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相遇
作品:《青玉案》 次日清晨,和子悄悄换上了一身侍女的衣衫,混在下人中间,假装是寻常送饭的丫鬟,提着一盒点心往正乐堂去。
一进门,她便正色道:“我是奉车大女公子之命,特来为钱夫人送吃食的。”
“不知钱夫人现下住在乐道堂哪一间?”
她语气认真,堂内嬷嬷却无人应答。
静了片刻,窦伽罗朝她走来,伸手就要接食盒,淡淡说道:“给我吧。”
和子紧握食盒不松手:“车大女公子吩咐,必须亲手交到钱夫人手中。万一被旁人半途拿走,或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婆子偷吃了,我可担待不起。”
“叫我婆子?”窦伽罗近日心绪本就烦乱——原本她和琼瑛妹妹两人住得好好的,可自从上回刺青那事之后,钱琼瑛就再没回过正乐堂。窦伽罗仍是日日去找,钱琼瑛却远远见她来便躲开,只有送和子的食盒时,才肯同她说几句话。因此,窦伽罗绝不会把送食盒的机会让给别人。她没好气道:“我说了给我,你没听见吗,乡下丫头……”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认出眼前这人竟是和子,手一松,语气也缓了下来:“你那钱姐姐真是没良心,我好不容易把她的身子照料好些,她倒好,一走了之,留我一人孤零零守在这。”
和子无心听她抱怨,急问:“钱姐姐现下住在哪儿?”
窦伽罗撇撇嘴,扭过头去,故意不答。
和子见她不肯说,便取出一锭银子,转向屋内其她嬷嬷:“我奉车大女公子之命,定要亲手将食盒交予钱夫人。不知可有嬷嬷知晓钱夫人现居何处?”
一位嬷嬷见到这么大一锭银子,也顾不得窦伽罗平日威严,忙接口道:“钱夫人就住在桑园尽头那处农舍里。”
和子知道那里——正是钱姐姐先前被囚禁之所认得路。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窦伽罗气得跺脚:“你一个人去见钱姐姐,竟也不带我!”
农舍中,开春后,钱琼瑛见桑树新叶初发,闲来无事,便向嬷嬷要了些蚕卵,独自养起蚕来。这会儿她正背着新采的桑叶往回走,一抬头,竟愣在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子正朝她飞奔而来。
“是梦……还是真的?”她一时恍惚。
“钱姐姐——!”和子已如乳燕投林,狠狠撞入她怀中!那□□的拥抱,带着滚烫的泪意与剧烈的颤抖,瞬间驱散了钱琼瑛心头的疑云——不是梦!是她视若珍宝的和子,真的来了!
和子死死抱住钱琼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积蓄已久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瘫软,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凄厉的哭声在寂静的桑园回荡,惊飞了枝头栖鸟。泪水浸湿了钱琼瑛的肩头,滚烫而汹涌。直至嗓音嘶哑,气息微弱,那滔天的悲鸣才渐渐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
“好了……好了……姐姐在呢……”钱琼瑛心如刀绞,虽不知她遭遇何等剧痛,却只是温柔地环抱着她,一手轻抚她因恸哭而颤抖的脊背,一手缓缓梳理她凌乱的发丝。她将虚脱的和子半扶半抱,引入自己栖身的农舍。
比起从前与窦伽罗同住时,这里添了些简单家具:一张床榻、一方木桌,屋外搭了个简易灶台。钱琼瑛不喜下人打扰,平日都是自己生火做饭。同乐堂的人只需隔几日送些米面菜蔬便好。
和子坐在床沿,见这原本破旧污糟的屋子,被钱琼瑛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和子,瞧瞧它们……”钱琼瑛捧来几只毛茸茸的小猫,轻轻放入和子怀中。一只胆大的猫儿,伸出粉嫩小舌,试探地舔舐和子冰凉的手腕,又仰起圆溜溜的脑袋,好奇地打量这满面泪痕的访客。这些小猫,正是钱琼瑛先前收养的母猫所生。她迁居农舍,它们便不离不弃,一路相随。
小猫柔软的触感与温热的鼻息,似有奇效,稍稍熨帖了和子千疮百孔的心。
