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作品:《翡翠尖

    几日暴雨后,市中心又变得燥热无比。


    夏日的艳阳将雨水的潮湿隐匿在草丛灌木里,绿荫笼罩的街道,将沉闷与湿热杂糅,柏油路像被涂了层唇膏般湿漉漉的光滑。


    距离表演赛仅剩一天,舒漾忙得不亦乐乎。


    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排练上,认真专注,废寝忘食到忘记时间。


    说是表演赛,其实暗中也竞争激烈。


    尤其是在一众高校中,派出去的队伍都是作为学校脸面参赛的,没有名次之分,却处处都是较量。


    舒漾不仅是想在费理钟面前表现自己。


    更不想辜负陈雪华的期望。


    昨天在舞蹈室训练结束后,陈雪华颇为欣慰地握了握她的手,满脸期待地说:“舒漾,明天我女儿也会来,我跟她说过你,她也特别想看你跳舞。”


    握着她的那双手带着女人独有的柔软。


    掌心的细微纹路烙刻在她的手背,粗糙中带着温热。


    舒漾看着陈雪华的眼睛,勾着几缕鱼尾纹,笑容婉雅令人动容。


    那是一位母亲献给女儿最温柔的爱意。


    等舒漾离开舞蹈室时,已经接近凌晨。


    学校里没了人影,只有远处的实验楼和图书馆里还亮着灯,照亮昏暗无人的校园小径。


    明月高悬,晚风清冷。


    罗维还老实地站在台阶下等她。


    见舒漾香汗淋漓地背着包出来,这才沉默地跟上她的步伐。


    舒漾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从舞蹈室到停车场有一小段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安静到只能听见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响。


    自从上次买花事件过后,舒漾没跟罗维说过一个字,一句话。


    哪怕他依然如石雕般看守在客厅,舒漾也都懒得给他一个眼神,权当空气。


    以前她只是隐约察觉罗维讨厌她。


    现在是明显感知到他的厌恶,他的不满。


    在她看来,罗维是费理钟信赖的人,她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多好,至少不坏。


    她也从未招惹过他,甚至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简直形同陌生人。


    她始终不明白,罗维为什么对她敌意这么大。


    这种敌意强烈到能让他一个原本话极少的人,忍不住出言训斥她。


    在她踏出第九十三步时,舒漾忽然停住脚步。


    她扭头侧问道:“罗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少女的声音伴着晚风吹拂而来,听力敏锐的罗维自然分毫不差地收进耳朵里。


    只是那张如机器人般冰冷的脸,在面对舒漾的质疑时,依旧保持平静。


    大概静默了几秒,罗维良好的素养迫使他开口,声音依然如机械般无波澜:“我对小姐没有任何不满。”


    舒漾又幽幽盯着他看,再次问:“那你上次说,让我懂事点,是什么意思?”


    这次却换来罗维长久的沉默。


    罗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次他会突然沉不住气开口告诫她。


    以他的身份是无权指责他人的,更何况是舒漾。


    这有违他一贯以来的风格。


    他知道费理钟向来对舒漾包容宠溺,也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的相处模式。


    可在看到费理钟一次次为她破例,甚至影响到他的各种行程时。


    他还是觉得费理钟对她太过纵容了。


    舒漾已经成年,她完全拥有独立自主的能力。


    毫不夸张的说,费理钟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掌管家族事业,甚至利用他出色的商业才能赚取了第一桶金,拓宽了海外市场的道路。


    而舒漾呢,刁蛮,任性,不懂分寸。


    除了给费理钟添麻烦外没有任何用处。


    他无法指责她性格上的缺点,她不能像费理钟那样冷静理智地掌控情绪,也没有他那样高智商的头脑,像朵在温室里的娇花,不经风雨,一碰就碎。


    他希望舒漾能够主动认清这点,早点独立出去。


    而不是处处依赖费理钟,成为他的累赘。


    “小姐,你的一个电话,让先生主动放弃了和蒋家的谈判,错失一笔重要交易。”


    “这要放在以前,是要算作重大失误的。”


