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怀鸾

    已至深夜,满月西沉。


    深黑的丛林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昼伏夜出的蛇觅食,夜风中的漂浮着的血腥味,对这群生活在冷阴里的猎手来说格外鲜美。


    群蛇吐出信子,不约而同朝血腥源头匍匐而去。


    卫陵淮捂着胸口,目光扫过逐渐逼近的黑影,咬紧牙关。


    五个。


    还有五个。


    他握紧手中仅剩的五支箭。


    张弓。


    拉弦。


    弓弦在月光下逐渐绷紧,箭端划过一抹冷光。


    咯吱咯吱。


    像是人极度寒冷时上齿与下齿的摩擦声。


    卫陵淮微微眯起一只眼,五支箭全部搭在了弓弦上。


    唰唰唰!


    五支箭一齐射出,宛如扇面一般散开,最左的一支直接穿透树干钉在敌人胸口,其余四支顺势扫过,须臾倒地,箭无虚发。


    卫陵淮计算着倒地的人数,等没了动静,才慢慢将弓收起来。


    这把弓是为数不多母亲留给他的,还没有被夺走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


    这些人出手果决,手段狠戾,如果不是因疲惫放松了警惕,他今日或许会死在这里。


    不,是一定会死在这里。


    为了杀他派出了如此多的精锐,还真是看得起他。


    少年闭了闭双眼,解下覆在眼上的锦帛,将伤口又重新缠了几圈,即使到了最落魄的境地,他的背脊仍绷得笔直,像只舔伤时也要保持昂扬姿态的高傲雪豹。


    他骗了那公主,他其实并非看不清,只是有些畏光。戴着这锦帛不过是为了……


    突然草丛里又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月光掠过树冠时,远处灌木闪过金属的冷光。


    有人过来了!


    “还有……一个么。”他攥紧拳头,强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可双手却怎么也撑不起来这具沉重的身体。多日的追杀加上浑身的伤口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甚至连他引以为傲的箭都射偏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


    脚步声离卫陵淮藏身的大树越来越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月光在地面上投下悠长的影子,是他从来没有仔细欣赏过的月色,是在故国不曾领略过的风光,如今伴随着死亡的声音朝他伸出双手。


    要放弃么。


    可他还不能死。


    少年用尽全力朝死神冲过去。


    月色一晃,突然不知何处射出一支长箭,掠过他的耳畔,直接穿过了的敌人的脑袋,随后将其钉在树干上。


    死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倒在地上。


    他如何也想不到,明明已经到嘴边的猎物,竟会被人轻而易举夺走。


    叮。


    卫陵淮手里匕首掉在了地上,连同他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此刻他连握住刀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见了周围逐渐密集的脚步声。


    女子在他昏倒前一瞬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跑,本宫就把你的腿打断了。”


    他一定要杀了她。


    这是少年在昏死前唯一的想法。


    “看来他不是刺客。”赵焉蹲下查探他的伤。


    伤势比方才更严重了,伤口扩张至两指,深若见骨。带着这么重的伤他竟然还跑了这么久,真不知该说他胆大还是不怕死。


    “你看见方才他出手的动作了么。”


    赵焉摇摇头。


    “那一箭,很快。”


    毫不夸张的说,甚至在展叙之上。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她所用,只能斩草除根,断不能留下这个祸患为他人所用。


    赵焉明显看出了她的想法,“依在下看,不妨暂且留他一命。就算他不愿为公主所用,但毕竟您救了他一命,此后即使不得不与您为敌,至少也会些许顾忌。”


    长孙微撑着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赵焉啊赵焉,你都沦到和我同流合污了,还惦记着要做个君子呢。你以为这小子是个君子,可他说不定是条毒蛇,到时候反来咬我们一口,你可别后悔。”


    赵焉笑了笑,把少年抱到了马车上。


    他知道,公主会留这个小子一命的。


    卫陵淮身上的伤很重,三处伤口因为二次撕裂导致大量失血,三个太医用了无数珍稀药材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长孙微进去的时候,碰见三个太医满脸黢黄,脚步虚浮地走出来。


    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还真没这么正经熬过。


    “人如何?”


    太医朝她拱手,“长公主,臣等已经尽力了。醒不醒得过来,就看这几个时辰了。”


    “辛苦了。”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为长公主做事,谈何辛苦。”


    长孙微笑着点点头,给了些赏赐将人打发回去。


    这些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背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估计都以为这小子身上的伤是她干的。


    她推门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床上人安静睡着,面色苍白如纸,薄锦轻轻覆在他的眼上。


