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到时，扶苏和四个伴读已经等在正厅中了，抬手免了他们的礼后，嬴政自上位坐下。


    瞧了瞧底下神色紧张的四个人，嬴政缓声道：“在宫里可有什么不好，只管同大公子提。”


    四人都道：“一切都好，多谢大王。”


    嬴政点头笑道：“大公子同寡人说过你们学识武艺都不错，以后要更加勤勉，将来好为国效力。”


    此话一说，四人俱是双眼发光，都神情激动道：“是，谨遵大王教诲！”


    他们又来谢扶苏，倒让扶苏有点尴尬，忙回了礼好让这一节赶快过去。


    替长子收买完人心，嬴政向扶苏道：“蒙毅将东西做好了，领你去马场瞧瞧。”


    扶苏应道：“是。”他转头看向蒙毅，“蒙卿辛苦，今日请歇息罢。”


    蒙毅没先答应，而是看向嬴政。


    嬴政摸摸扶苏的头，笑向蒙毅道：“你学生既给你求情了，寡人自然得允。”


    蒙毅赶忙谢过。


    扶苏又向父亲道：“阿父，我们尚未用膳，敢请阿父稍候片刻，扶苏才能去。”


    “这是要紧事，你们去。”嬴政道，“寡人在此处等你。”


    四个伴读告了罪，才跟扶苏一起下去吃饭。


    这次他们不害怕了，纷纷感叹大王真好，大王哪哪都好！


    扶苏总算从四个人中获得了赞同，便道：“这是自然，我阿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前所未有的圣明君主，上古圣君也比不过他！”


    对于扶苏对父亲的盲目崇拜和赞美，四个人给与了高度认同，一路伴随着对大王的彩虹屁，他们脚步轻快地回屋接着吃饭。


    五个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走，嬴政就突发奇想，要去看看扶苏试验孵蛋的屋子，于是他只带了蒙毅出来，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嬴政问蒙毅：“扶苏平日在外人跟前都这么说话？”


    蒙毅迟疑片刻，只能道：“大公子敬慕大王。”


    嬴政扶额道：“这孩子……”但他儿子当然不会有错，他就是太爱父亲了，于是嬴政看向蒙毅，“你是他的老师，也该教教他，让朝臣们听见了，于扶苏声誉不好。”


    他的长子有真才实学，样样都好，这话传出去，倒像是他靠奉承君父才得了宠爱重用似的。


    蒙毅道：“是。”但应完他又补充，“大王，大公子说话时很真心实意的，大王一望便知。”


    别人误会不误会先往后推推，当务之急，大王别给误会了啊！


    嬴政眉眼间的笑一直没落下去，他笑道：“扶苏这孩子心思纯净，为人又老实，这是他的好处，只是寡人难免也有所忧心。”


    这是蒙毅这种重臣心腹才能听到的话，他恭敬道：“大公子年幼不知世事，有大王多加教导，往后自然错不了。”


    “养孩子真是操不完的心。”嬴政感叹了一句，又看向蒙毅，“你儿子还小，你还察觉不到，待过两年他大了，你试试就知道多烦心了。”


    话至此处，蒙毅也笑了：“臣还想着让父亲管教，可父亲骂我偷懒，臣只能勉力试试了。”


    嬴政笑道：“你确实是想偷懒了，不过……”


    除了父亲，扶苏还有先王们教导，嬴政这个当父亲的也偷懒了。


    说话间就到了后院偏僻处，嬴政顺势停下了话头，蒙毅提醒道：“大王，里面闻着味道很大。”


    嬴政道：“无妨。”


    蒙毅这才上前开了门，果然不大好闻的味道合着热气扑面而来，嬴政皱着眉头进去转了一圈，很是规整，看着就是用了心的。


    出来后，嬴政问道：“扶苏每日都自己亲自过来？”


    蒙毅答道：“是，除去前几日中秋祭祀，大公子每日都会过来。”


    嬴政依旧皱着眉，但他点了点头，赞赏道：“不错。”


    蒙毅知道，大王这是又满意又心疼儿子，他忙道：“大王，还有五日，蛋就能孵出来了。”


    嬴政的眉头松了些许，又问道：“韩非还是每天过来？”


    蒙毅道：“是。”


    自从扶苏邀请了韩非，就算扶苏祭祀没空的那两天，他都会过来和李由他们一起做翻蛋的工作。


    嬴政负手而立，瞧了一会儿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屋子。


    韩非在秦国的一举一动，他都在命人盯着，他最近并无异常举动，也并没有暗中派人与韩国联系。


    如今韩国只剩下了尺寸之地，不过苟延残喘，在嬴政眼中并无威胁。至于韩非本人，嬴政虽想要用他，但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精力，也超出当时他答应扶苏让韩非做老师时的预料了。


