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归家

作品:《青禁客

    邓夷宁回府时,街上只剩下打更人在叫喊。


    府邸大门落在夜色之中,门匾上的“邓府”二字苍劲有力。她站在门前片刻,整理了一下衣襟,抬手叩门。


    开门的是府邸的老管家忠远叔,邓夷宁对他还有印象,小时候她经常带着弟弟爬树,都是忠远叔帮忙盯着母亲。


    “大小姐?”忠远叔明显愣了一下,“大小姐您回来了!”


    邓夷宁点点头,随口问好。


    本以为府邸此刻是一片安静,谁知堂屋亮着烛火。母亲张氏坐在屋内,眉头紧蹙,伸长着脖子向外望着。


    看到女儿的身影,先是愣住,随后变成了心疼。


    而她的父亲邓毅德,一副冷脸的模样,端坐在主位上。


    邓夷宁朝二人下跪拱手,语气平淡:“儿臣拜见父亲,母亲。”


    邓毅德冷哼一声,将茶盏往桌上一摔,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还知道回来啊,几年了?啊?十多年才想起你还有个家?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张氏拉住夫君的手臂,劝诫道:“老爷,夷宁才刚进门,何必一回来就说这些?女儿都变样了,高了,也瘦了。”


    邓毅德瞪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邓夷宁身上,沉声道:“当年你执意随军,我和你娘谁也拦不住。如今倒好,一回来就进宫,这宫门早就闭了,你这是去哪儿了?在军营这么多年就学会夜不归宿了吗?”


    邓夷宁不语,从包裹里翻出圣旨,双手捧起:“太后赐婚,让儿臣嫁给三皇子,又赐膳予我二人,这才回来晚了些。”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邓毅德脸色一僵,手指用力地扣着桌面,咬牙切齿道:“好,好啊!我没接下的圣旨你倒是接的心安理得!夷宁,你当真以为这是什么好的亲事?太后让你嫁给他是为了什么?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


    母亲拍手安抚着老爷,满眼担忧:“夷宁,先起来,到娘这儿来坐下。婚事我们还能再议,主要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邓夷宁看着母亲,眼神软了几分,但语气依旧淡淡的:“接了就是嫁了。娘,我都行。”


    张氏眼里含泪,喉咙像是堵了一口气:“夷宁……”


    邓毅德的脸色更加难看,生气是自然的,但毕竟是女儿的婚姻大事,他还是不想就这么把女儿稀里糊涂嫁出去。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夷宁,这个烂摊子,你当真愿意接?”


    邓夷宁抬眼望着十几年未见的父亲,记忆中那个对谁都和蔼,唯独对家里孩子严肃的男人,竟也生出了白发,想说但未说出口的重话还是藏在了心里。


    “父亲,女儿总要嫁人的。嫁给错的人,还是嫁给对的人,对我来说都一样。与其让您和娘操心我的婚事,不如就听从太后的旨意。”


    “再说了,我这也算是高嫁,嫁的可是皇子,咱家以后也是别人高攀不起的了。”


    邓毅德征住,似是无言以对,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张氏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姐!”


    一个少年的身影猛地冲进屋内,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兴奋之色。


    邓夷宁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凌乱的少年,脸庞虽带着几分稚嫩,但也快到弱冠。


    她微微一笑:“和硕。”


    少年一路小跑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邓夷宁笑着拍拍他的手:“长高了,比姐姐都高了。”


    弟弟刚要开口,一旁的邓毅德先行打断:“行了,明日再讲,阿姐累了一天,快去歇息吧。”


    回到自己房间时,邓夷宁有片刻的恍惚。


    屋内摆设整齐,红木桌上放着一盏温着的茶水,房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她扫了一圈屋内,这里的一切竟与她少年时别无二致。书架上的卷册仍旧是她当年翻阅过的,格子里的刀架上放着一柄木制旧刀,那是邓和硕亲手做给她的。


    她走上前,伸手握住刀柄,轻轻取下。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在外漂泊,可身处幼时的熟悉之地,依旧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


    邓夷宁缓缓躺下,目光落在床顶的帷幔上,心思却飘得很远。


    一室寂静。


    她翻了个身,眼神渐渐沉下。


    屋外偶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打更人的叫卖离辰时越来越近。然而她却毫无睡意,心中思绪翻涌,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让人喘不过气。


    似乎才刚闭上眼,院外便传来阵阵喧闹声。


    邓夷宁微微皱眉,睁开眼,屋外已天光发亮。


    闹哄哄的人声透过窗棂隐隐传来:“昭王殿下,使不得!”


    殿下?


    邓夷宁微微一愣,下一瞬,意识彻底清醒——


    李昭澜来了?


