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雕花窗棂漏下几缕金线，斜斜落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


    柳舞闭着眼，耳畔尽是陌生的声响——远处隐约的捣衣声、檐角铜铃轻晃、还有……一团软乎乎的温热正贴在她脸颊上。


    “宿主！宿主醒醒！”稚嫩童音乍响在耳畔。


    柳舞猛然睁眼，入目是茜色纱帐上绣的缠枝莲纹，再一偏头，险些与悬在半空的糯米团子撞个正着。


    那团子不过巴掌大，通体莹白如雪，两粒黑豆眼正滴溜溜转着，短胖小手扒着她散在枕上的青丝，活像只偷食的汤圆成了精。


    “什么玩意儿？！”


    柳舞一个激灵坐起身，低头看去，藕荷色中衣下裹着的分明是具孩童身子，手腕细得能瞧见淡青血管。


    她不是在家里睡觉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汤圆团子飘到她眼前，搓着小手讪笑：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1！恭喜您被选中成为《红楼梦》世界修正者，当前身份——荣国府厨房管事柳嫂子之女，柳五儿。”


    虽然柳舞平时看过不少穿越小说，这一时也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抬手掐了下脸颊，疼得倒抽冷气：


    “你们穿越部招工这么随便吗？我睡个觉都能……”


    “最近穿书部KPI吃紧嘛。”团子心虚地缩起来，“那个……您看这屋子多雅致！……”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哪儿？！


    红楼梦？！！！


    是四大名著那个红楼梦吗！”


    柳舞这才反应过来。


    团子扑棱着短腿追在她身后：“对，就是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太多读者投诉结局不好，就派我们来修改剧情了，等剧情完成度到达100%就能退出这个世界，赢得奖励返回原世界。”


    柳舞这会儿也被迫接受了，接着问系统，“那我有什么金手指吗？”要想躺平摸鱼，就得有好工具。


    “这个……没有。”


    “那积分商城呢？”


    “这个……也没有。”


    ……


    “那你有什么？”


    “有剧情！”


    小团子也有些心虚，奈何第一次出来工作，柳舞好歹是个社畜，它就纯粹是个职场新人，又偷摸地看看柳舞。


    一人一团大眼瞪小眼。


    柳舞默哀，可怜见的，这是打黑工啊！


    往好处想想，起码有个搭子，可以一起吃瓜。


    淡定淡定，来都来了，这可是红楼！


    柳舞下床在屋中转转，熟悉一下环境，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让柳舞呼吸一滞。


    镜中少女虽面色苍白，却生得眉目如画，尤其那双杏眼流转间似含秋水，鸦青长发散在腰间。


    木门“吱呀”轻响，柳舞尚未抬头，先嗅到一缕勾人馋虫的鲜香——那是火腿经松烟熏烤后特有的醇厚，混着清甜的米香，在潮湿药味中劈开道暖融融的缝隙。


    “五儿怎么光脚下地！”


    妇人急步上前，漆盘与桌子磕出清脆声响。


    柳舞只觉身子一轻，已被按回床榻。抬眼对上来人面容，这应该就是原身母亲——柳嫂子了。


    柳嫂子把青瓷碗递到柳舞唇边，琥珀色米粥浮着胭脂火腿丁，金黄油花如绽开的报春梅。


    “慢些喝，你这热病刚好，喝些粥养养胃口，灶上还给你煨着山药，等晚些时候吃。”


    妇人指尖粗糙温热，轻轻拭去她嘴角米粒，


    “昨儿庄子上送来新腌的酸笋，娘明日给你炖汤……”


    柳舞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前世孤儿院长大的记忆翻涌而上：福利院食堂寡淡的菜汤，工作后出租屋里冷掉的外卖，何时有人为她熬过这温热的粥。


    她拽住妇人袖角，细声问：“娘，这粥……怎么熬的？”


    柳嫂子愣怔片刻，眼尾笑纹倏地绽开：


    “外面贡上来的碧粳米，我留了一小份，用山泉水泡足两个时辰，倒入砂锅小火慢熬成粥。


    火腿取三年陈的云腿中段，拿葱、姜片垫着蒸透，把汤分出倒入粥里，火腿切丁分两份，一份先倒入粥中。


    取蛋清搅匀倒入砂锅，把粥盛出后再撒入火腿丁和葱粒……”


    檐下麻雀叽喳声中，妇人絮语与庖厨烟火渐渐织成实感。


    柳舞小口啜着粥，听柳嫂子说起晨起如何与采买婆子周旋，说后厨新到的冬笋水灵，说西府琏二奶奶最爱她做的胭脂鹅脯……


    直到团子急得在帐顶蹦跳，她才惊觉已日上三竿，赶紧让柳嫂子去忙了。


    ……


    暮色已至，柳舞裹着被子窝在榻上，面前摊着本食谱，这是柳嫂子的私藏珍本。


    团子趴在她肩头碎碎念：“宿主真的要学厨吗，现在剧情进度一点也没反应……”


    柳舞翻过一页，盯着‘火腿煨肘子’的图示咽口水，


    “统统，你知道在贾府生存，最有利的方式是什么？”


    小团子一脸茫然。


    “不是攀附宝玉，也不是讨好凤姐。”