见和子情绪稍定,钱琼瑛心想:“和子来这么久,怕是饿了。”便生火做饭。菜色简单:一盆白饭,三碟小菜。和子却吃得极香,连吞三碗饭,菜也扫了个精光。
钱琼瑛见她意犹未尽,心下怜惜。自己这小屋,除却这点存粮,再无他物。又思及和子留宿,尚缺换洗衣物,便柔声道:“和子,你且歇着。姐姐去正乐堂取些东西,片刻便回。”
和子乖巧点头,目送她离去,眼中是全然的信赖。
正乐堂内,窦伽罗正揉着被和子哭声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兀自气闷。若非那丫头哭得实在骇人,她定要追去农舍凑热闹。正盘算着晚间如何搅局,却见钱琼瑛折返,顿时喜上眉梢:“钱妹妹!可是被那不懂事的小丫头气回来了?”她忙不迭指挥嬷嬷们铺床叠被,欲留钱琼瑛。
钱琼瑛却只吩咐嬷嬷备齐日常所需,明日送至农舍。她自取了数件少女衣衫,又拎起和子遗落的食盒,转身欲走。
“哎!你就不想知道……那丫头为何哭得那般凄惨?”窦伽罗急忙拦住,压低声音,将打探来的车彻殉国、尸骨未归、和子获封郡君却痛不欲生之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末了叹道:“小小年纪,爹娘都没了,往后可怎么活?”
钱琼瑛脚步一顿,眸光微凝,只淡淡道:“往后自有我照看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踏入暮色。
农舍内,灯火如豆。
“和子,你方才把点心落下了。”钱琼瑛打开食盒让没吃饱的和子继续吃,随后点火烧水,柔声道:“和子,洗了脸、烫了脚,才能上姐姐的床。”屋里只有一张床,若要同寝,只得挤一挤。
和子见钱姐姐一人忙活,急忙咽下糕点,帮着生火打水。
钱琼瑛笑道:“我住这儿什么都好,唯独沐浴不便。平日只能烧点热水,简单擦身。”
和子眼睛一亮:“如今有我们两人,不如去窦阿姨那儿讨个木盆来。一起烧水,定能舒舒服服洗个澡!”
天色渐暗,二人合被而眠。和子轻声问:“钱姐姐……我能一直住在这儿吗?”
钱琼瑛将她搂紧,含笑应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夜色如墨,星子寂寥。
和子与钱琼瑛并枕而卧,两人皆无睡意。
“钱姐姐……”和子声音低哑,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托人……打探过你两位弟弟的消息了。”
钱琼瑛侧过身,在黑暗中凝望她模糊的轮廓。
和子轻声道:“钱姐姐,我托人打听过你两位弟弟的近况,他们眼下都还平安,只是人在太原,天寒地苦,日子想必艰难。”这段时日,和子千方百计探问钱姐姐两位胞弟的下落,得知他们都被发配至太原充军,虽性命无虞,却受尽风霜之苦。
“只要人还活着,男儿家吃些苦也不算什么。”钱琼瑛语气淡然,转而低声问:“和子,你是否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她问的是自己亲手杀死亲生儿子那段过往。
和子怔怔望向钱姐姐,目光温柔而坚定:“于我而言,钱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一直护着我、疼惜我。”
钱琼瑛轻抚和子的脸颊,终于坦白:“当年陷害何招儿与沈浩的同心结,其实是我做的。”她设计此事,原是恨透了南陈皇族与沈家,想出一招令双方同归于尽的计策。不料这本该天衣无缝的谋划,却因沈浩暗中作弄和子,使众人误以为和子才是幕后元凶。加之当时和子因惠儿背叛心灰意冷,竟一怒之下担下了这罪名。
钱琼瑛的声音带着无尽悔恨:“是我害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年我却懦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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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勇气说出真相。”
“和子,你恨我吗?”