    罗维总算沉声开口,将心中的不满诉说。


    他想起那日酒宴中,费理钟面对中年男人咄咄逼人的试探,云淡风轻地站起身,将外套捞在肘间:“蒋先生,我们暂时就谈到这里吧,期待我们下次的合作。”


    罗维知道,当费理钟说出这话时,就是中止交易的意思。


    而对方同样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一向沉稳有耐心的男人,满脸烦躁地起身离去。


    罗维想不出能任何让费理钟忽然放弃的原因。


    除了刚刚那个电话。


    蒋家这笔买卖是费理钟计划已久的。


    若是谈成,蒋家能替他打通东南运输的航线,让费理钟的商业版图拓展到东部沿岸,贸易往来更加便捷,于他而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更知道,费理钟对自己有多么严格。


    他近乎偏执的性格,狂大的野心,使他对任何事都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在未达成目的之前,他能摒弃所有情绪,冷漠地完成计划的每一步,牢牢将事态掌控在手中。


    然而,这次却是例外。


    他轻易就放弃了这笔重要交易,还因为一个电话而心绪不宁,这不像他。


    在前往酒宴的途中,他已经感觉到费理钟揣着心事。


    直到在那通电话接起后,男人出声让他改签机票时,他终于明白了,罪魁祸首就是舒漾。


    “可先生没有任何犹豫,改签机票回去陪你。”


    “小姐,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


    在停车场被疯子似的梅媞缠住时,舒漾白皙的胳膊被拽出长条红痕,女人的指甲在她手臂上抓来抓去,险些把她的皮肤抓烂。


    要不是罗维拦住对方,将舒漾护在身后。


    她怀疑自己的脸也要惨遭毒手。


    梅媞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的脸色过分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像是遭受什么重击,失魂落魄的。


    在见到舒漾时,凝滞的眼珠才咕噜一转,近乎邪恶地盯着舒漾,嘴里神叨叨地念着:“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罗维见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冷漠地将车门关上,把她隔离在窗外。


    梅媞还不肯罢休,拍着车窗不停地喊,声音隔着玻璃变得有些尖锐:“我见到你父亲了,费长河想见你,你快跟我回去!”


    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把费长河的名字翻来覆去念叨。


    费长河都死了多久了,怎么可能见得到他。


    舒漾皱着眉头望着车窗外的女人。


    萧瑟落魄,眼神茫然空洞。


    原先打扮靓丽,身姿婀娜的女人,如今抹去红唇,素面朝天,身上只穿着件老旧的褐色丝绒布裙,那双被她踩了好几年的高跟鞋,透出嫣红的底色。


    她对梅媞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将野男人带回家后,喘息不已的日子。


    除去费长河去世后的短暂潦倒时光,其余的日子,梅媞都打扮得极其妖娆,踩着高跟鞋袅娜娉婷,红唇像烙印般落在男人下巴,拖出模糊的红印。


    她对自己的样貌收拾的十分得当。


    这也是她即使给人当了后妈,也依旧能对着年轻男人照吃不误的原因。


    可现在,她简直像夜里索命的女鬼,目光阴毒地盯着她,连面容都变得灰暗。


    手腕上的淤青,脸颊上的巴掌印,想来是费贺章的手笔。


    前几天还盛气凌人,对着电话辱骂威胁她的女人。


    此时全然没了底气,像只灰溜溜的落汤鸡。


    听说最近梅媞为了重归豪门,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与费家死对头贺家管事人一夜露水,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那个男人比梅媞大了三十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梅媞被对方正宫揪住时,恰好遇上一同参加晚宴的费贺章。


    费贺章从来没把梅媞放眼里。


    可对败坏费家名声的人向来不留情。


    舒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自在地撇开眼。


    舒漾大概猜到了。


    费贺章在找她,而且是大费周章地找她。


    派来的不止有梅媞,还有某些她不认识的人。


    都潜伏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只是罗维的警觉性太高,对于这群业余的追踪者,他总是巧妙地避开所有耳目,将舒漾安全送回家。要不是今晚舒漾练舞耽搁了,否则梅媞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费贺章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试图把舒漾关进笼里,却被费理钟强行撬锁带走,他的面子搁不住。