    明明只是畏光,还把伤势说得如此严重,难不成是要她怜香惜玉么。


    滴漏隔着屏风,一声接着一声。


    长孙微手里还拿着赵焉不久前给她的信。


    她知道这小子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他的身份这么特殊。


    卫国的质子么。


    长孙微敛下眼眸。


    也难为他一路追杀逃到这里。


    想到此处,长孙微又生出几分庆幸。好在她昨日没有动手,否则如果卫国得知质子死在都城,必陷大周于不义。要是卫国联合其他诸国讨伐,便顺理成章有了出兵的理由。


    他说过兄弟阋墙,也的确没骗她。


    不过,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一切都太巧了。


    卫陵淮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仿佛回到了母亲还没有被接回卫国皇宫的时候,那段不必担惊受怕,无忧无虑的日子。但身体隐隐的剧痛仍旧不可忽视,告诫他现实与梦境清晰的界限。


    梦里的母亲在江边浣纱,岸边杨柳依依,柳梢顺着柔软的水流轻晃着。


    “娘的陵淮,在看什么呢?”女人温柔和蔼地笑着,笑眼似两轮弯月。


    卫陵淮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喉间难抑的干涩,窒息,好像溺水一般。


    脸好痛!


    梦境在他睁眼的那一刻瞬间破碎,甚至来不及让他回想,就对上了面前女人打趣中透着几分探寻的目光。


    长孙微把作案的手藏在身后。


    薄锦滑到他的颈上。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绑住了。血珠顺锁链滴入药碗,伤口又要裂开,长孙微眼疾手快将人摁回床上。


    “这是为了你好。”长孙微退后几步,绝口不提还是防止他跑路,还是为了他的身体。毕竟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要杀就杀,何必救我。”


    “谁叫本宫宅心仁厚呢?”长孙微仿佛毫无自知之明地忽略了他眼底的恨意,自顾自说着。


    笑话,他死哪儿都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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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能死在大周。


    看见他对她满是抗拒,长孙微有些后悔昨日那话说早了。要是早知道他的身份,她肯定不会说。


    “昨日本宫说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咳了咳。


    卫陵淮顿了顿,想起她昨日那番话,一阵气血止不住上涌,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从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


    竟然……竟然要将他送给女人当……


    他闭了闭眼,强行抑制住翻涌不绝的羞愤。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一定。


    “你生气是应该的,本宫向你道歉。不过,你也对我隐瞒了许多事不是么?是不是也该同我道歉啊,卫公子?”长孙微把那封信递到他面前,唇角微勾,等着他的解释。


    这是一封有关卫陵淮身份的文书,事无巨细地记载着他的生平、喜好,还有习惯。


    女子斜倚在塌边,抽出一缕目光,“不必惊讶,本宫至少要知道,自己救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继续翻着这册拇指厚的文书,慢悠悠道:


    “你是卫王的第五个孩子,你的母亲是边防军营里一个普通的浣衣女,没想到却因为身怀异香被巡边的卫王收入帐中,做了一阵子的侍女。没想到卫王风流成性,你的母亲怀上了你。为了保下你的性命,她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直到你十岁的时候,才将你带入王城。可惜你母亲一无母族依靠,二无卫王宠幸,你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连皂角都要自己制……“


    卫陵淮冷笑一声,““公主连我母亲浣衣用的皂角都要查?”尾音陡然淬冰,“可惜她的坟头野草早被马蹄踏平了。”


    长孙微合上文书,“不过是合作前的必要准备罢了,你若不喜,本宫扔了也无妨。”


    说着,她随手就扔进了煎药的炉火里。


    火焰熊熊燃烧,映红了少年的眸子。


    他舌尖顶了顶发麻的颊侧,忽然抬眸:“公主也是这般驯服面首的?”


    染血的虎牙在唇间一闪而逝。


    长孙微顿了一下,忽而一笑,“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你知道的也不比本宫少。”


    换作旁人,她绝不会多嘴多舌地与之周旋,不过暂时来看,他值得。


    这封文书既是示威,也是坦诚。她要告诉他,和她作对没有好下场,也是在告诉他,什么选择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不会答应你。”他直接截住她的话头,态度却不见得有多么强硬。即使他不愿承认,在宫中常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将他的一切都消磨殆尽。


    亲情,友情,希望,欲望,还有可怜的自尊。


    而她之所以改口,也不过是看到他又有了新的利用价值吧。


    虚伪至极。


    可他要活着,他就必须答应这个女人的条件。他毫不意外,如果他此刻表露出些许抗拒的意思,她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别像马上就要英勇就义一样,本宫可没想要你的命。只是你的身份,本宫还有些用处。”


    他的一身武艺固然不错,但还是他的身份更让她感兴趣。


    而她不知道,卫陵淮此生最厌恶的就是他的身份。


    “我答应你。”


    长孙微终于满意笑了。


    看他手心拽紧了固定身体的布条,长孙微却以为他是不喜被束缚着,便道:“放心,等你伤口愈合了自然会给你解下来。本宫走了,你好生养伤。”


    得到了不算太差的结果,长孙微愉悦地推门而去。


    关门时不小心瞥间他脸上红红的指印,她不由得心虚地搓了搓手指。


    啧,方才好像下手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