和子微微一笑:“这件事我早已忘了。唯一还记得的,是西市那一夜的冒险。”她转眸望向窗外,夜空中星河璀璨,映得她眼底也泛起光芒。她轻声道:“我从小便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那一夜却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也让我明白自己何等渺小……这世间有许多事,单凭一人之力,终究无法改变。”
经历那一夜,和子确实长大了许多。
见钱姐姐仍愁眉深锁,和子忽想起过几日便是钱姐姐生辰,面露歉然:“钱姐姐的生日快到了,去年我答应今年定要备礼相赠,可此番离家匆忙……竟忘记了。”
钱琼瑛却莞尔一笑:“给和子的生辰礼,我早已备好了。”
“本想等你生日当天再取出,好给你一个惊喜。既然你现在提起,我便提前送你。”她起身从柜中取出两套新制的衣裳——这段时日她闲来无事,不再只绣花做香囊,竟学着裁起了衣裳,还真的做成了。她原还思忖该如何托人送给和子,如今正主亲自来了,倒省去许多周折。
和子立即试穿新衣,尺寸竟不大不小、刚刚合身。她心中欢喜,却又惭愧:今年好不容易记得钱姐姐生日,自己却忘了备礼。她浑身上下摸索,想找件像样的物件,最终只翻出钱姐姐早年所绣的香囊。打开来看,里面正是那断成两截的玉簪。
钱琼瑛见和子仍贴身戴着自己送的香囊,心头暖意涌动;又见断簪,想起金银损毁尚可修复,玉器既断,便再难复初。她深知和子对此簪心结深重,往日也曾听她说起与这簪子的故事。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她曾劝和子放下。然这断簪,如同破碎的山河,那亡国之痛,岂是轻易能抹平的?
玉石已裂,山河不复。
钱琼瑛凝视着那莹润却残缺的玉簪,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断难再续。而和子……她的人生不该被这断簪锁住!她故作轻松,指着断簪笑道:“这不就是……和子为我备的生辰礼?这份心意……姐姐领了。”
和子抬眸,撞进钱琼瑛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瞬间明白姐姐是想替她分担这沉重的痛苦。她下意识攥紧香囊,指节发白,连连摇头。
“和子好生小气!”钱琼瑛佯怒,指尖轻抚和子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颊,“姐姐送了新衣,你连件回礼都舍不得?”
和子将香囊握得更紧:“这玉簪已断,断簪怎能送人?”
“听说有金镶玉的工艺可修复断簪。待和子将来将其修好,再亲自为姐姐簪发可好?”钱琼瑛假意要抢和子的玉簪,笑道:“现在不送,姐姐可要硬抢了?”
“答不答应?”
“若再不肯,姐姐可就赶你出门了。”
和子忙将香囊藏好,她不愿将这载满痛苦的断簪交给钱姐姐,只道:“姐姐等我修好它,再赠予姐姐。”
“好,和子可别忘了。”钱琼瑛轻抚和子的脸颊,衷心盼望和子能拥有比她更美好的未来。
和子便在农舍住下,二人相处融洽。唯窦伽罗时常前来搅扰。
“好你个车大女公子,竟怂恿钱姐姐住在这破屋子里!”窦伽罗本以为和子这般锦衣玉食养大的千金,必定如她一般受不了农舍清苦,不料两人竟将这简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反叫她妒意暗生。她不忍对钱琼瑛说重话,对付和子却毫不客气。
不过和子也非易与之辈,加之四只小猫从旁“助战”,窦伽罗往往讨不到便宜。
“好妹妹,你也不帮帮我!”窦伽罗被猫儿缠得无法,只得向钱琼瑛求援。
“你不来便无事。”钱琼瑛背着竹篓径自去采桑叶。见她离去,窦伽罗也觉无趣,只好讪讪回转正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