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只自闭症的虎鲸共需要几步？


    答案是三步。


    第一步睁开眼。


    第二步看向海底世界。


    第三步找到虎鲸。


    宝钗绕着海底世界跑了三圈，连个虎鲸的尾巴都没看见，她单手撑着玻璃，暗暗念着一定要找到它。


    哪怕让黛玉找到呢。


    黛玉找到，自己只是干三天活，她二人都没找到，那可是要和黛玉一起干六天活。


    想想黛玉做家务的模样，她除了埋花种草有点水平，其余的一窍不通，先不说会砸碎多少盘子碗，更可怕的是对火的应用，若是失个手，恐怕自己的小窝都不保，再加上她做饭的味道。


    一想到此，宝钗胃里一阵翻涌。


    星默！你快出来啊！


    她来过这里很多次，却只见过一次星默，还是忠顺王带路，他将星默唤出来的。她记得那家伙的长相，黑皮白假眼，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很奸滑的样子。


    出于礼貌，她没有问忠顺王为什么自闭症的虎鲸会是这个样子。


    它到底在哪里啊。


    宝钗把脸贴在玻璃上，用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在水中扫视，除了各种将死鱼眼贯彻到底的海鱼外，偶尔能见到几只龟，但那头星默，根本找不到。


    奇了怪，它那么大只，能藏到哪里去！


    宝钗闷着头一直找，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感觉自己也是鱼群中的一员，与它们一起在这个专为星默打造的环境里生存，生活，逛动物园一样看外面的人类。


    ……


    黛玉信步走在廊里，她跑了两步就不想动了。虎鲸跟白鲸可不一样，白鲸相当于3到5岁的小孩子，但虎鲸可是有高度社会化的群体性生物，尤其这只星默，自闭症，能搞简单的艺术创作。


    说的夸张点，说它是个青春期叛逆的初中生都不为过。


    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是躲起来，刻意去找很难找到，尤其它藏在海里，只能用好玩的东西吸引它出来。


    黛玉转转眼珠，计上心头。


    她从口袋掏出那盏催眠人的琉璃灯，放出浅浅的彩光，她戴上一个口罩，一小步一小步的沿着走廊飘移。


    看起来像个飘行的放光水母。


    突然，背后出现一种怪异的感觉。


    黛玉明白，是被东西盯上的感觉。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能感受到他人的视线，似乎是动物特有的第六感。


    黛玉偷眼看了看左右，周围没几个人。现代人见惯了各种行为艺术，对黛玉的怪异行为并没有很关注，大家都忙着看眼前的海洋生物，没人注意她。


    那就只能是那家伙了。


    整个海底世界里最聪明最灵敏的家伙。


    黛玉继续前行。


    她记得一个区域，那里遮蔽物很少，只有几块黑石头，以虎鲸的大个子，到了那里，无论如何都会现形，就算它藏进石头堆，它那双误导敌人的假白眼睛也挡不住的。


    黛玉心底暗乐，缓缓的来到了这个区域。


    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一直都在。


    星默被引过来了。


    “哟，狭路相逢勇者胜哦！”宝钗从对面走来。


    “嘘！”黛玉急忙捂嘴，然后猛的转身。


    空荡荡的海域，除了那几块没有白斑的大黑石头，只剩几只可怜的小丑鱼。什么虎鲸虎鸭的，什么都没有。


    “嗨呀！我都把它引出来了，你突然喊那么大声干嘛！”黛玉埋怨道。


    “嗯？引哪里了？”宝钗诧异的扫视后面一周，没看到半只星默，接着噗嗤一笑，“你要是不想干活，我干三天便是，干嘛哄我呢。”


    “谁哄你了！我说它来了就来了！”


    “一定是让你吓跑了！好了！破坏对手局势，加三天家务活！”黛玉将琉璃灯揣好，气冲冲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宝钗咽了咽口水，转念一想，点点头，“行，六天就六天。”


    “我说要吃什么你就得做……”


    “唔哇！”宝钗瞪眼。


    “怎么，现在后悔了？没用，你把勾出来的虎鲸吓跑了，我告诉你啊……”