    难怪费理钟从来没跟她提回老宅的事。


    之前她说想回去拿那盆花,费理钟没说不让,却也没让她亲自回去。


    舒漾觉得真是奇怪。


    在她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时,一个忽然提起她的母亲,另一个忽然提起她的父亲。


    费长河要是知道梅媞在他死后,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更放浪了,在他坟头种了一丛又一丛的绿草,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不过以他的性格,舒漾觉得大概是不会的。


    他对梅媞的用心程度,还不及他对冲浪板一半的热爱。


    即便如此,舒漾对这个地方也没有半点留恋。


    她忽然迫切地想要跟费理钟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


    等舒漾安全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时钟在屏幕里发出嘀嗒的声音,提示已经是第二天。


    费理钟这几天也特别忙。


    他总是在深夜才到家,而那时舒漾已经睡下。


    即使她根本没睡着,也装模作样地紧闭双眼,直到男人在身侧躺下,如往常般将她揽在怀里,无声地将下巴抵在她颈间,才敢偷偷睁眼。


    他应该很累吧。


    眼底积攒了淤青,像是没休息好。


    舒漾又想起罗维的话,心中涌起愧疚之意。


    她之前确实惹了不少事,留下一堆烂摊子等他收拾,费理钟回国的这些天,花了不少时间处理她的那些麻烦事。


    纵使他不说,舒漾暗中还是打听到不少消息。


    比如这些天费家很安静,往日嘈杂喧嚣的群聊,也变得沉寂起来,连那个向来喜欢在朋友圈炫耀美照的堂姐,都不再吭声。


    小时候,费理钟对于欺负她的人,报复手段简单粗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


    现在的他更加没有顾忌,手段狠辣无情。


    有某位堂弟被抓到在私人会所嫖.娼,被抓紧局子里关了几天,还是费贺章亲自去接的人。


    某个堂姐婚前出轨被抓,和男人纠缠的裸.照被传到网上,引起一片嘲笑,订婚仪式也就此取消。


    又比如先前,舒漾钓来钓去的老变态,他也没放过他。


    费贺章只是封锁消息,让那个老变态丢了饭碗,但费理钟的做法却是赶尽杀绝。


    听说老变态举家移民美洲,成了当地的黑户,只能在那边当廉价苦力,日夜风餐露宿,食不饱腹,生活过得极其艰辛。


    费理钟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他谈不上正大光明,更与圣人沾不上边,求饶只会激发他更恶劣的本性。


    他是黑暗里的阎魔,是地狱的猎犬。


    他本质上是带着劣根的伪君子。


    可在面对她时,却又是另一种姿态。


    纵使她做了诸多令他皱眉的事,他也从未过多斥责她,甚至发觉她偷偷抽烟也没再出言警告,反而在坦然地,耐心地等待她自我反省。


    他无疑是包容的。


    宠溺的。


    可在这种宠溺之下,舒漾不断向他索取更多偏爱的行为,就像在高压线上跳舞的鸟儿。


    带着他默许的特权,在他的劣根上反复试探。


    她怎么忘了,费理钟也是会生气的人。


    生气起来的样子很可怕的。


    那种阴鸷的眼神,那种漠然的态度,那种令人如坠冰窖般的感觉。


    任何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惹费理钟生气的,也不想被他抛弃。


    或许,她真的应该更懂事些。


    舒漾怀着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走进卧室。


    却发现男人久违地坐在卧室沙发椅上,身子完全陷入阴影里。


    昏暗的卧室只亮着床头灯,幽黄的灯光照着那本《圣经》,金色镶边泛起虚晃的光泽,给整个房间笼罩上诡异的颜色。


    男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即使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还是能感觉到此刻的气氛过分阴沉压抑。


    “小叔。”


    舒漾怯怯出声,两条腿缓慢地挪过去。


    她察觉到男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那双深陷在黑暗中的眼睛,如有实质般,盯着她。


    从她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就被这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牢牢锁住,心脏狂跳不止。


