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语塞。


    打小以来，甄珠就在感情上懵懂。无数Omega恋慕过她，可她都不曾从他们身上感到过爱，回忆中，甄珠只记得吃喝玩乐的欢愉，还有利益勾兑的暗涌。


    天下纷纷皆为利往，这是商学院的老教授反复告诉她的，她了悟于心。


    可现在竟有一个Omega想要和她谈论爱了。


    人心犹如海底针，爱更是扑朔迷离，她要如何分析出自己心里有没有爱，爱又有多少呢？


    可基兰双目灼灼，正在等她的回复。


    甄珠稍稍侧开目光：“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待在你身边了。”


    基兰捏她下颌的手更用力了些，强迫她转回头来直视他：“你是被抓回来的。”


    他的嗓音低沉得不似从前。


    他就如同这海洋本身，海面上轻波微荡，其下却怒涛汹涌。


    甄珠争辩：“是我主动找那些巡逻队的。”


    基兰转转眼珠：“喔？那若是你没遇上塞拉维，还会主动找他们吗？”


    甄珠觉得心底有某种东西被刺痛了，她挣扎了几下：“我本来可以回岸上去的，塞拉维说可以送我回去……是你，我为了你，放弃了长久以来的愿望！”


    数秒死寂。


    甄珠蓦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可她说的明明就是真相，是哪里错了呢？


    基兰轻而缓地眨着眼，灿金的睫羽上下翻飞，在那勾人眼眸里，是一片悲喜交集。


    “为了我，放弃长久的愿望……”基兰苦笑，自嘲，又像是中了一箭那般，连话语里都渗着丝丝疼痛。


    停顿片刻，他只轻轻说：“你还是想走。”


    甄珠不去看基兰失魂落魄的样子：“对。”


    基兰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你说是‘为了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怀疑我是Alpha，我只要让他咬一口后颈，他就有办法把我送回岸上，”甄珠任由自己被一股怨气裹挟，快速说着，“但我不想暴露你是Omega，我不想让你有麻烦！所以我放弃了回到岸上的机会！”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明明想要的就近在咫尺了，可因为你！因为你的缘故，我功亏一篑，又什么都没有了！”


    甄珠越说越躁，也越说越迷茫不解。


    她不解，她怎么都没法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着回到人类社会的机会不要，非要记挂着这条比她强大无数倍的鱼的安危。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她从叶归城的生日宴逃窜而出，放弃了回归甄家的良机，在漫天星辰下狂奔向海岸。


    这次，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定，钢铁心肠，为回岸上不择手段，然而她又做出了与愿望截然相反的选择。


    当她奔向鲛人侍卫队、大呼“救命”的时候，连她自己也大惑不解，究竟是怎样的鬼迷心窍让她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抉择。


    基兰，基兰。


    这个名字，到底对她是怎样的意义？


    基兰静静看着她，将她的迷惑、烦躁和不安都尽收眼底。


    她的埋怨听在他心，沉重的愠怒与恨意便转化了成了另一种东西。


    他竟感到一丝……微妙的甘甜。


    是浓稠蜂蜜涂抹在刀尖，是迷幻剂里掺了毒，他饮下这悦人的鸩酒，自知无可救药，却甘之如饴。


    基兰搂住她腰身的臂膀收紧，低头轻轻吻上她唇，一片软热撞开雪白牙齿，炙热的情愫在心尖反复拨弄。


    他品尝海盐的咸味，唇舌的湿漉，还有她的一切。


    沉溺不已。


    甄珠窘迫地回避这个吻，让它快些结束。


    真奇怪，方才她明明凶了基兰，可基兰似乎吻得很快慰。


    此刻她端坐王座之上，反而基兰半跪在她眼前，一只鸽羽般雪白的手轻轻搂着她。


    甄珠蓦地有种感触，仿佛是身份错位，她是一位王，而基兰则是她的臣子。这位臣子忠心耿耿，可以毫不犹豫地跪伏在她眼前，却又非要伸出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她腰间游走缠绕。


    “我讨厌你。”甄珠脱口而出。


    “骗子。”基兰说。


    “你如何知道我骗，你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甄珠更加恼火。


    “我很满意。”基兰毫无章法地吻甄珠的脖子。


    “什么？”


    “只要小珍珠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爱我，我就已经很满足。”基兰埋在她脖颈间，好似醉酒之人的梦呓。


    甄珠猛地推开他：“我只是怨恨你。”


    基兰凑上去：“那你为什么要次次放弃机会，回到我身边？你若只是恨我，又怎要担忧我安危？”


    “你若真不在意我，那便是连怨恨都不会有，只是冷漠，只是遗忘。”


    “小珍珠，你忘得掉我吗？”


