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彧此时回京，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安排。


    原本他打算将素素未完成之事继续推行，如建书院、培养学子、普及话本等等。


    可京畿的灾情让他又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回，长大光明地去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人和事。


    江阜那边的事情他交给了心腹。


    江阜老家的那些人，不到一个月就被姬彧雷霆手段收服。


    他现在面上虽然和善，实则与离京前早已判若两人。


    建书院一事，既是为了素素，也是为了他自己。


    姬家的名声已经在商界名流有十分的影响，但想要在进一步，或者说想要做出可以提前继任家主的功绩，此乃不可或缺的一步。


    当姬家的书院名满天下，当姬家的学子布于朝堂各处，再加上姬家的财力。


    这才是利于不败之地的唯一途径。


    他虽有私心，可族里长老无法再挑他的错处。


    而且，今后也不能再对他指指点点了。


    姬彧带着粮食进京打着乐安县主的旗号，族长十分不满。


    他们认为这是让姬家再次名扬天下的好时机，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


    “族长，各位叔叔，且听我一言。”


    他召集了所有的族老，在祠堂里称自己在江阜有所建树，有关于姬家重要的大事宣布。


    二房的叔叔也被召去。


    唯独大房和三房那日因铺子和生意临时除了些问题，出城的出城，在码头的还未赶回。


    那夜，姬家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直冲天际，似乎要突破牢笼的束缚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因近日干燥炎热，火势一起就再难以扑灭。


    姬家又偏好木质的家具，这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二房的夫人，族长们的妻子几乎哭晕在院子里，求姬彧的父亲做主。


    家里群龙无首，姬彧的父亲身体不好，得知起火一事更是一病不起。


    这三日都是姬彧在善后，直到大火将祠堂及其周边的一切都焚烧殆尽，连同先祖的牌位一起烧了个干净。


    他们在祠堂里寻到了十几具尸身。


    是族中长老们。


    干燥的夏夜里，祠堂里向来塞满香火与蜡烛，没成想竟酿成了如此大祸。


    自那日以后，街上的更夫敲锣的声音都更加响亮，生怕哪家又走了水。


    如今救过姬家大火的兵马司，可不一定还有那么多水能应付其他的灾情了。


    姬家的事情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人死以后往往众人更会记得他当年所做的善事，做付出的辛劳。姬家一口气逝去了十几位能人前辈，光是说他们的功绩都能说得上半月。


    因此，姬家的名声比先前更加响亮了。


    连同办丧时，都会有不相识的百姓自发跟着哭诉和游街。


    “族长，叔叔，你们一路走好。小辈一定会让姬家名扬四海，将祖辈们的基业继续传承下去。还请各位前辈保佑。”姬彧一身素麻衣，眼含热泪，身似被霜雪压弯的青竹，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大火过去一个月后，姬彧继任了姬家新的家主。


    他回京后一个月，才敲响乐安县主府的大门。


    “厉国公，好久不见。”姬彧微笑着同国公打招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在县主府的前厅见到晏玄奕。


    他在江阜便听说了厉国公成亲一事，甚至连当堂反驳十六公主拒婚的事情也听说了。


    听完言邱的密报，他一言不发。


    憋足了劲想要回京看看，他不信晏玄奕会娶别的女人为妻，也不信素素这么快就怀上了厉国公的孩子。


    终于见到温执素时，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幸好，还没有来迟太多。


    “姬家的事情，节哀。”温执素见到他第一句，十分客套。


    是不是意外她其实并不在意，她只知道姬彧终于打破了自己命运的束缚。


    姬彧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原先总喜欢穿些浅色的衣衫，如今却更喜欢一些颜色浓烈的；原先一个青玉冠落拓风流，现在金玉相间贵不可言；眼里的神色更是从温和儒雅的平淡，变得深沉，即便是笑起来眼底也是冷漠的模样。


    或许这是他与先前告别的方式。


    温执素举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也恭喜你，继任家主，重获自由。”


    倒像是敬酒的话。


    姬彧知道她的意思，她送的酒，他还没有开。


    再等她一起，他醉给她看。


    “素素，那时你说的话，我现在做到了。”姬彧笑得很和善，淡淡的看了晏玄奕一眼，“不知可否私下里与县主聊一聊运粮一事？”


    晏玄奕毫不退让：“许是姬公子离京久了，不知道现如今京中的形势。运粮的事情，与我说才是正途。”


    她若是不在这，这两个人怕不是要打起来。


    “运粮一事可以今日先说，其他的过后我们去鄧瀛阁详谈。”温执素安抚好一边，扭头又为晏玄奕倒了一杯茶，“国公今日脾气有点大，许是天干日燥的容易上火，喝些冷茶降降火气。”


    晏玄奕凝视着那杯茶，下颌绷得死紧，终是接过去喝了一口。


    这便是消气了。


    “江阜那边的地主多半依赖姬家的生意，就连京中不少的门阀，在江阜也是要靠着姬家的门路和商船一起赚钱。所以，我借着先前姬家对他们的恩情，低价收了他们八成的余量，百姓们散粮则高价收。”姬彧不再看晏玄奕，缓缓解释。


    “强制收上去的粮，赶在那些想借天灾大发一笔的人前面。顺着搜那些人，又能截胡许多粮食。这些全部都被我以乐安县主的名义运送回京，走姬家的商船自码头到京城，可保受灾的六县安然度过冬日。”


    走海路确实是个好法子，不会被截胡，也更加不起眼。


    到了京城往下分的时候才说是乐安县主的功劳，也避免了京城里的人动歪心思。


    温执素问：“你为何用我的名义？”


    她不过一个县主，名气大点小点都是那样。


    姬彧没正面回答：“那么想，就那么做了。”


    他私心，想让他做的那些好事，都让人知晓。


    明珠不能蒙尘。


    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素素。


    到底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