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在经历他此生最大的折磨——和潘学习剑术。


    不仅因为这位经验的丰富的佣兵剑圣武艺高强，一上就以极高的标准要求他，更因为这个人的嘴完全停不下来。


    “为什么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可以找到真爱，有的人却一直没有女人缘？为什么！”


    埃文费力地挥舞木剑，挡住潘劈头盖脸，密不透风的攻击，然后试着回他：“也许您应该先放平心态，太渴望的话，会让对方很有压力……”


    “你就是靠心态好才被玛西亚看上的么？”


    “啊，哈哈，也许吧。”


    埃文苦恼地想，他哪里被玛西亚看上了？玛西亚对待他就是对朋友的欣赏态度，加了队友之间的信任，以及……怜爱。


    因为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见识，性格也不够成熟，玛西亚偶尔会露出大姐姐一样的神态，她很照顾他。这远远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又是一击重剑削过来，埃文忙用潘刚刚教他的招式，后撤半步卸力，再双手持剑反搅过去，朝着对方的破绽一刺。


    潘笑了一下：“太明显的破绽都是陷阱。至少，我这种水平的对手，不会犯低级错误。”


    说罢，他一个闪身，手腕灵活地一转，“啪”地一声打落了埃文手中的剑。


    埃文有些受挫，但转念想自己就该跟厉害的老师学有用的东西，这样才能稍微帮玛西亚一点忙。学习剑术对他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即便武艺已经不如前魔法时代那样珍贵，依然是一种可靠的本领——等玛西亚到了怀特兰，作为真正的领主，总需要一些几个手下。


    如果剑术出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玛西亚身边，继续为她效劳。


    是的，效劳。没资格爱她的话，至少他年轻，有力气，可以为她工作。


    “砰——”


    他被潘的木剑狠狠拍了一记。


    “你不太专心啊！”


    潘不满地抱起手臂，盯着埃文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可恶！你不会在想念玛西亚小姐吧！我的天，我的天！我真是受够了。以后绝对不接任何情侣发布的任务！”


    羡慕变成了嫉妒，嫉妒使潘面容扭曲。他沮丧地转头，走到训练场的角落，往地上一坐，宣布休息一刻钟。


    “老师，抱歉，我一定不会再走神了！”


    “哈！别承诺做不到的事！”潘气呼呼的，为不争气的学生，更为没有人爱的自己。


    “说起来，您喜欢的人是怎样的性格呢？”


    “你真是很会寻找话题。”潘冷笑着，却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条盒子项坠，椭圆形的外框可以打开，里面有一张小小的魔法肖像，一个深灰色头发的女人在微笑着眨眼睛。


    “福克斯收了我一百银币，帮我做了这个火焰幻象。事实上她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我让福克斯把幻象做得再真实一点，嘴角要向下，眉毛要高挑些，表情要凶。他居然说做不到，他只有这个水平……”


    埃文觉得两个人都离谱。


    哪有喜欢看心上人冷脸的家伙，以及，福克斯真是什么钱都敢赚。


    “跟我说说吧，老师。”埃文喜欢听故事。


    “唔，大概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带我的佣兵队长死了。他死了也是件好事，那个人实在贪婪吝啬，赚十个子儿，恨不得只分给底下人一个子儿，但他实力强悍，在没有魔法师的情况下依然能带我们杀死预言蛛这样的大型魔物，预言蜘蛛腿上的鞭毛可以让人做预知梦，一直是紧俏的商品。”


    “预知梦？就和福克斯的占卜一样么？”


    潘生又气又笑：“漂亮的小傻瓜，福克斯向你展示的所有本领，都是最浅表的东西。”


    “那您还付他三百银币……”埃文小声嘀咕了一句。


    潘无奈道：“因为只有他这种没受过正式教育的魔法觉醒者会接这些边边角角的工作啊！我倒是想请魔法学院出来的厉害魔法师给我做个更精致的幻象，又哪里够得着人家。玛西亚小姐倒是好说话，但她那时就要上战场了，我不好意思耽搁她的时间。”


    听到玛西亚的名字，埃文忍不住想打听她的过去，不过，他控制住了。


    一方面他不想在人前显得和玛西亚没那么熟，露出破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再刺激剑术老师敏感的神经。


    潘继续讲他的故事：“总之占卜是一门真正的学问，有人可以在预言蜘蛛的帮助下，做特定的预知梦，非常灵验。”


    “这和您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别急，我马上就要说到她了。”潘看着项坠里的女人，陷入回忆，“佣兵队长没有相好，也没有子女，我和几个同伴就把他的遗物分了分，我得到了一根暂时没有找到卖家的预言蛛鞭毛。然后，我梦见了艾薇。在梦里，她在挨丈夫的打。”


    “等等！她有丈夫？”


    潘不以为意：“那怎么了！”


    埃文老实地收了声：“没怎么！请继续……”


    “我本来不觉得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后来我发现我只会做这一个预知梦。一闭上眼就梦见她，真是怪了！所以我就按照梦境里的风景，在贫民窟找她。真的有艾薇这么个女人，而她的丈夫也跟梦里一模一样，是个只知道喝酒赌钱打女人的废物。”


