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铜兽炉荡起轻烟袅袅，紫檀木床上的人还不愿离开梦里，她轻皱着眉头，唇角点缀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


    头像是被人砸了一样疼痛，方颖忍不住骂，“该死的，竟然对我施术。”


    又将神女骂了一通后，方颖渐渐冷静下来，其实这一切都怪不得神女，对方只是怕她冲动。


    脑海中浮现出新的回忆，痛苦、悔恨、爱意全都混在一起，方颖攥紧自己胸前的衣物。


    虽然刚才在梦中见过，但她现在就想见到月明，可惜的是在这个时候她的神力并没有完全回归。


    下床推开门，挥手制止要跟上的宫女，才往前方走了没两步就见到风尘仆仆的林景瑜。


    林景瑜此行回来是来报告天地异象的，见到长公主时她就要跪，却被一股力量给扶住。


    方颖：“免礼。”


    “谢殿下。”


    方颖头也不回地越过她，只交代了一句，“跟我出城。”


    林景瑜忍不住佩服，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长公主就知晓并采取行动了。


    她一路跟着方颖出了皇城门口，骑着马跟在了长公主身后，四下观望，此次出行就她们两个人。


    林景瑜心中不安，“殿下不用多带些人手？”


    方颖心里全是将月明接回来，如果带的人多了就没那么快了。


    她一口气回绝，随后叹气，“不用，就我们两人即可。”


    方颖抬手扬起马鞭，就要落下之时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人阻挡。


    马儿停步，方颖看向拦路之人。


    林景瑜也敛神护在方颖面前，她大喝一声：“前方何人？长公主在此，速速离开！”


    那人身着全黑的斗篷，脸被完全挡住，听到林景瑜的话她抬手将斗篷给揭开。


    林景瑜一惊，“言湘？你怎么在这？”


    从言湘身后又走出一人，个子小小，眼睛是赤红的竖瞳，看上去是刚化形不久的小妖怪。


    言湘直直看向方颖，最后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声音轻颤：“神女大人。”


    林景瑜一惊，她还不明白如今的情况。


    不过言湘的到来让方颖眼睛微亮，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于是她直接下马，将手中缰绳塞进林景瑜手中，方颖几步上前扶起言湘，言辞激动道：“你来得正好，快带我去寻月明。”


    还未来得及叙旧，言湘就领了新的任务，她毫不犹豫地起身，闭上眼睛在方颖面前施法。


    眼前的空间逐渐扭曲，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言湘拉着那赤色瞳孔的孩子先走了进去，方颖毫不犹豫地跟上。


    一阵明显的失重感，随后方颖便被海水包围，她感受到了海中残留的雷声以及那一丝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神力。


    方颖睁开眼睛，在不远处的蚌壳中，月明正沉沉睡着。


    心中翻涌的情绪在此都归于平静，她制止了言湘，让她保持安静。


    离得近些，方颖看到月明在笑，看来梦中的她还是很快乐。


    方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小腹，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和月明交流，所以无论她如何思念都只是静静待在这里，等待月明睁开眼睛看她。


    她想拉住月明的手却还是放开，因为害怕自己会惊扰对方的睡眠，方颖游到了远处。


    言湘和那个小妖怪跟了上来。


    她们来到一处绝不可能打扰到月明睡眠地地方。


    方颖转过头看着激动的言湘，她的眼角流露出一点喜悦，“看来你们都想起来了。”


    言湘点头。


    所谓的神使不过都是普通的人类，等到寿命尽时自然会落入轮回之中，所以才会没了记忆。


    言湘拉着身边的女孩介绍，“这是许青染，她才化形。”


    方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她看着许青染总觉得熟悉，这身上的气息总觉得在哪个地方见过。


    恢复记忆后的言湘似乎比之前要开朗一些，她拉着身旁沉默的女孩介绍：“您可能不认识，还没化形前她是韦仙姑院里的一条蛇。”


    当初言湘还被这蛇给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神使的转世，只能说还挺有缘分的。


    方颖记起来了，她看着许青染，这位保管的能力有点差，虽然是掌控人生死的力量，但是代价太大了。


    要想让一个生命复苏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比如以命换命什么的。


    方颖并不打算取回神力，取回后她这具身体就会崩溃，然后陷入下一轮的沉睡，保持现在这个情况就好。


    “姐姐？”


