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苦闷

作品:《青玉案

    沈府之内,沈凯之的日子依旧如常,他尚不知晓和子已悄悄逃往山庄。时下朝野内外,因韩淼一番慷慨陈词,令群臣振奋、军心高昂,朝廷决意再度北伐漠北。


    “区区小战,何足挂齿。”沈凯之手中所获的漠北军情,甚至比朝廷更为详尽。事实不过是漠西一部联合几个未归顺的漠北小族前来大周边境劫掠、打个秋风而已。而那些已归附大周的部落,反倒巴不得借此向朝廷索要钱粮,发一笔战争财。不仅如此,太子与二大王还屡次前来试探,巴不得亲自挂帅,让沈凯之担任副帅。


    沈凯之心中冷哼:“这等小仗,也配我亲自出征?”但转念一想,此战无非是给勋贵子弟镀金立功的机会。若自己完全不插手,白白让人摘了桃子,又心有不甘。


    朝廷只需派个挂名的元帅即可,真正的指挥权还得由他沈凯之来安排。他突然想到:“浩儿已经十八岁了——我在他这个年纪,战场上已不知死过多少回。我偌大的家业终要由他继承,他还需好生历练。” “此战岂不正是让儿子积累战功的绝好机会?”


    “况且,浩儿还有一重身份是驸马。”沈凯之嘴角微扬,“大可以驸马之身任元帅,我再安排一名善战之将做副帅,让浩儿随军学习便是。”


    “好小子,运气倒不错!你爹当年打的都是硬仗恶仗,偏生到你,竟撞上这等便宜。”


    原本对此战不屑一顾的沈凯之,为儿子前途计,亲自入宫面见韩淼。


    韩淼听罢,几乎瞠目结舌——朕还没让太子上过战场,你沈凯之倒好,竟打算让儿子去历练?就不怕“教会儿子,杀了老子”吗?他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让太子上,你儿同行,两人一同历练如何?”


    “好。”沈凯之立刻明白,让浩儿独当元帅、独揽战功,朝廷必不轻易允准。但若太子任元帅、浩儿为副,则是双方共赢之局。


    韩淼面不改色,依旧笑意盈盈,心中却早已骂了千万遍:“沈弟啊沈弟,你好狠的心,竟要对你哥哥下此毒手?”他笑而不答,暂不接话。


    沈凯之进而笑道:“陛下不必担忧孩儿们的安危,我自会挑选最精锐的兵马随行……”


    话音未落,韩淼竟扑到沈凯之身上,拽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你舍得儿子,朕还舍不得呢!”


    沈凯之不动声色地拂开韩淼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大周男儿,岂能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经血火,何以承社稷之重?”


    沈凯之只得宽慰他:“陛下,既为大周男儿,岂可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


    “这不明摆着骂我儿无能吗?”韩淼气得险些失了体面,反唇相讥:“朕是说万一……万一太子有所不测,朕还有四五个儿子可继位。可你呢?”战场无情,你刚得了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万一……又待如何?”他强忍着没直说“沈浩若战死”,生怕彻底激怒沈凯之,双方撕破脸皮。


    沈凯之目光一凛,煞气乍现,竟将韩淼也慑住了。韩淼忙转圜道:“朕的好弟弟,你我的长子皆非聪颖善谋之辈,不如另遣他人代之为将,又何苦让心头肉亲赴险境?再说,朕又何尝让太子涉足战事?”


    “况且此役远不及我们当年平定漠北艰难,也比不上征南陈之役复杂,何必非让我们的心肝儿子去不可?”


    “哥哥说得是。”沈凯之也回过神来,自知刚才看韩淼的眼神已失臣子之礼,便退一步问道:


    “漠北这群黄口小儿,竟敢屡犯大周,我们岂能坐视……“那陛下可有何合适人选?”