    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莫名让她有种心虚的感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哑意,还有几分凌厉冷肃。


    舒漾看见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才知道他等了她很久。


    久到他的衬衫都浸染了夜晚的寒潮,她攀坐上他的大腿时,手掌摸到一片凉意。


    “我今天练舞练太晚了,耽误了时间。”


    舒漾的声音小小的,伏在他肩头,眼眸低垂下去。


    练舞当然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是——


    该怎么描述呢。


    或许带着私心吧,她不想总是一个人先睡。


    每次在房间里寂寞地等着他回来,直到他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身侧躺下时,她才能彻底安心入眠。


    这种摇曳的心情,在黑暗中等待的不安,总让她无助失眠。


    于是她自私地想,如果是他先睡着呢。


    她是不是就可以跳过这段难熬的过程。


    她知道自己很别扭,被他宠坏了,连睡觉的先后顺序都在与他暗中较劲。


    小到无法琢磨的心思,说出来都显得幼稚可笑。


    她确实想晚点儿回家的,最好刚好遇上同样晚归的费理钟。


    可没想到今天练得太忘我,耽误了时间。


    “我之前说过什么?”


    “说过……必须在十二点前回家。”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犯错?”


    屁股挨了一掌。


    舒漾本就汗津津的背,此时更潮湿了。


    背上那件薄薄的棉裙,紧紧贴着肌肤,在肩胛骨处被汗水浸透,撕扯着她的寸寸皮肉。


    她不自在地扭了下,却挨了更重的一掌。


    “是想被老家伙抓回去关起来?还是想再被那群堂哥堂姐欺负?”


    费理钟的声音过分低沉,压抑着隐忍的怒火。


    她咬着唇:“不想。”


    不敢乱动。


    在听见罗维跟他汇报半路遇到梅媞的事时,费理钟的目光漫上阴冷寒意,心底压抑的怒火难以自制地燃烧着,几乎快要喷薄而出。


    他当然是信任罗维的。


    可心中的忐忑却丝毫没有消减。


    一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舒漾,被费贺章抓回去的场景,他就忍不住眉头紧锁。


    他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只能沉默地控制呼吸,努力将心中的躁动不安抚平,让自己沉浸在晚风的凉意中。


    这种感觉很糟糕。


    是让他无意识攥紧拳头的糟糕。


    他盯着手机,看着罗维的定位在一点点缩短。


    直到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前,那抹不安才逐渐消失。


    他带着怒气的,些许惩罚意味的,重重捏着她的下巴垂眸打量着,看见她手臂上的红痕,呼吸更加沉重。


    舒漾被他捏的疼了,鼻子一吸:“小叔,我下次不会了。”


    当然也没有下次。


    明天表演赛结束,她就再也不会跳舞了。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


    男人冷笑了声,手掌却没放过她,激得她身子一抖,脸颊更贴紧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喷在男人颈边,像无声发出潮湿的喘息。


    少女身上散发着些许汗渍味。


    有点儿奶香的甜。


    “小叔是在担心我吗?”


    声若蚊呐,在男人耳畔拍浪回响。


    少女的眼睫毛在不停地扇动,在光线下扑闪出蝴蝶的形状。


    如果灯光再亮些的话,就能看见此刻的她,脸红的像苹果。


    她的手指悄悄勾上了他衣襟上的扣子。


    那枚本就摇摇欲坠的白金色暗扣,被她的手指一拨,直接从圈里掉了出来。


    男人的喉结滚动,裸.露的领口显出被她咬过的牙印,只是此刻颜色稍淡,浅浅留着红痕。肌肤如瓷釉般泛起冷白的颜色,如他冷峻的面容般,在黑暗里散发诱人的香气,是雪松味的。


    看见她不老实的手,费理钟大掌一拢,轻易就将她两只手腕反扣在掌心。


    他沉眸,语气依然是冷冽的:“去洗澡。”


    “哦……”


    被费理钟抱进浴缸里,舒漾抿着唇,将汗津津的身体浸入水底。


    热水很快覆盖上身体,将脸上的红润也一并淹没。


    原来小叔是在担心她。


    他是在意她的。


    虽然她又不自觉惹费理钟生气了。


    而这次生气的原因只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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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晚归。