    “它出来了！”宝钗喜道。


    黛玉一愣，立刻回头。


    一个巨大的黑影横亘在二人身后，它一出现，别的鱼立刻四散逃窜。


    巨大的暗色水草随水流飘走，露出那张黑白分明的巨大鲸脸。


    黛玉宝钗目瞪口呆。


    原来这家伙刚才一直在黑石头边，用暗色水草遮挡住脸上的白色假眼睛，它歪着头，十分好奇的打量黛玉，尤其是盯着黛玉装琉璃灯的口袋。


    “给它看给它看！”宝钗小声催促。


    黛玉立刻取出那盏灯，双手捧到星默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它。


    星默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小玩意，十分开心，绕着它在水中转起圈来。


    “你喜欢这个？”黛玉问道。


    星默看看灯，又看看黛玉。


    “那我把它留在这里，你喜欢就多看看。”黛玉说道。


    星默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这句话说完后，十分欢快的扭了扭。


    见状，黛玉干脆把琉璃灯拴在一边的架子上。


    星默贴着玻璃，盯着那盏灯。


    “星默啊，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宝钗招招手。


    星默没有看她，只是摇了摇尾巴。


    “你说，隔着海水看彩光灯是什么样的？”黛玉问道。


    “应该像火烧云一样吧？”宝钗想了想。


    “那一定很好看，不过海底实在可怕，我不敢潜水。”黛玉轻叹一声。


    除了意识世界里的海之外，她都不敢深潜，最多在海平面穿着救生衣抱着游泳圈游一会泳。


    “那有什么，世间美好的东西千千万，有在陆地的，有在海面的，有在雨林的，只要你愿意，地球上哪里去不得？”宝钗说的豪气。


    “果真是优秀的薛社长呢～”


    “今天我很开心，但也该做正事了。”黛玉攥紧手掌，将另一只手放在琉璃灯下，那盏小灯将她的手映照的五颜六色，“他……没死对吗？”


    “……”


    “没有直接的消息说他是死是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说你看他死在螺旋桨下的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宝钗稍稍迟疑，但很快将实际情况讲给黛玉听。


    “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黛玉闭上眼。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回被掩盖的记忆。”宝钗说道。


    “嗯，自我催眠就行，一次不行，十次总能把它找回来。”黛玉用彩光下的手引的星默目光追着她转。


    “今天很开心，见到这么些有趣的东西。”


    “我也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肮脏的东西了。”黛玉边说边露出狡猾的笑容。


    那笑容又让宝钗心里打了个突突，阴阴的笑。如果丁默还活着，并且这些发生的事都与他有关，只怕她会让他生不如死。


    二人吃过海鲜后便往家去，回家的路上碰到几个认出黛玉的人。


    “哎呀！那不是魔头催眠师吗？”


    “精神暗示心理控制，可怕的哟……”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卿本佳人，奈何不做人。”


    “……”黛玉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仿佛没听到他们说的任何话，只与宝钗说说笑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宝钗问道。


    “大部分人都以有噱头的标题当真事儿，为什么？”黛玉反问道。


    “……因为大部分人的现实生活枯燥乏味，总想唯恐天下不乱的找点乐子。”宝钗接话道。


    “那便是了，他们拿我当猎奇新闻寻开心，随他们去吧，能给他们带来开心，我也很开心，我的生活重点才不要放在这些不重要的人身上呢。”黛玉走到宝钗面前，双手搂住她的脖子，“重点里放一个你就够够的了～”


    “……”


    “对了，这次的星默算谁赢？”黛玉问道，“是你先看见它的，但它是我引出来的，怎么算？”


    “算你赢，它是冲你来的，我做三天家务，我认。”宝钗爽快道。


    “好好好！”黛玉拍手赞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狐疑的盯着宝钗，“你不会是嫌我做饭难吃吧？”


    “没……你天赋这么高，做什么都很成功的。”宝钗露出笑容。


    “那今晚我做饭，后面三天你做家务。”


    “……不，不要啊！”


    ……


    “你打算怎么做？”


    宝钗见黛玉将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就留一点烛火，特别像她们审问贾琏的那一天。


    “我打算进入我意识世界，我在那里建了一座记忆宫殿，里面有我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既然那一段被封住了，我就切开那一段，回到那个时候。”黛玉说道。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宝钗问道。


    黛玉摇摇头，叹气一声：“虽然我很想让你一起进去，但是，自我疗愈的过程中，我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到整个意识世界，那时候我会自顾不暇。”


    “如果你落在我意识世界的乱流里，那些冲击的思想，离谱的思维有可能对你的意识体造成重创。”


    “你的思想这么可怕啊？”宝钗惊讶。


    “不是我的思想可怕，是所有人压抑隐藏的思想都这么可怕。比方说你自己，你总会有一些想做但不能做的荒唐想法，对吧？”


    “嗯，小时候很想烧了学校。”


    “类似于这种想法，它没有得到满足，被你的其他意识遮盖，但它从未消失，一直存在于意识世界中，在那里生根发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怎么样，但是进入你的意识世界，就有可能被烧死。”黛玉说道。


    “好啦，我明白了。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宝钗问道。


    “陪着我就好。”黛玉上前抱住她。


    宝钗能感受到，黛玉在微微发抖。


    “我一直都在。”宝钗说道。


    “……”


    很快，黛玉点上一支薰衣草香，躺在地毯上，盖上薄厚适宜的被子，开始自我催眠。


    “是我，林黛玉。”


    “现在请放松自己的身体，将注意力释放，让自己松弛起来。”


    “想象自己躺在夏夜里小溪边的草坪上，这里有潺潺的溪流声，有蝉鸣声，还有温柔的微风，放松身心，尽情的去享受这一切。”


    “忘掉身体，忘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但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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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丝意识，这丝意识会让你在进入记忆宫殿时，找到所有过去发生的真实的事件。”