    潘生气地哼了一声：“所以我就把那个男人揍了一顿。我心想，这个梦是教我去行侠仗义吧！结果，艾薇并不高兴，她用扫帚把我轰了出去。”


    “啊？好吧。呃……可以理解。”


    埃文猜测，也许对艾薇来说，没有丈夫是比被丈夫打更恐怖的事。


    单身的女人在贫民窟，要靠什么活下去呢，他不敢深思。


    “埃文，别小看艾薇。她并不是那种被丈夫打丢了自尊心的贱骨头。”


    潘有些骄傲地说出真相：“她嫌我打乱了她的计划，艾薇本来是想慢慢毒死那个烂人，把他叔叔留下的‘藏宝图’拿到手再亲自动手的。我直接就把人打到只剩一口气了，那怎么行！”


    埃文吃惊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您本来以为她是弱者，结果她不仅积极自救，还心狠手辣，有勇有谋，您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对不对！”


    潘承认埃文说得没错，但被直接说破还是有些难为情，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总之，这死鬼男人有一张藏宝图，是他叔叔从哪里偷来的。艾薇最后还是弄到了手，我呢，也决定为了这笔横财加入艾薇的计划。”


    “藏宝图是真的？”


    “是真的。福克斯会一点外语，好吧，这个老滑头什么都略懂一些，他翻译了这张藏宝图。我便护送艾薇去了一趟边境地区，挖出了一箱子……”


    “金币？珠宝？”


    “你这个小笨蛋。这种东西藏在自己家院子里不就行了，还画什么藏宝图。”


    潘故意顿了顿，勾起埃文的好奇，过了一会儿才说：“是魔壤，金色的土，魔法材料。艾薇把它卖掉了，大赚一笔，在这之后，她付了我工钱。”


    “然后呢？”


    “继买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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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材料咯。魔法师会花大价钱买一些平常人用不着的玩意儿，不一定多稀有，但收集起来麻烦。艾薇发现了商机，又聪明敢闯，生意还不错，日子也算好起来了。偶尔她会给我一些活儿干。”


    埃文：“……”


    为什么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潘拍了拍埃文的肩膀，用艳羡的语气说：“所以你这家伙很幸运呢！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也愿意爱你。可我呢？唉，为什么！做了那种预知梦，艾薇就该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啊！！”


    潘开始哀嚎。


    埃文同样在心中哀嚎，他也想知道到底该怎么让玛西亚爱上自己。


    过了一会儿，埃文冷静下来，理好了思绪，对潘说：“老师，没有那么多命中注定。”


    现实不是浪漫小说，爱少见且珍贵。


    “并没有哪个女人是为了做我们的伴侣而生的。所以您不能抱着目的性去爱她。尽力做好能做的事，然后，等待她的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就好。”


    说完，埃文捡起了木剑，提醒老师休息时间结束，该继续上课了。


    潘一愣。


    “行啊，你竟是位情感专家！看剑！”


    “哎！诶哟！老师！您这根本是在单方面地打我吧！”


    “是的，挨打是习武的必经之路。”


    “真的么！”埃文大声呼救，“老师，您别骗我。”


    “相信我，埃文。当你记住所有导致疼痛的错误动作，身体就会自动习得有效的招式。错，就是对。”


    竟然很有哲理。


    但是埃文已经无法思考了，强壮的身体只是一堆未经加工，也没能组装起来的原木，在潘精湛的技艺面前毫无作用。埃文每一寸可以感到疼痛的地方都在疼。


    一节课后，他几乎是爬着回到了室内，按玛西亚说的，找到钥匙，取出钱，付了学费给潘。


    女仆苏珊错愕地看着他，不由问：“贝克尔先生，您不要紧么？要不要叫医生来？”


    埃文感谢了她的好意，说：“没关系的，苏珊。老师很有分寸，我只是疼，并没有真的受伤。”


    苏珊狐疑地说：“那好吧，不过我建议您别太拼，等公爵回来，她该多心疼您啊！”


    埃文说：“谢谢，我知道了。”


    看来他们这对假情侣已经骗过了所有人。连最近距离的观众都没看出他们的破绽。


    课时费到手后，潘问埃文：“要不要去暮星酒馆喝一杯？”


    埃文露出死狗一样的惨笑：“放过我吧，老师。”


    潘耸耸肩：“那好吧。福克斯搞了个小型拍卖会，我还说带你去看看。”


    埃文拒绝得更加坚定：“我不会再让福克斯赚我的钱。绝不！”


    “哈哈哈，看来你吃过亏了。”


    潘却继续诱惑他，“但是这次不同。他偶尔也有好东西。听说有瓶眠罗花蜜，那东西有钱也不好买。你不妨把它拿下，这样晚上就不会因为肌肉疼睡不着觉了。对接下来的训练有好处。”


    埃文准确地听到了最关键的几个字。


    “眠罗花蜜？福克斯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这个么……”潘压了压嗓音，说，“他是王都所有扒手、小偷、流浪汉的好朋友。”


    好吧，埃文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骑士，说出去的话当然可以不作数。就让福克斯赚这个钱吧，只要能问出点儿有用的消息。


    “我改变主意了。稍等，我换身衣服，这就很您一块儿去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