急急道：“宫令大人！奴婢不敢！叶限之事虽日夜悬心，但公主殿下的衣食住行，奴婢定当尽心照料不敢懈怠！”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韩宫令盯着她颤抖的肩膀，半晌才道：“你妹妹的案子，本宫会全力支持调查。可若因私废公，怠慢了公主。”她故意顿住，殿内只余烛火噼啪声，“便是王爷求情，本宫也绝不轻饶。”


    沈柔则偷眼望去，只见韩宫令负手立于窗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这位在后宫屹立数十年的女官，看似在训诫叶菱，实则话里藏锋。她转身时，腕间翡翠镯子轻碰案角，发出清脆声响，她倦怠道：“都下去吧。记住，真相会水落石出，但后宫的规矩，容不得半点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