    言漳刚抓了几条鱼回来就看到这里热闹的景象，看着姐姐的背影她忍不住出声呼唤。


    言湘转头看着她，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这样倒是让言漳不太自在了。


    众人坐在一起把话说明白了。


    言漳有些不愿意，“您要将月明带去陆上，那我们怎么办？”


    言漳还想让月明成为海底的王，可现在这个王还没成就要被人拐跑了，她怎么想都觉得难受。


    方颖：“我们会时常回来，你替她在海底打下一片天地，这都是一样的。”


    言漳仔细思索了方颖的话，随后她觉得方颖说得挺对，哪里有王亲自征战的。


    看着妹妹这没救的样子，言湘忍不住叹气，突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盈盈的。


    言湘：“大人您不去天宫上看看吗？”


    方颖摇头，但眼中留有怀念。


    天宫上的日子很是枯燥，她在迷茫中降生，按天道的规律适当调理世间万物的运转，聆听众人祈愿，最后在那里经历了生离死别。


    可怀念也只是怀念，现在的日子很好，好到她再也回不到以前。


    好到她患得患失。


    方颖的耳朵轻轻一动，她听见了从月明那处传来的异响，体内的妖丹也在告诉她，月明就要醒过来。


    于是她果断停下与众人的对话，游向月明。


    言漳本来想追上去却被言湘阻拦。


    言湘：“让她们单独待一会儿。”


    听到姐姐这么说言漳倒是没有再向前，只是紧紧盯着言湘的侧脸，最后感慨一句：“你这样说话我还真的不习惯，你真的是神使？”


    言湘愣了一会儿，记忆回来以后她的性格确实有所变化，但无论怎样她都只是言湘而已。


    她笑了笑，“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姐姐就是。”


    言漳将双手放在脑后，她无所谓地笑着：“怪不得你的天赋那么强大，母亲更喜欢你也是应该的。”


    言湘从来都没想着要和言湘争什么，妖怪的生存方式比较原始，力量强大的妖怪能获得更多的尊敬，所以她们的母亲在对待她们两个时有所偏颇。


    其实言湘一直觉得很愧疚，她总觉得自己让妹妹拥有了不幸福的童年，可有些事已经改变不了。


    或许是言湘脸上的落寞太过明显，都是这么久的姐妹了，言漳知道自己的姐姐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觉得这些情绪完全不重要，她从来没有怪过什么人，小时候放入难过委屈也已经快记不清了，就算母亲还在世，她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难过或伤心，她只要按照自己的脚步逐渐变强。


    这就够了。


    不过她也不想言湘因为她的事伤心。


    难得有自己的时间，言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向言湘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像阳光点亮了言湘的心海。


    言漳：“走吧，姐姐，我带你们在这附近转转。”


    言湘看着对方的笑颜，心底的酸涩不断上涌，她强忍着没有发出哭声，只是伸出自己的手与言漳握紧。


    就像小时候那样，那时候身体还不好的妹妹牵住她的手，将她从族人的看护下带走，带着她游泳，吃各种好吃的，然后玩得尽兴了就回家，一起被母亲责罚。


    哈，真是让人怀念。


    而方颖已经来到了月明的身边，她看着月明的睫羽颤动，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站在床前的方颖，她兴奋地坐了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很是不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明明没干什么坏事，月明心里却染上几分心虚，她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


    方颖冷笑一声，其实她也知道不该生气，可是记忆太苦了，她没办法不在意。


    她捏住月明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的侧脸上不断摩挲，语调轻柔却潜藏着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月明觉得脸颊很痒，又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可这个动作却刺激了方颖，她使劲将月明控制在床上，距离太近，月明好似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


    “你将我留在这尘世那么久，你说我该怎么做？”


    月明明白了方颖的意思，她苦笑一声，心疼的同时又耍起了无奈，于是眨巴眨巴眼睛：“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方颖低低笑了，她低头咬住月明的耳尖，又用指尖划过月明的鱼尾。


