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扶苏都等到打瞌睡了，父亲却还未回宫，他看了眼时漏，已经九点了。


    将近中午才起床的扶苏都已经困了，遑论是早起的嬴政呢？


    如今尚在征伐六国之时，父亲就已然这样忙碌了，等到了六国归一，广阔的土地上事务更是繁多，父亲只会更加忙碌，而随着他年纪的增加，带给身体的负担也会越来越重。


    但君主集权的封建社会，帝王是不会下放手中权利的。


    尽管扶苏再担心，只这一件事，却也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


    就在扶苏唉声叹气时，外头传来了行礼的声音，他忙起身迎出去。


    嬴政见扶苏尚未睡，蹙眉道：“这么晚了，熬什么呢？”


    扶苏道：“白日睡的多，这会儿睡不着了，阿父回来的好晚。”


    嬴政面上虽有疲惫之色，但整个人都是很开心的：“今日事多，弩车的事交给了蒙恬，寡人又去瞧了给骑兵配备的马鞍马镫，回来又看了那些条陈，倒没想到竟这么晚了。”


    扶苏叹道：“阿父好忙。”


    嬴政拍拍他的头，笑道：“这就忙了？以后更有的忙。”


    话虽如此，对于越来越忙这件事，嬴政显然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秦国越来越强大，秦国征服的土地和管理的黔首越来越多。


    扶苏明白父亲的喜悦之情，他不欲再提别的事耽搁父亲的睡眠时间，附和了父亲几句，就打着哈欠喊困了。


    嬴政也累了，便叫人伺候他梳洗后，提溜着儿子到榻上去睡觉了。


    如此一来，扶苏答应过的事便没有兑现，次日他去学宫找到嬴高，向他表示了歉意，并解释了自己没有向父亲提起的原因。


    嬴高听罢，自然不会怪扶苏，而且因为扶苏特意过来道歉的事，他也觉得不甚好意思。


    “大兄遣人来说就是了，不必亲自过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嬴高忙道，“我本以为打仗这样的事，阿父只用发号施令，其余自有人就去办了，不必他多操心的。”


    扶苏道：“一场仗牵扯很多，不是只遣将军带兵上战场这样简单，粮草、武器、征兵，这些都是前期就要打算好的，等仗打起来，还有后续打完仗，事情就更多了，越是阿父这样身居高位，他越要每一件事都听都看都指挥，所以他的辛劳却不比上战场与敌人拼杀更少。”


    嬴高半懂不懂地点头：“听着就很忙很累，我们这点事不值一提，大兄，等阿父忙完了，我们再去搅扰他吧！”


    扶苏摸摸他的头，笑道：“好，你的这份心意，到时候别忘了告诉阿父。”


    嬴高脸红了：“大兄，我都是大孩子了，才不要和阿父撒娇呢。”


    扶苏比了比他的个子，笑道：“哪有？我看你还是个小孩儿么，正适合同阿父撒娇呢！”


    嬴高虽只比扶苏小几个月，但两个人的身高差异却挺明显的，嬴高将其归结为是因为他没有午睡的缘故，并且下定决心，以后要天天午睡，争取早日长高。


    “大兄，我只比你小一点儿，当然不算小孩儿。”嬴高显然比将闾更难忽悠，虽然的确很心动，但他还是拒绝了大兄的提议。


    扶苏却看出了他的动摇，笑道：“小孩儿和大孩子撒娇，阿父都会喜欢的，下次见了阿父，你尽管试试。”


    嬴高迟疑道：“阿父真喜欢啊？”


    扶苏肯定道：“每一个父亲都喜欢孩子同他撒娇的。”


    嬴高有点跃跃欲试了：“那……那我……”


    扶苏指了指玩乐的其他人，建议道：“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就叫上他们，你们一起去同阿父撒娇。大兄从不骗人，阿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嬴高看向众人，父亲喜欢不喜欢撒娇的孩子，他无从验证，但他们这些孩子们，的确都很想与父亲更亲近些。


    如今，大兄已经将这个机会递到了他们面前，嬴高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嬴高慢慢点头：“好。”


    扶苏笑了。


    虽然他想不到替父亲解决政务繁多的办法，但让父亲更放松一下，他还是能做到的。


    父亲素来关心孩子们，只是他太过忙碌，不可能常往后宫去，后宫的嫔妃们唯恐耽搁大王的要紧事，加上孩子们又小，唯恐惹大王不快，她们也不敢将孩子主动送到前头去。


    扶苏却没有什么顾虑，他可以趁着父亲空闲时，让孩子们聚在他身边笑笑闹闹，让父亲享受一下儿女绕膝的幸福，让他可以暂时抛下公务，只做一个父亲。


    在学宫中离开后，扶苏又去了他宫中。


    韩非的病他昨日遣人去问过了，韩非身上没什么病，也不到不能来上课的程度，他更多的是心病，他懒得进秦宫，更不想见秦国的人。


    正逢秦赵又爆发了战争，秦国正在攻城略地，这个情况下，韩非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扶苏无意为难他，只让医生日日过去瞧一瞧，至于韩非暂时不想来上课，那就不来罢。


