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嬷嬷没想到阮新柔是为了这个来的。


    但转念一想，她这个老婆子身无长处，空有这点本事还能让人惦记。


    “夫人既然直言，那老身便也直说了，想来夫人能瞧出，老身孤身一人深居在这小巷之内，不过就是为了偷得几日闲。”


    顾嬷嬷委婉拒绝，眉心三道笔直的悬针纹，让她看上去十分严厉。


    阮新柔知道那是数十年如一日蹙眉训诫落下的痕迹，可细看，顾嬷嬷眼尾又生着几道浅浅褶皱，那笑纹透出慈祥来，像极了菩萨与罗刹在她面上各画了半张脸。


    软硬兼施，才能让那些世家千金们受了罚之后也毫无一句怨言。


    她可是打听了许久，又去莫老夫人那里请教，才探出顾嬷嬷这个人来。


    顾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有涵养，懂规矩，又知书达理。


    如谁家的闺女得她一句夸，那家中的门槛也是要被踩烂了的。


    晨曦是她唯一的闺女，就算不是为了她长大之后能嫁个好人家，只为了她能在这人吃人的京都不吃亏，不受屈，早早将教养嬷嬷请回家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此行，阮新柔势在必得。


    只不过，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


    阮新柔以帕遮唇，掩住嘴角浅浅笑意，“嬷嬷如真的如所说的只为了偷得几日闲，又何故将那鎏金点翠的训子簪插于发间？”


    簪头是银丝绞成的戒尺与内则竹简交叠图腾。


    她一眼就瞅出来这簪子不简单，用意识在商城搜了一圈，竟是训子簪。


    顾嬷嬷惊讶阮新柔见识不凡，诧异的看向她。


    “老身听闻国公府的国夫人出身乡野，是个目光短浅，文字不通的愚妇。”


    顾嬷嬷这话说的不客气，阮新柔也不恼，只淡笑着端方询问，“那现在呢？嬷嬷如何看我？我可是与那传言相同？”


    顾嬷嬷一笑，眼角细纹深了几许，“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有些话自是不可信，还是要当面见上才能知晓，不过，老身也不能仅凭一面之缘便瞧出夫人何许，故而也不敢轻易靠近。”


    言外之意，你家闺女我真的教不了。


    “一面之缘不成，那便两面，两面不成便三面，古有三顾茅庐，妾身当效仿之。”


    说罢，阮新柔站起了身，吩咐道：“翠文，将小姐写的字帖拿来给嬷嬷。”


    翠珠立即上前双手奉上字帖。


    顾嬷嬷不禁心中讶然，没想到国公府的一个丫鬟也这般懂礼数，行为举止竟也挑不出错来。


    这倒是让顾嬷嬷的心中生出一丝好奇来，接过了字帖。


    阮新柔福礼告辞。


    等上了马车，一直等着的翠珠惊讶，“夫人这就出来了？可是那嬷嬷不愿意去国公府教导小姐？”


    翠文对着翠珠摇头，“顾嬷嬷不愿意出山。”


    翠珠着急，“那怎么办，奴婢打听消息的时候便听闻这个顾嬷嬷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咱们又没个中间人，恐怕真的很难将她请去国公府了。”


    翠文看了一眼阮新柔的脸色，摇了摇头，不说话。


    翠珠也知道自己的话戳自家夫人的心窝子了，连忙道歉，“夫人，奴婢不是有意说这些丧气话的……”


    阮新柔将裙摆顺平，抬头笑道：“嗯，我明白。”


    翠珠松了一口气，“那夫人，咱们要怎么办？还有那箱银子，还要给顾嬷嬷送去吗？”


    阮新柔本两手准备，本想着如果顾嬷嬷透出钱财之意，那她便重金砸过去，准保让顾嬷嬷拿的手软。


    如果顾嬷嬷不念钱财，那她便将晨曦写的字帖交出去。


    她闺女满打满算还不足四岁，可却已经能背得下百家姓，三字经了。


    这还不算，小小的毛笔字写的更是娟秀可人，比她这个当娘的写的还好。


    她就不信，遇到这么好的学生，那顾嬷嬷会甘心错过。


    “无碍，以后再说吧，明日咱们再来。”


    翠珠立马表忠心，“夫人，明日奴婢陪您进去。”


    阮新柔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给翠文使了一个眼色。


    翠文立即道：“顾嬷嬷是个注重礼仪的人，你冒冒失失的，别再冲撞了嬷嬷，到时候可真就请不来了，还是我陪着夫人吧。”


    翠珠懊恼，“都怪我平日里没个正行，将当初学来的那点礼仪规矩全都还了回去。”


    她是真心在自责自己帮不上忙。


    阮新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好，你性子活泼，能言善道，很适合放出去为夫人我打探消息，这些你做的一直都很好啊，翠文沉稳端方，时刻谨记礼仪规矩，平日里帮我管着栖湖院的那帮人，今日又能不出错的陪我到顾嬷嬷面前去，做的也很好，你们两个啊，一动一静，相得益彰，有你们在我身边是我的福气。”


    翠珠眼睛通红，明显是被感动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念叨：“夫人，你不嫌弃我就算了，但也用不着说这些感人的话来骗我花脸，我这胭脂可贵了，现在全都白擦了……呜呜呜……”


    阮新柔和翠文相视一笑。


    翠文拿起帕子去给翠珠抹眼泪。


    阮新柔调侃道：“哎哟哟，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懒丫头，也知道化起妆容来了，莫不是因着能见到心上人，这才故意打扮了？”


    翠珠一僵，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只是嘴上却不从，“夫人，夫人怎的来打趣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心上人，还是没有见到心上人？”


    “没有见到……”


    翠珠捂嘴，双眼写着四个大字：死嘴，太快！


    阮新柔和翠文笑出声来，却也不再逼问那心上人是谁。


    翠珠却羞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因着时间尚早，主仆三人便没立即回国公府。


    下了马车，在街上逛了起来。


    盆菊铺了满街，又有灯笼高处悬挂。


    阮新柔这才想起来，再过几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


    翠文心细，“夫人，再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京都素有赏菊宴，往日都是长公主请各府的人去寒山寺过节，寒山寺附近有座菊山，长公主在那菊山上建了菊园，待拜了佛之后便会领着大家去那菊山赏菊。”


    这已经是京都权贵圈心照不宣的节目。


    往日里，谁家要是被长公主落下，那可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阮新柔挑眉，“咱们府还未收到请帖，对吗？”


    翠文点头，“夫人，这件事可要和国公爷知会一声？”


    国公爷和夫人本就出身乡野，现在虽位高权重，各个表面都敬着，可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否则那顾嬷嬷处于深巷，又怎么会听说她家夫人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