    月明控制不住低喘一声，忍不住伸手将方颖捞进怀里，然后向她的神明献上一个缠绵的吻。


    似乎是报复，方颖合牙咬住月明的嘴唇，但又不舍地放轻了力道，她不再想着那些记忆带给她的委屈，只是一味地索求着回报，似是想将这些年的委屈都一并讨回本来。


    泡泡不断向上，她们也终于分离。


    方颖被吻红了脸，可眼睛却很亮，她直直盯着月明，像是告诉她别想就这样清算干净。


    她忽然笑了，轻声呼喊着月明的名字。


    “月明。”


    月明乖乖坐好，因为方颖的怒火还没有发泄完，所以此时的月明十分紧张，紧张到连鱼尾都不会摆动僵硬得和一根木头似的，耳鳍也耷拉下来。


    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月明可怜兮兮地看着方颖，试图得到那么一丝丝怜悯。


    见方颖无动于衷，她又伸手去抓方颖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摇晃，“原谅我，好不好？”


    方颖任由她拉着，又轻轻一笑，“好啊。”


    月明的笑还没起来，方颖又笑嘻嘻地说：“那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听此一句，月明的小脸直接跨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盯着方颖，好像在说“你真的要罚我吗？”


    此刻的月明倒不像是妖怪了，她更像是妖孽。


    方颖差点被妖孽蛊惑，她轻哼一声，“好手段，竟然用这种方法来甩掉自己的罪责。”


    月明一脸茫然，她皱着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方颖怒喝，“住口。”


    月明老实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要完，现在的神女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分黑白的人物。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嘴上还是配合着方颖的恶趣味，“请神女大人法外开恩啊！”


    月明滑稽的表情差点让方颖破功，她艰难地保持着自己的严肃，“哼，那就罚你。”


    方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神变得温柔，然后弯腰保住月明，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那就罚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这句话是如此沉重，月明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思，她将方颖牢牢抱在怀里，向她倾诉。


    声音带着哽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月明觉得鼻子很酸，她闭目忍住自己的眼泪，“我是一个贪婪的妖怪，从前想要的只是你的今生，后来想要你的未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我开始遗憾自己没有参与你的过去，这样悲惨的过去本来不值得高兴，可是……”


    “我控制不住地想，你生命的每一段时光里都有我的出现，对不起，我会为了这个想法兴奋，这样贪婪的我，你会害怕吗？”


    方颖轻嗅着她颈侧的味道，又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不会，我只会高兴。”


    方颖抱着月明腰的手又收紧很多，她询问着：“我想把你锁在我身边，你会害怕吗？”


    月明摇头。


    这个回答碾碎了方颖眼底的疯狂，她似乎累了，任性地将全部重量都交给了月明，“那我们回皇宫吧，那里有很大的房子，我带你去看你好奇的人间，吃那些你想要吃的东西，看四季花开，看陆地上的雪，一起晒太阳，什么都一起。”


    方颖描绘的景象太过美好，月明不知不觉开始心动起来，她将方颖抱了起来，这个动作她做了千万遍。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方颖，笑容胜过这世间一切风景，“走吧，我们回家。”


    在言湘的帮助下，她们很快就回了皇宫，月明本来想用斗篷遮挡自己的容貌，可方颖在众人面前将她的斗篷掀开。


    月明挡住自己的脸，可这皇宫里的人没有被她吓到。


    林景瑜早早看见了她倆，见月明疑惑便美滋滋地解释：“之前妖乱的时候，许多半妖出来帮忙，所以大家都知道妖怪的存在，不像之前那样惧怕。”


    月明点了点头，在两名宫女的带领下她见到了梦中的湖泊和宫殿，但是梦中的景色远没有现在的好。


    月明后知后觉过来，她已经摆脱了寂海寒酸大王的名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富婆了。


    想着想着月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颖：“傻笑什么？”


    月明十分真诚地说：“笑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方颖忍不住恼她，“呆子。”


    不过这样的工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造出来，而方颖说这是专门为她建的。


    月明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抽着方颖的侧脸，“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打起这个主意的。”