    “对对,漠北这群小子,几年不挨打就皮痒了,不如……”韩淼暗忖:“好不容易说动沈凯之不让他儿子去,朕本打算随便派个人应付了事,可如今领军者仍多半是你沈凯之的人。”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陛下可有人选?”沈凯之低声探问:“太子与二大王已多次向我打听漠北战事了。”


    “朕这两个愚钝之子,见老三南下赚得盆满钵满,便也想效仿。可战争财岂是那么好发?不过他们既然这般积极,要不要也给他们一个机会?”韩淼犹豫着是否该再派一个儿子任元帅,但又怕培养出新势力,对太子更不利。他转念一想,猛然开朗:此仗不打,才是对朝廷最有利的选择。


    “当年我们攻打漠北,足足谋划了两年之久。若此时仓促出兵,恐过于草率。”韩淼笑道:“况且弟弟手下人才济济,少说也上百人,朕得从中仔细挑选合适者,需时斟酌,需时斟酌啊。”


    沈凯之心知韩淼今日不会立即答复,便笑道:“有劳哥哥费心了。”随即告辞回府。


    沈府北院,暮色沉沉。


    沈凯之带着一身朝堂上的郁气踏入院门,抬眼便见沈浩懒散地倚在廊下,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竟与宫中那位不成器的太子如出一辙!再想起韩淼那番推诿搪塞之词,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


    “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沈凯之寻了个由头,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骂。他心中暗盼:浩儿,你若有些血性,顶撞为父几句也好!


    可沈浩仍只是低头不语,默默承受。沈凯之见他这般怯懦,越发恼怒,骂得也更凶了。


    “在朝中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杨夫人现身挡在沈凯之面前,“凭什么拿儿子撒气?”她平日并不多干涉沈凯之训子,但此次明明是无端指责,儿子并无过错却被骂了半晌。她当即令道:“浩儿回房去,不必听你爹这些浑话。”


    夹在父母之间最为难的莫过于沈浩,此刻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写满委屈,眼看就要哭出来。这副模样更激怒了沈凯之:“你不走,我走!”他气冲冲拂袖而出。


    沈凯之本想在别院歇一晚消气便罢,但一想到儿子那不成器的样子,又气得不愿回家,索性躲进沈家山庄,图个清静几日。


    可在山庄休息了几天,他心情仍未好转,又听下人禀报:车大女公子半月前已逃至山庄。这对沈凯之来说本不算什么:“女儿家因父亲新丧,情绪起伏也是常情。”但听说她竟与钱琼瑛同住,顿时气上加气。若派人强行拆散,又显得他一个堂堂国公,竟插手闺阁琐事。


    “不如好好使唤媚奴一番,出口恶气。”念头既起,他便不由自主地向桑园走去——正乐堂不远之处,钱琼瑛如今就在那里。


    农舍之中,和子与琼瑛已相伴度过了一段宁静而温馨的日子。和子与钱姐姐养的那几只猫也渐渐熟络起来,相处得十分亲昵。


    “你又欺负我。”唯独那只最大的猫,刚来时与和子最亲近,如今却似乎有些吃醋,总爱突然跳出来吓唬和子。和子也不惯着它,每当被吓,就轻轻捏一捏它的耳朵。一人一猫,整日闹腾,极是热闹。


    “你们俩可别真打起来。”钱琼瑛背起竹篓,推门而出,走向晨雾未散的桑林。


    “不闹了!”和子松开猫儿,拍拍衣襟,“我要去洗衣裳了。”那猫儿竟也乖乖蹲坐,不再纠缠。


    自和子来农舍长住后,她不愿所有琐事都让钱姐姐独自操劳,便主动揽下了整理屋内和洗衣的活计。至于生火做饭,和子只会生火,却还不太会掌勺。两人就这般相依度日,小屋里炊烟袅袅,日子虽简,却满是暖意。


    钱琼瑛踩着雨后湿润的小径步入桑园,一边走,一边采摘沾着晨露的桑叶,心中思忖:“待这些蚕养大了,便送予他人,我也能多些空闲陪伴和子。”