    原本心底浓浓的愧疚感,忽然被他的惩罚消磨,这种带着疼痛的愉悦,让她暗自庆幸的欢喜。


    像淬了毒的红苹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心脏饱满而充实。


    费理钟今晚格外有耐心。


    看着她从浴室出来,慢悠悠吹干头发,再乖巧地坐回他怀里。


    少女身上带着潮湿的沐浴露芬芳,和他身上的香味是同一种。


    男人高大的影子覆盖着她娇小的身躯,这种微妙的感觉,仿佛他们在某个地方悄悄融合。


    “舒漾,你知道我不喜欢总是犯错的人。”


    费理钟掐着她的下巴,神情严肃地警告她。


    “嗯……”少女异常乖巧。


    “如果不想下次被锁在家里,就说到做到。”


    男人的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在舒漾听来却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他才不会锁着她,但确实会以另一种方式让她后悔。


    舒漾乖乖点头:“知道了。”


    甜软的声音很快就将男人的火苗拂去,他变得沉默不语。


    察觉到男人的怒气逐渐舒缓,舒漾低着头,抿着唇像是在自我反思:“小叔,我是不是像个累赘,总是拖你后腿?”


    “你如果少惹点事,乖乖听话,确实会让我放心不少。”


    费理钟掐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手臂上红痕处拂过,嘴角又带着些许冷笑,盯着她乖巧的模样眯起眼。


    口是心非的时候,她总是过分乖巧。


    殊不知,她装模作样的把戏早就被看透。


    “小叔,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有罗维在,你不是让他跟着我了嘛,他盯得可紧了,我根本没机会犯事的。”


    想起罗维的话,舒漾心底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不想当他的拖油瓶,她也想更懂事些,为什么学乖这么难。


    “如果罗维不在呢,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费理钟的声音还是如此阴冷,舒漾却从中捕捉到一丝关心。


    “我才不怕被他们抓住,就算抓住了,我也会努力逃出来找你的。”


    “明天我就要上台表演了,小叔一定会到场的对吧?”


    少女撒娇的声音响起时,室内笼罩的黑雾瞬间消散开去。


    在无人察觉的晦暗中,男人的眼里激起千层波浪,一圈圈在眼底荡开。


    “睡觉吧。”他最后发出通牒。


    舒漾没有挣扎,乖乖被他抱着躺下,安静极了。


    栀子花带着清风玉露,在月光下璀璨夺目,白得耀眼。


    或许是室内飘荡的幽香,或许是男人的香味过分柔软,舒漾闭着眼感受着这份甜香。


    月亮在高空攀爬,将窗户的影子挪动变形,室内唯有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在一片寂静里,舒漾悄悄睁开眼。


    她的手指偷偷抚上他的眉角。


    轻轻地,细致地,一点点描摹他的五官。


    费理钟的五官很精致,有着与常人不同的立体感。


    眉骨很高,鼻梁挺直,眼窝却并不深,眼尾狭长,眼睑下泛着层薄红,抿起唇角时总会隐隐显露出一丝阴郁沉抑。


    他的长相其实极具攻击性,眉眼冷硬,棱角分明。


    只是当他闭上眼的时候,整张脸就只剩下俊美的五官,过分优秀的皮囊将他的所有冷冽都隐藏,东方的皮囊与西方的骨相相结合,多出几分阴柔。


    此刻的费理钟,褪去所有锋芒,温润平和。


    像一块裹着红酒杯的红丝绒,又像打磨过的白净玉石。


    舒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唇上。


    即使陷入沉睡,男人的唇也总是微抿着,微垂的嘴角沉出几分凌厉,偏偏上扬的眼尾又带着几分恣意傲慢,如他恶劣的本性一样。


    舒漾总在想,他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会像她一样梦见过去吗。


    舒漾的手指在他的眼尾处停顿,反复将他的样子刻进心底。


    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唇角。


    这张脸,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喜欢到想要占为己有,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好想亲上去。