    也许不该让扶苏在韩非身上再用心思下功夫了……嬴政正思索着，扶苏就小跑着过来了。


    “阿父！”因为突然的运动，扶苏气息颇急，“这里味道重，阿父，咱们到前头去。”


    扶苏才吃了饭去找父亲，就听到寺人回禀大王去看孵蛋的屋子了，他唯恐里头的气味熏到父亲，忙不迭就跑来了。


    嬴政弯腰扶住长子单薄的肩膀，轻声道：“跑什么，你日日去，阿父就去不得了。”


    “那不一样……”扶苏摇摇头，气息仍旧有些急促。


    嬴政皱眉：“你先将气喘匀了。”


    扶苏抚着胸口慢慢将气喘匀，又将手按在右下肋部揉了揉，道：“有点岔气了。”


    嬴政亦伸手过去给他揉了揉，口中小声道：“不过跑了这几步，哪里像我秦国男儿？明日让蒙恬教你，我秦国大公子，可不能是文弱之辈，让人将你看扁了。”


    扶苏连连点头，并道：“阿父，今日正有机会，阿父能教我骑马吗？”


    嬴政仍旧板着脸，道：“得寸进尺你倒是忘不了。”


    扶苏调皮地眨眨眼睛，直接默认父亲应允，他笑道：“多谢阿父。”


    后头跟着追上来的李由四人等这边父子俩说完悄悄话，才被蒙毅使了个眼色，上前来行礼。


    嬴政免了他们的礼，俯身将扶苏抱起来，道：“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李由等人要行礼的手举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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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愣住了，大王就算哪哪都好，但这也太好了吧？


    即便是年纪小的蒙华都不记得父亲抱过自己，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印象中，父亲向来是严厉的那个人，母亲才是温柔的。


    大王……不愧是大王，大公子说得对，大王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天下难寻。


    扶苏也没预料到父亲会当着众人将自己抱起来，他下意识搂住父亲的脖子后，才反应过来，立即红了脸。


    “阿父……”扶苏小声道，“我能自己走。”


    嬴政轻声笑道：“哦？是谁跑了几步就肋骨疼的？你当众疼哭了，寡人可是会跟着丢脸的。”


    扶苏小声辩解道：“我不哭……”


    然而嬴政已经决定无视他的话了，无论是长子的反应还是在场众人的反应，都让嬴政察觉到了趣味，他不介意再多维持一阵。


    扶苏意识到了父亲的恶趣味，他默默叹口气，放弃挣扎，小声和父亲商议道：“阿父，不如让李由几人也跟着咱们去看新马鞍，他们都是咱们秦国的后起之秀，该瞧瞧咱们秦国有多么强大。”


    嬴政瞧着已经回过神来，但仍然遮掩不住震惊的四个人，颔首道：“便让他们也去。”


    随即嬴政吩咐蒙毅带上这四个人，李由四人听闻是扶苏向大王求来的恩典，登时感恩不尽。


    很快，大王仪仗再次起行，这一次前行的方向就是马场了。


    扶苏被父亲从后院一路抱到马车上，等到下车时，再也不肯让父亲抱着了。


    嬴政目测了下车的高度后，淡定点头：“好，你自己下。”


    王公贵族下马车，底下是有骑奴跪着供人踩踏的，扶苏低头瞧了瞧，又可怜巴巴地转头看向父亲。


    嬴政施施然道：“怎么？不是要自己下么？”


    个子小腿短的人是没资格自己下车的，扶苏当即认怂，拉着父亲的袖子求道：“阿父，我错了，劳烦阿父抱扶苏下去。”


    嬴政失笑：“前倨后恭的臭小子！”


    扶苏摇摇头，为自己辩解道：“阿父，我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阿父原谅扶苏一次罢！”


    还有要紧事，嬴政也不再跟他耗下去，只将人搂在怀中抱下车后方道：“等回去再说。”


    扶苏在心里哀嚎，怎么还带秋后算账的？


    这边父子磨磨唧唧，那边蒙毅已经将打好马蹄铁，配备上高桥马鞍和马镫的嬴政爱马牵过来了。


    扶苏不禁感叹，难怪阿父几十年如一日的看重信任蒙毅，不只是他的忠心无人能比，就这贴心的办事速度，更是无人能及了。


    嬴政过来，问过高桥马鞍和马镫如何佩戴，看了打上马蹄铁的马脚掌后，就要自己上马试一试。


    蒙毅忙劝阻道：“大王，还是要臣先试试。”


    就凭大王的生疏度，蒙毅保证这几样东西大王都不确定好坏，虽然肉眼可见的好处在眼前，但他还是不敢轻易让大王尝试。


    扶苏也劝道：“阿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一国之君，更不能轻易涉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