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没有说具体时间，只道：“等我去的时候，会找你一起的。”


    李盼有心再问，可又怕让明微有了猜疑心，便应下来，“那我就等你通知啦！”


    两人说着话，明微似乎总是目露不安，半晌她才起身，从五斗橱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给了李盼：“这是我表哥上次来留下的，你别嫌弃。”


    那花生板糖正是被革委会搜查时掉在地上摔碎的那半包，明微舍不得扔，本来想着吃的时候用水洗掉上面的灰尘就好，可眼下看着，拿来给李盼也算合理。


    她红着耳朵垂头，那张粗糙暗沉的脸显得很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


    李盼摆手，“你这是什么话啊！”她为显真诚，三两下打开油纸包，看着里面沾了灰的板糖，她是真的有些笑不出来了。


    原本琥珀色的晶亮板糖上粘了一层灰扑扑的尘，而且有的上面还踩了一角鞋印，打眼一看就是革委会作出来的。


    她甚至有点犹豫，这到底是沈明微觉得过意不去才给她的回礼，还是再刷新一遍她的认知，好让自己知道，她受的委屈是切切实实的，不是两张肉票能揭过去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三两下把牛皮纸包起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得意这一口儿的？改明儿我让司珩也给我寄来一点，到时候我也分你一些！”


    先前她提起司珩，明微心里也没什么不舒服，可现在两个人结婚报告都交了，李盼再这样说，明微心理上就有些抵触。


    看着她不大自然的笑，李盼心里懂了：这是觉得两张肉票太少了，用这包破板糖点她呢！”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表面这么沉默弱势，谁知道芯子里竟这样贪呢！


    可为了那条大鱼，她不得不忍下，想想从陈家得来的那些票就那些，三斤肉票已经不是小数了，剩下的也就粮票还算拿得出手。


    但是眼下知青点的人已经不再接济她了，只有刘远桥还愿意分她一些吃的，可一个人的食物就那么多，那些粮票可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李盼心中迟疑不定，嘴上却提起让明微回知青点住，“我这两天就把知青点收拾一下，改天你还是回去住吧！”


    明微迟疑不决，她手指微拢，落在桌上道：“我私心里，还是想等到陈家的东西有了下落再回去。”


    她抿唇看向院子里，晾衣绳上还搭着秋日的薄被。李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想起前两天的闹剧来。


    李盼心里清楚，明微原来就胆子小，从刚下乡那会，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偷过懒，只有沈明微，她哪怕年纪小没力气，也没有磨蹭过。


    胆小如鼠，可见一斑。


    前两天她见她跟革委会据理力争，还以为这小丫头是转性了，没想到是兔子急了才敢咬人。


    心底里轻视，李盼面上却不显，只要她怕，还愁她不回去吗？让革委会再来一趟就是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李盼才起身离开，不过那包糖她也没拿。脏兮兮的，谁稀罕呢！


    由此可见，李盼这人的能屈能伸、心性高傲。她需要你的时候，能俯身求人，一但知道你不如她，又马上扬起下巴。可如果眼下司珩在，那板糖她是半分都不敢轻视的。


    明微送她出门，就回了屋里。明天开始她就要上工，得提前把去‘探亲’要带的东西收拾出来。


    却说李盼这头。她扭着腰肢从村长家里出来，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把手里那几样好东西脱手。


    一来是给明微凑些好处，二来是，如果能跟司珩离开这里，那些东西不如钱票方便携带。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离开这个小山村，去到了军区，成为了军官太太…


    正思绪飘扬时，李盼忽然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抬眼去看，却见是张菊红扛着扁担，扁担两头还悬着两只木桶。


    张菊红是去年才下乡来的知青，当初张菊红刚来林家沟时，还暗暗喜欢过刘远桥。那时候，她已经快要嫁去陈家了。


    在她印象里，张菊红也就嘴皮子功夫还不错，她长得一般，又没什么脑子，家世也一般，实在普通。


    放在平时，李盼大概还会装装样子，可现在两人就差撕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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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没打算继续留在林家沟，自然不会再向张菊红示好。


    她抬起手背掩鼻，“菊红，你怎么弄成这样？”李盼退后两步，挥了挥面前的恶臭，打算绕过张菊红离开。


    小张最近几天每天除了革委会来的那天有几个小时的喘息空间，其余时候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被这股恶臭包围着。她甚至觉得，这样无望的日子，还不如那群劳改犯！至少劳改犯不用天天围着屎尿转！


    尤其是在看到李盼那副嫌恶表情后，张菊红心里那根越崩越紧的弦——终于断了！


    她刚下乡时喜欢过刘远桥，可刘远桥心心念念的都是李盼，这不要紧，真的。但是李盼离婚了，刘远桥还是喜欢她，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比不上一个破鞋？


    现在还要被这个破鞋看不起？这是哪里的道理！


    张菊红甩开肩膀上的扁担，指着李盼的鼻子：“你看不起谁呢！你嫌弃谁呢你！你个破鞋！你个蛀虫！离婚了还有脸回知青点，回来以后不上工还要吃我们的粮食，你个只会勾搭男人给你出钱出粮的贱女人！”


    李盼哪受过这种辱骂？就算是革委会来了也没给她落过一句脏话，更不说她前夫和刘远桥，这些人都是时时刻刻哄着自己的！


    她冷笑一声，伶牙俐齿展露无遗：“勾搭你的男人了？你自己没本事没脑子，还怪别人？就你这全身恶臭的样子，脱光了衣服谁能多看你一眼？你这辈子算是完了，也就配嫁个乡下人往后天天挑粪种地了！”


    一面说着，还一面上下打量着对面穿着肮脏罩衣的张菊红，最后一句声音飘轻，却字字都戳在对方的肺管子上。


    张菊红气得险些上不来气，她脸色涨红，脱下身上穿的外罩衣，猛地甩到李盼脸上，李盼没想到她会动武，一边伸手去挡，一边甩头躲避。


    万幸的是，脸躲过去了。


    不幸的是，头发上被糊了不少屙物。


    李盼还没来得及发作，张菊红已经冲了上来，一手揪着她的脖领子，一手朝她脸上甩巴掌，力道之大，只听“啪啪啪”一阵，随后又是李盼的惊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