    方颖心情不错，她走到湖上长廊中坐下，眼睛专注看着湖面之下的鱼儿，她将手往后一伸，宫女就将鱼食放在她的掌心里。


    随手撒了一把，鱼儿就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地吞食着水面漂浮的食物。


    月明见她不答，一屁股坐在方颖身边，还伸手抢走了她手里的鱼食，刚想丢下去就觉得手里的东西好像挺好吃的。


    月明晃晃脑袋，她十分豪横地将手里的鱼食全部丢了出去，引得远处的鱼儿都往这边跑。


    月明看它们颜色各异，而且每个都肥肥的样子忍不住笑，“好笨，这里的鱼都不用钓。”


    方颖又从宫女手上拿了一把鱼食，她一边洒着一边同月明搭话，“怎么老想着钓鱼，不过你愿意的话我让人去准备。”


    月明：“那倒不必，只是觉得这些鱼儿不聪明。”


    方颖洒鱼食的手一顿，转头幽幽看着月明的脸。


    月明被盯得一脸莫名，但仔细想想她似乎猜出了几分，气愤道：“你该不会是在说我笨吧？”


    方颖十分悠闲地换了一个姿势，面不改色地狡辩：“哪里？我只是看你这段时间好像瘦了很多，想要吃什么？”


    月明知道她是一个骗子，但对方转移了话题她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被言漳的手艺摧残了半个月的胃终于要得到拯救，月明想了一大串想吃的东西，可想来想去之后那些美食却都换成一张脸。


    月明趴在长廊的栏杆上，“我想吃水母做的饭。”


    方颖一顿，她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号妖怪了。


    这半个月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与神女对抗上面，都没好好睡过一会儿。


    还有方念，也得给她接回来才好。


    方颖心里盘算着很多事，她本来就想让水母一起到陆上来住，现在要想的就是给对方安排在哪里。


    这里的宫殿格局没有大的改变，方颖想着要不要让水母回到她原来居住的地方。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熟悉的环境会让人想起很多伤心事，水母和人类待过很长时间，所以心思比一般的妖怪要细腻很多。


    还有，方颖有点吃醋。


    月明掰着手指数着水母能做的好吃的，数一个就叹一声，再默默吐槽一下言漳那嘴不敢尝的厨艺。


    方颖见她念叨个没停，忍不住轻拍月明手背，“我做给你吃怎么样？”


    月明眼睛一亮，点头之后又迅速摇头。


    “不行，你还怀着孕，不如我来做给你吃，你也好久没吃过我做的东西了。”


    一直在旁侯着的林景瑜听到月明要做饭忍不住就白了脸色，她可是见识过月明的厨艺的。


    而更加惊悚的是，长公主竟然微笑着点头，看样子很乐意。


    爱情果然是恐怖的毒药，林景瑜默默远离了两人，生怕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恐怖的恋爱脑。


    不过她的情绪无人在意，最后月明还是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小厨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黑色的浓烟滚滚而上，月明带着帮她打下手的两位厨娘冲了出来。


    一出来月明就开始疯狂咳嗽，现在的她哪有之前那样光彩照人，衣裳被炸得狼狈不说，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灰，就那一头银发都未能幸免于难。


    林景瑜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很快这里就围了一堆侍卫，为首的女子单膝跪地，将手里的刀放在地上之后低头抱拳，“殿下可无事？”


    长公主随口唤她起来，“本宫无事，你们带人去将那儿收拾一下。”


    “是！”


    月明委委屈屈地走了过来，方颖看着她这模样实在滑稽，可若是此时笑出来就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她伸手拉住月明，“走吧，去将这一身尘埃洗干净。”


    月明想起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抱怨，“那些东西我不会用，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方颖耐心哄着她，领着她进屋之后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脸。


    不过擦着擦着方颖就有些心猿意马，她将毛巾放在盆中，又净了手，闭上眼睛才将心中那股杂念给压制下去。


    她早就给月明准备了衣裳，在衣柜前挑选许久后终于选定了一条水蓝色的裙子，裙子上点缀着许多珍珠。


    方颖将衣裳带到月明身边，却见她一身干净，显然是用妖术整理好了身体。


    不过衣服还是不能穿了，月明从方颖手里取过这件衣服，毫不避讳地换了起来。


    等换完之后转身才发现方颖一直看着她，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都这么久了，月明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大呼小叫。


    方颖收回自己的眼神，她很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和月明一起沐浴来着。【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