    她屈指轻敲书页，“是靠自己的有利条件学门精艺，发展自己的人际网。”


    贾府人员众多，各院各房自有安排，人员流动并非那么容易。


    柳五儿所在之地，自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接触各处往来之人，虽说不能直接与夫人姑娘们打交道，但下人们也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此后时日，庖厨成了柳舞的主战场。


    她跟着柳嫂子辨认食材：青花瓷坛存着的玫瑰卤子、进贡的香米、熏得乌亮的梁上悬着的金华火腿……


    每至五更天，她便蹲在灶前看火，将柳嫂子说的“文武火交替”、“七分沸三分焖”记于纸上……


    但柳五儿这身体实在太过病弱，全凭柳嫂子职务便利，用上好食材补着。


    食补究竟难治根本，还得是强身健体，再者庖厨之中也多耗心力，更要体力支撑。


    所以柳舞每日早晨都检查做些锻炼，几个月下来，面色倒是红润不少。


    ……


    熟悉了日常事务，接下来柳舞就在贾府里溜达溜达，熟悉地图，和各个院子的小丫鬟们交流感情，回来呢，就和柳嫂子一同准备美食，精进厨艺。


    系统小团子也不闲着，每碰见一个npc，就自动播报基本信息，姓甚名谁，在哪做活，喜恶为何，帮助柳舞快速建立人际网。


    柳舞虽然是个爱摸鱼的社畜，但为了混口饭吃，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在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上技能点算是拉满了。


    这日，柳舞裹着褂子蹲在小花园的梨树下，指尖捏着块新制的栗粉糕，听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说闲话。


    “听说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要来，点名要吃胭脂鹅脯呢！”


    “琏二爷房里的秋桐姐姐昨儿得了对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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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镯子，说是老太太赏的……”


    “你们可瞧见梨香院新栽的海棠了？开得比云霞还艳！”


    团子趴在她发髻上晃悠：


    “宿主不是要强身健体？怎么又溜来听墙角？”


    “这叫知己知彼。”柳舞掰了半块栗粉糕递给路过的春燕，


    “好姐姐，浆洗房今日可有鲜荷叶？我想熬荷叶粥。”


    春燕接过糕点抿嘴笑：“偏你耳朵尖！库房刚收了一筐，回头给你留两片。”


    ……


    又见，晨光初露时，柳舞照例在院里练五禽戏。


    单足立于青石，广袖盈风如鹤展翅，忽听假山后传来笑声：


    “五儿姑娘这身法，倒比戏台上的武生还俊！”


    探头的是宝玉房中的小红，挽着竹篮来摘桂花。


    柳舞足尖轻点落地，顺手替她拂去肩头落花：“姐姐这篮子编得精巧，赶明儿教教我？”


    “你若是拿玫瑰露来换，我便教你。”


    小红眨眼，“昨儿你送袭人姐姐的糖蒸酥酪，香得我半夜睡不着呢！”


    两人说笑着往庖屋去，团子缩在柳舞袖中嘀咕：“宿主如今倒成散财童子了。”


    “你懂什么？”柳舞将新摘的桂花摊在院里晒，“真心换真心，比什么金手指都强。”


    ……


    “舞儿，你在原世界就没有什么执念吗？”


    系统小团子最近正在研习前辈的经验书籍，发现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用宿主执念激发任务热情”。


    但观察了几天，发现柳舞对返回原世界好像没有什么热情。


    “你别说，还真有。我们公司东边第三个街口第二个巷子左手边第四个铺子，是家湘菜馆，可好吃了！可惜最近装修闭店了。我还没吃够呢，等回去一定连吃三顿！不，连吃三天！！”


    “统统啊，湘菜，吃过没？就是那种一吃就能下好几碗饭的那种。”


    “没有呢，我才刚工作，等我努力攒进度，就能兑换实体了！不过现在也只能做个阿飘。”


    哎，小可怜，涉世未深，不知工作艰辛啊。


    不过工作热情倒是蛮高的，那就负责研读剧情吧，这样才更好吃瓜！不是，更好走进度嘛。


    别的嘛，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她一个孤儿，平时又不爱社交，留恋什么？


    留恋大城市每月五千的租金吗？


    留恋996的打工生活吗？


    留恋每天n小时的通勤吗？


    还是留恋拼死拼活也只能在大城市买个小厕所的日子啊！！！！！！


    所以呢，钱够花就行，工作没丢就行，丢了也行，该吃吃该喝喝，及时行乐就好。


    ……


    很快就到了两年之后，按时间线，黛玉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这日晌午，柳舞捧着食盒往议事厅去，里头码着新做的姜枣蜜饯。刚转过穿堂，迎面撞见平儿扶着凤姐出来。


    “正说你呢！”平儿笑着拉她，“前日你教琥珀做的核桃酪，老太太用了半碗，直夸比太医开的药还灵。”


    王熙凤拢着貂绒手笼，丹凤眼扫过食盒：“林姑娘后日进府，老太太吩咐备些江南点心。”


    柳舞眼睛一亮：“扬州翡翠烧卖要掐十八道褶，煮干丝须得三年陈火腿吊汤……”


    “倒是个实心眼的。”凤姐轻笑，“去库房领两篓洞庭橘，就说赏你试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