    “两个人或许还能一起做更多事。”


    以往她只在桑园边缘采些桑叶便归,如今蚕宝宝渐长,食量大了,所需桑叶也多了,她不得不走向桑园深处。她正想着“明日不如叫上和子一同来,她定会欢喜”,忽见竹篓渐满,重量沉了几分。抬头一望,竟走到了当初与和子初遇的石亭。她步入亭中,放下竹篓,坐在冰凉的石墩上,不禁出神:“我如此了却余生,倒也安宁,可和子跟着我……会不会误了她一生?”想到和子如今有了身份,可名正言顺离开沈家,她稍感宽慰。


    “但离了沈家,又能去往何处?”


    “媚奴……”


    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钱琼瑛身形一滞,仍背对着那人,只作未闻。


    来人正是沈凯之。他本以为钱琼瑛还在正乐堂,正想去那儿寻她、再施折辱,却未料竟在桑园中撞见她一身布衣采桑的模样。他心生戏弄,肃声命令:“还不行礼?”


    钱琼瑛并不意外沈凯之会出现在山庄任何一处——这终究是他的地盘。她转身低头,行了一个端正的福礼,轻声道:“沈将军万福。”


    沈凯之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容颜上,呼吸骤然一窒!眼前的钱琼瑛,褪去了昔日的冰冷,眉宇间添了几分烟火熏染的温润,肌肤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竟比沈府中那些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的女子,更添十分风韵!他以指尖轻抬起她的脸,如赏美玉般细细端详,心下暗笑:“这双眼,我曾以为再见时必会厌恶,而今看来,却令我欢喜。”


    他把玩着她的脸颊,如同抚弄一件心爱的珍宝,嘴角扬起:“也不枉我特地来这山庄一趟,竟得见如此尤物。”他暗下决心,定要将钱琼瑛带回沈府。目光扫过她的右额,他忽然想起什么,冷笑一声:“媚奴果然以鬓发遮了那‘沈’字?我倒要好好看看我的印记。”


    他粗暴地撩开她的额发,却霎时愣住——


    “沈字不见了。”


    刚发现烙印消失时,他勃然欲怒,可转眼怒火尽消,唯剩怔忡。


    “这是……何花?!”一朵清丽绝伦的琼花,悄然绽放在她光洁的额角!花瓣舒展,色泽莹润,竟将那狰狞的旧痕,化作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沈凯之虽不识琼花,却被这奇异的美摄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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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魄!“窦伽罗……定是你这贱人搞的鬼!”他心中怒骂,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那琼花刺青,触感微凉,纹路清晰,竟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痴迷与狂喜!


    “甚好……本将军……甚喜!”他忍不住凑近,贪婪地嗅着她发间沾染的桑叶清香与一丝微汗的气息,心神恍惚,一时竟忘了言语。


    钱琼瑛被他如器物般肆意玩弄,内心恶心至极,可她深知,越是反抗,沈凯之便越觉兴奋。她银牙暗咬,一言不发。


    良久,沈凯之仍沉醉在那朵琼花之上。钱琼瑛再不愿等,敛衽一福,道:“沈将军,奴且告退。”


    说罢,她转身疾步奔向农舍。沈凯之并未阻拦,只望着她负篓而去的背影,步态间竟流露出一种不自知的妩媚与风致。


    回到农舍,钱琼瑛第一时间阖上门,心仍跳得厉害。稍待片刻,未见沈凯之跟来,她才略松一口气,抬眼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心想:“定是和子带着猫儿出去玩了。”本欲出门去寻,又恐再遇沈凯之,心中既忧和子,又厌沈凯之再来。为打发时光,她提早生火做饭。饭熟菜香,碗筷布好,却仍不见和子归来。


    正欲再度出门寻找,忽见布帘掀起,她心头一宽,以为是和子回来了——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沈凯之的面容。