    蒙华等人听过韩非的状况，也都很理解他，不过他们到底是秦国人，都不好过去安慰他，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芈青比蒙华他们三人的感触更深，严格来说，往父祖辈追踪一下，除了王离，芈青和李由、蒙华都不能算秦人，但芈青的情况却又和他们两个人不同了。


    芈青和韩非更像，韩非是韩国王族，芈青是楚国王族。


    但他们也有不同的地方，韩非生于韩国长于韩国，他对韩国有很深的感情；芈青生于秦国长于秦国，他对楚国的概念完全是由父亲构建起来的。


    因此，芈青生出的颇多感触，全是因为对父亲的担忧。


    秦国征服六国的决心很强烈，将来……父亲会做何决定？


    芈青……又该何去何从？


    ……


    扶苏的带领孩子们向父亲撒娇计划虽然已经定好，但实施却等了半个多月。


    仗已经开打，每天还没睁开眼睛，就有一堆政务等着嬴政，这会儿将一群孩子领到他身边，那不是让他高兴的，是让他烦躁的。


    与此同时，扶苏还意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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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事，他必须得离开父亲的寝宫了。


    这还是有一天在学宫中，他听到一个小孩儿说他阿母近来晚上都不去阿父那里，只在宫里陪着她了。


    扶苏听到这话，回忆了片刻，忽然想到自从他在父亲宫里养病，父亲似乎的确没有再召幸过妃嫔了。


    忙是一回事，但他不是真的一点儿时间都抽不出来，那就是因为……


    “你耽误了寡人多少事。”


    扶苏当了两千多年的魂儿和一段时间小孩儿，差点把这个事给忘了，他是得搬回去了，不然父亲可太不方便了。


    可李映对此显然有不同意见，他认为扶苏不搬才好，最好以后他都住在他爹宫中。


    李映异想天开道：“这样胡亥不就不能出生了吗！”


    扶苏对此不予认同，并且他不打算就父亲和妃嫔生孩子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扶苏道：“我在那里不能痛快地玩手机，而且我还要担心手机被我爹发现。”


    “那确实该搬回来。”李映立即表示了赞同，他也跟着往那边待了些日子，确实不如待在扶苏宫中更自在些。


    收拾行李时，李映扒拉出来了养殖手册，他找到扶苏，问道：“养殖手册的事还没给你爹，这个仗究竟啥时候打完啊？”


    这会儿秦王满心扑在打赵国这件事上，扶苏根本不想拿别的事去打扰他爹。


    扶苏道：“快了，就在过年之前。”


    李映掰掰手指头，道：“那是快了，这都九月中了，按你们的颛顼历，下个月就要过年了……不是，还半个月过年，宫里怎么一点儿过年的热闹气氛都没有？”


    扶苏微微一笑，道：“再过几日就有了。”


    李映疑惑：“过几日？”


    扶苏笑道：“过几日。”


    秦国打胜仗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咸阳，寺人宫人们将早就准备好的装饰拿出来，该贴的贴，该摆的摆，秦宫中很快遍布欢快的过年氛围。


    论功封爵，派官吏去管理……朝中战后的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


    朝堂上的事与扶苏无关，他每天除了看顾两边的学生和自己习武强身健体外，就是翻出各种各样的食谱，让庖厨做了给他爹送去。


    嬴政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因为近来事多总是被大王留下赐饭的朝臣们却都被美食将馋虫勾了出来，回家他们快要食不下咽了。


    为了保证朝臣们的工作效率，嬴政只好多赐了几个铁锅和几本菜谱下去。


    当然，嬴政不是不求回报的人，得了他的赏赐，朝臣们都得有所表示。


    于是，过年前后的日子里，蒙毅掌管的雕版印刷处十分忙碌，王宫的藏书楼中也多了不少朝臣们家中珍藏的典籍孤本。


    此事虽是扶苏无心插柳，但嬴政仍然给他记了一功，并且在年终祭祀时又带上了扶苏。


    这次朝臣们不再大惊小怪了，他们纵然还在怀疑大公子的所谓神异，但既然大王亮明了态度，他们也得识趣。


    当然，扶苏怀疑这其中也有吃人嘴短的缘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