    “去吧，你会找回真实的记忆。”


    “……”


    宝钗发现黛玉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匀称，但她放心不下，迅速联系了紫鹃。


    ……


    黛玉睁开眼，自己站在一片冰川上，天空正下着小雪，像那一年无人的林宅，除了雪，什么人都没有。


    四面是惨白色，映照在她的脸上，将本就白皙的面孔照的像冰块一般。


    黛玉看向天空。


    永恒的黄昏。


    她的意识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黄昏，似乎快乐的时光已经过去，留给她的是无限的黑夜，但她的意识不愿意认命，将时间控制在黄昏，既回不到过去的白天，也不愿进入未来的黑夜。


    直到认识宝钗。


    她的意识世界里终于出现了阳光。


    但此刻回顾过去的记忆，冰川又被黄昏笼罩。


    黛玉盘腿坐在冰川上，向下看去。


    一个个冰人表情生动，他们停留在记忆的最后一刻，或笑或哭，一层层一排排，一条又一条的记忆线交织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黛玉。


    她在冰的夹层中，看到睡着的自己。


    黛玉干脆俯身躺下，整个人化作一团火焰，将整个冰川化去。


    冰冷，彻骨的水将她淹没，她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感觉，只有一双眼睛扫过过去的一切。


    她看到自己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母亲疼父亲爱，看见自己从小就出众的外貌和惊人的天赋，看见美好的童年。


    直到那个人出现。


    人如其名，沉默寡言，绝顶聪明的丁默。


    黛玉是独生女，没有体验过兄弟姐妹的陪伴，丁默的到来她很开心，她全心全意的带丁默玩耍，教丁默学各种东西。


    黛玉走过那些记忆。


    她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丁默的眼睛。


    他是标准的丹凤眼，眼角上挑，很漂亮的一双眼，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不管他看什么东西，玩具，蛋糕，林如海……


    都没有感情。


    除了对黛玉。


    我们的潜意识可以将曾经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包括每一个微小的变化，当时我们因为年龄阅历读不懂的东西，再次复盘就能找到真相。


    丁默对黛玉的眼神，也不能算是有感情，而是一种别扭的感觉，就像是我们自己照镜子时候，自己看自己的眼神。


    你会观察自己刘海有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弧度，你会注意自己肘部有一小块淤青，你还会看到自己下巴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小小的脂肪粒。


    这是旁人，甚至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能注意到的细节。


    丁默看黛玉就是这种眼神。


    他关注黛玉的每一次神态变化，关注黛玉遇到的每一件事，关注她的穿着，关注她的发饰变化，甚至她曾经扔掉的玩具都被他捡回去收藏起来。


    不是收藏癖。


    他似乎是在研究黛玉为什么玩这个玩具，对玩具的哪一部分玩的最多，玩具的哪一块磨损最严重。


    按这个研究方式，恐怕许多黛玉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细节，丁默都了解。


    看的黛玉心里一阵阵恶寒。


    如果从小有一个人在你身边，疯狂的研究你每一个行为，研究你每一件东西，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黛玉甚至怀疑，如果这家伙有异装癖，说不定偷偷在家穿过她的裙子。


    不过还好，丁默看起来不正常，倒没有这种爱好。


    时间慢慢推移，黛玉把记忆里的丁默重新研究了一遍，对这个人有了新的印象。她曾经以为丁默古怪孤僻，把自己当作唯一的亲人，有稍微重一点的占有欲罢了。


    现在看来，这种人不算人，反而更像一条蛇。


    他思维缜密，性格冷漠，像一条毒蛇般，观察周围的所有细节。


    对，被那双眼看到，就像毒蛇的信子舔到自己的后脖颈一样，浑身恶寒。


    潜意识里记忆的划走很快，很快，她看到了一个人。


    少女宝钗。


    她记得那个暑假，自己刚满13岁，宝钗随母亲来这里玩，因为跟林家算得远房亲戚，薛姨妈特意带了家乡的特产和礼物来。


    父母十分欢迎这对母女的到来，就带她们还有黛玉丁默去了山里的度假山庄，那里景色很美，还有温泉，是个休养娱乐的好地方。


    那时候的宝姐姐……


    宝钗那会刚上高中，青涩的面孔中带着几分坚毅，那双眼睛比七月流火的心宿二更亮，里面藏着充沛的活力与冲劲。


    小牡丹花还没完全盛开，可爱。


    黛玉托腮看着她，笑意盈盈。


    她俩一碰面就很合得来，黛玉很少遇到这么可爱的姐姐，跟着宝钗跑前跑后，甚至疏忽了丁默。


    而丁默，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每天按时按点和林如海夫妇吃饭，自己去学习，去看书研究东西，偶尔跟黛玉打个招呼，对宝钗也很和善。


    但在不经意时，他对宝钗露出可怕的眼神。


    黛玉今天才发现，那个眼神……


    简直就是要除之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