    她按了按眉心,从床上坐起,略微整理衣襟,推门而出。


    院子中央整齐摆放着一箱箱红漆木箱,丫鬟小厮们忙前忙后。送礼的那位男人抱手倚靠在杏花树下,风姿娴雅,一转头,便对上邓夷宁的目光。


    李昭澜今日穿了一身深蓝织金长袍,腰间点缀着羊脂玉佩,昨日里半披的头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风流轻佻,多了些许端庄沉稳。


    邓夷宁站在原地不动,李昭澜一步一步靠近她。


    “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邓夷宁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淡淡道:“殿下今日好兴致,这般大张旗鼓,倒像是要把我邓府踏平。”


    李昭澜微微一笑,语调悠然:“哪里的话,本殿下不过是奉太后之命,特来送聘。”


    “倒是阔气。”


    “那是自然。”李昭澜随意摆了摆手,“毕竟是迎娶我们鼎鼎有名的将军,本殿下总得拿出点诚意。”


    邓夷宁不置可否:“既已送到,为何不早些回去?”


    李昭澜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歪头轻笑出声:“涔涔,你我迟早要成亲,何不趁此机会好生相处一番?何况今日我是来同伯父商量婚期的,岂能早走?”


    邓夷宁忽视他的称呼,仔细端详着他头顶的发饰,丢下一句“簪子不错”后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内有准备好的衣衫,颜色粉嫩淡雅,不是邓夷宁喜欢的样式。


    她缓缓走到铜镜前,静静望着镜中人,目光淡然,抬手解下披风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吩咐丫鬟打了盆热水,邓夷宁快速收拾了一番,挑了件相对素雅的衣裳,将长发简单束起,插了根白玉簪,比昨日少了几分凌厉。


    邓夷宁打算去找李昭澜,却在路过堂屋时,听见里面传来对话,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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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旨意,婚期定在下月初。”


    邓夷宁微微一顿,眉梢不动声色地抬了抬。


    “这婚房宅院,婚服李冠都还未定下,为何如此仓促?”


    “您也知道,外面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太后担心日子久了影响不好。”李昭澜随意笑道,“太后高瞻远瞩,宫内的昭澜殿已修缮完毕,宫外也有一处新的宅邸。届时大婚宴席设于宫中,当晚听从太后旨意留在宫内,之后将军若是想住宫外,亦随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婚服礼部的人正在修改,但毕竟时间太仓促,太后下令先用宜慧公主的婚服,今日我带了礼部的人过来量尺,不出三日婚服便会定下。”


    邓夷宁站在门外,静静听着这些话,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


    一切都安排好了。


    婚期,宅院,行止,甚至是成婚之后住在哪里,皆有定数。她是应该感激太后恩宠,竟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邓夷宁垂下眼睑,嘴角微微扯了扯,似笑非笑。


    既然命运早由旁人书写,她坦然接受就行。


    从小母亲就说她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天性洒脱,乐观坦然,可邓夷宁不这么觉得。幼时在家中带着弟弟妹妹疯玩没少挨骂,他们喜欢什么,她这个做阿姐的就拱手相让,衣物,玩具,吃食,甚至是房间。


    只要表现出喜欢,她就会让。


    家中其他长辈都说她善良懂事,就连一向严厉的父亲,都会为了这些小事对她表示赞扬。


    她记得幼时城东有一家糖铺子,家中几个小孩都很喜欢。后来有次母亲外出带回一些,被贪吃的妹妹一扫而光,她只是拍了拍妹妹的头,说了句没关系。


    再后来,等她提起想吃那家的糖时,铺子已经关门了。


    她也不是喜欢吃,就是想,总觉得别人有的自己也应该有。可直到后来去了战场,师傅告诉她——


    “夷宁,这世间本就不是公平的,若是想要什么,就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过程方法这些都不重要,结果对就行了。”


    那时候的夷宁不懂,现在的夷宁,或许是懂了。


    李昭澜站在院门外,注视着树下的邓夷宁。她趴在石桌上,丝毫不觉得深秋的大理石沾染的凉意,一身素衣倒显得松散了许多。


    李昭澜勾了勾唇,迈步走入院中。


    “将军这副模样倒是有了待字闺中的感觉。”


    邓夷宁闻声转头,见是他,微微挑眉,坐直了身子,但并未起身相迎。


    “殿下私闯女子闺房,这不合礼数吧?”


    李昭澜坐在她对面,从地上拈起一枚落叶,漫不经心道:“既然即将成婚,我若是不了解未来夫人的喜好,这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邓夷宁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语气懒散:“既然即将成婚,你我之间的礼数也就免了,殿下随意,小女子这闺房跟男子别无两样。”


    李昭澜招招手,示意礼部的人进来。


    “太后吩咐让本殿下带礼部的人来量尺寸,婚服不日便会做好,届时再进宫试穿。婚宴设在宫内,当晚留宿昭澜殿,宫外也有一处宅院,日后你若是想搬出来也行。”李昭澜顿了顿,“我听你的。”


    邓夷宁脚步一顿,回头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他,“砰”得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