    他笑道:“伽罗果然没骗我,这儿真有热饭热菜。”目光扫过钱琼瑛,下令道:“坐下,一同用饭。”


    原来沈凯之本不知钱琼瑛住在农舍,一心以为她仍在正乐堂。本欲去那儿继续“消遣”她,却从窦伽罗口中得知她独居于昔日被囚的农舍。沈凯之便命窦伽罗带人将她押来伺候用膳,而窦伽罗却称钱琼瑛早已备好饭菜等候将军。沈凯之不信这金玉堆里长大的女子真能下厨,但窦伽罗极力撺掇,说钱琼瑛厨艺了得,连她都不再吃正乐堂的饭菜。


    好奇之下,沈凯之独自前来查看。见到案上果然摆着刚蒸好的饭甑、两碟小炒、三样酱菜,分明是两人份的饮食。他不管这是为谁准备,拿起筷子便大口吃起来,心想:“媚奴手艺虽平常,倒也勉强可入口。”遂以眼神示意钱琼瑛坐下同食。


    钱琼瑛假装看不懂暗示,垂首敛目,声音冷得像冰:“奴……不敢扰将军清静。”她屈膝一礼,转身便欲夺门而出——和子与猫儿定是被窦伽罗扣在了正乐堂!


    沈凯之未起身阻拦,只冷眼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


    钱琼瑛疾步如飞,心如火焚,直朝正乐堂奔去!却在半道桑径,被斜刺里闪出的窦伽罗拦住去路!


    “好妹妹!”窦伽罗笑容满面,亲热地挽住钱琼瑛的手臂,力道却不容挣脱,“将军独自用膳,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怎么成?”她半推半搡,硬是将钱琼瑛往农舍方向拽。


    钱琼瑛奋力挣脱,目光如刃:“和子尚未用饭!我要去陪她!”


    窦伽罗心知她已猜出是自己带走了和子,脸上仍堆满笑:“和子已同我用过了,眼下都睡下了。”她使劲推着钱琼瑛的背,要她“自愿”返回农舍——她知道若强行押送,只会扫了沈凯之的兴。钱琼瑛脚步踉跄,心如刀绞。窦伽罗见她挣扎,猛地拔高声音,尖利如锥:


    “和子!她能跟你一辈子吗?!”


    “即便跟你一世,她终究也只是沈凯之的女人!和你我……有何不同?!”


    这话如惊雷炸响!钱琼瑛身形剧震,脚步生生钉在原地!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心脏!


    窦伽罗见一击奏效,忙凑近耳语,声音蛊惑又带着残忍的清醒:“好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要个孩子吧!”


    “你这般能生养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福气!”她指尖抚过钱琼瑛光洁却刺着琼花的额角,带着病态的怜惜,“怕孤单?有了孩子心就满了,就不孤单了”她目光灼灼,紧盯着钱琼瑛失神的眼眸,“生得美,反成了妹妹不幸的根源。”她叹息着,将“美丽即原罪”的枷锁,重重扣在钱琼瑛心上,“你我都是不祥之人命该如此……”


    “可和子不一样!她是有大福气的人!”窦伽罗话锋一转,抛出诱饵,“等你有了儿子,你那两个远在太原充军的弟弟或许就有机会再见天日了.”


    钱琼瑛沉默良久,窦伽罗趁机用力,将她僵硬的身体,硬生生扳转向农舍的方向。


    “走啊……”窦伽罗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唯恐功亏一篑。


    终于钱琼瑛的脚尖,缓缓地、沉重地迈向了那条通往农舍的、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小径。


    窦伽罗狂喜几乎溢出胸腔!她赢了!她终于将这个最恨沈凯之的女人……亲手推回了沈凯之的身边!


    “好妹妹,姐姐等看你拿下他的心”她望着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眼中闪烁着扭曲的期待。


    钱琼瑛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农舍木门。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