    想尝尝和他接吻的滋味。


    可是她不敢。


    也不愿意。


    比起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吻,她更想让他心甘情愿地主动吻自己。


    清醒地,沉沦地,霸占她的所有呼吸,在窒息中彼此纠缠,把爱与恨铭刻进骨子里。


    然而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不敢将心底的贪婪昭告天下,更害怕打破这层枷锁后,他会真的丢下她不管。


    她太害怕了。


    她甚至只要想到这些,就心慌地颤抖。


    这是他的底线。


    她知道的。


    不管他怎么纵容她,不管她怎样捣乱,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他都会选择无条件原谅她。


    可这道门槛却仿若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


    无数个近在咫尺的夜晚,她却只能依偎在他怀里,感受同频震动的心跳。


    明明隔得这么近,为什么又如此遥远。


    也是在费理钟出差的这几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离不开他。


    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与他分开。


    她的惯性依赖似乎无药可解。


    她本想让自己试着脱离他的围城,却总是力不从心。


    理智让她需要与他背道而驰,逐渐拉远距离。


    心却在让她不断地向他偏移,想要靠近一点,更近一点。


    费理钟其实也有点舍不得她的吧。


    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就算他能理智地,冷漠地将她割舍,他真的不会难过吗。


    可这种问题在舒漾眼里只有一个答案。


    绝对不行,光是想想都要心痛到极点,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像茫然地徘徊在他心门外的旅人。


    明知道只能露宿一夜,却依然反复地敲门,渴望他多次收留。


    如果真要怪的话,只能怪当初她不该踏进费家大门。


    更不该从人群中牵住他的手。


    舒漾忍不住暗自叹气,眼里的光逐渐黯淡。


    她咬着唇,依依不舍地将手指从他眉骨上挪下,环在了他腰上。


    他腰上的那处伤疤已经好了,却似乎有道细微的痕迹。


    她摸了摸,粗糙的触感像是纹身。


    是什么呢。


    她有点好奇。


    “小叔,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慰藉自己,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知道费理钟听不见。


    熟睡的人怎么会听见她的声音呢。


    可是每到深夜,她的心潮就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在达到某个顶点时决堤。


    她胆小谨慎地靠近,试图将自己阴暗的心思融化在他影子里。


    其实她在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在心底默念这句话。


    如今如这句话如同紧箍咒般,环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费理钟什么时候才能猜透她的心思呢。


    舒漾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将所有的甜蜜与酸涩载入梦里。


    梦里有个不一样的小叔,她可以任性地牵他手,坐在他腿上,撒着娇向他索要深吻。而梦中的男人总是会无条件满足她,并令她忍不住发出愉悦又难抑的声音:“小叔……”


    寂静的夜晚,少女娇软的呢喃在卧室回荡着。


    无人察觉的黑暗里,男人却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就这样无声盯着怀中的少女,在她轻声呢喃中,汹涌起滔天大浪,却被禁锢在眼眸里无法逃窜。只能隐忍又克制地在她额上落下薄薄一吻,烫得少女颤了下肩,双腿不自觉夹紧了他的腰。


    男人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肌肤贴着肌肤,少女身上的清甜的香味像柔软的触角,紧紧裹卷着他的理智,将他在沉沦的边缘拉扯。


    最熟稔的方式,习惯性的依赖,他却需要刻意拉开距离。


    仅仅是分寸间,已经足以让他闭眼深吸口气,俯身在她耳畔沉沉叹息,腰上的手竟有些无法克制的颤抖。


    “舒漾。”男人抿着唇,强行将她拽离自己的怀抱。


    可那双不老实的腿再次绕过来,像水草般,更用力地缠紧了他的腰。


    看着她意识模糊地陷入梦里,完全没听见他的威胁。


    男人只能低声叹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舒漾幸福得快要落泪。


    充满爱意的愉悦漫上眼角,打湿了眼睫毛。


    梦里的感觉过分真实。


    舒漾感觉自己像块冰淇淋蛋糕,身体都要融化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梦能一直持续下去。


    一直一直,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