    一股无名火冲蹿上甄珠心头，她被这怒火驱使着，用上更狠的力道，再次将基兰推开：“若不是你生得好看，谁会记得你？”


    基兰扯着朱红的唇笑了，他眉眼弯弯，金眸中含着些许胜利的意味。


    他又一次、不知厌倦地贴近甄珠，嗓音温柔又掺了些挑逗：“谁会只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就放弃自己的愿望？”


    “再说，你若真怨恨我，应当觉得我生得貌丑才对。”


    “你这骗子。”


    话音刚落，甄珠猛地拽住基兰的红裳。


    因准备喜事，基兰穿了半透的红纱，甄珠一拽，薄而光滑的纱衣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出他曼妙优美的肌肉曲线，胸膛上两粒红宝石更是被凸显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搅乱她计划的东西。


    甄珠被愤恨和怨气驱使着，基兰的所有话语都令她倍感烦躁，他那勾魂夺魄的美丽更让她恼火。


    我骗子？我骗什么了？


    我讨厌他，我不在意他，我真正应该做的就是回到人类社会中去。


    我才不会爱这个用钱财试探我的虚伪之人。


    我从小被托付的期望就是做生意，做大生意，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买卖，难道我还要一份用筹码交易的爱吗？


    狂乱的思绪齐齐涌入脑海，甄珠一时失神，用了猛力，将基兰身披的红纱生生撕破开来。


    裂帛之声惊心动魄，鲜红轻纱在她手上翻飞。她低眉，望见基兰白嫩如蛤蜊的胸脯，怒火更盛。


    她猛地起身，又将基兰面朝下摁倒在王座上。


    基兰被迫跪趴着，幽幽发出一声喘/息，不知是出于疼痛还是愉悦。


    这微妙声音让甄珠更烦躁，她骑上基兰腰部，使出死力，一手按住基兰脖子，一手提起基兰的身体链，好似在征服一匹马，那么凶狠，那么野蛮。


    黄金色的身体链纤细又坚韧，被甄珠拽紧在掌心，又深深勒进基兰肌肤中，在他健壮又优美的身上压出道道红印。


    洁白的脖颈处，隐隐看到Omega尚未红肿的腺体。


    在那一瞬，甄珠太阳穴猛一炸疼，她仿佛回到数月前，跑去酒吧寻欢作乐，在私人房的床榻上玩/弄所谓的服务生。


    从那时起，她就错了。


    那个发红肿胀、疯狂散发信息素的腺体，是一个陷阱。


    踏进去，便沉入海底，难见天日。


    这个该死的、阻碍了她人生的东西。


    甄珠感到尖牙发痒，胸口的躁动一阵接一阵，烦闷不已。有股冲动，压制不住，马上就要发泄出来。


    甄珠俯身，张嘴，利齿深深扎进基兰腺体，鲜血流出。


    他们都不处在情/热期，所以都没有什么快意可言。


    甄珠只是在宣泄恼怒，基兰只是在承受疼痛。


    血味腥甜，只让甄珠更失智，她开始胡乱地抓，没有章法地啃咬，像一头抓到敌人的兽，要先施以折磨，再彻底吞食。


    恼，怒，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遇上这个家伙？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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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要被一条海底的鱼影响至此？


    基兰无言地承受着甄珠的暴戾。


    他品尝着身体链勒入皮肤的痛，尖牙咬在后颈肉的痛，手重重压在脖子上的痛，所有的痛都被他包容。


    不如说，他享受着这痛。


    只有在乎，才会令人恼怒至此。


    她因为爱他，却不承认这份爱，而恨意渐深。


    那些温言细语、玫瑰花雨算什么？基兰快活地冷笑。这样的雷霆暴烈才是爱的证明，这些勒出的红痕、齿下的血迹才是求婚礼物，区区戒指算得了什么？


    甄珠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


    最后，她累了，疲倦地滑倒在王座边，茫然望着远方。


    “我恨你。”她回忆着刚刚他的沉默，他的温柔，他身上所有旖旎痕迹，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了这三个字。


    “我愿意。”基兰答非所问。


    甄珠没有看他，只问：“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基兰说：“十日后。”


    甄珠不语，只是点头。


    基兰执起她手：“又在想怎么逃？”


    甄珠惨淡一笑：“放弃了。”


    基兰去拥抱甄珠，甄珠没有回避也没有回应，只是呆滞如同木头人。


    这样也挺好的，她心里突然这样想。和他在一起，互相折磨下去，也挺好的。


    --


    甄珠真的安顿了下来。


    基兰忙于婚礼筹备和政务，常常不见踪影，只有入夜后才钻进甄珠卧房，甄珠也没有表现出排斥，似是习惯了他的黏人。


    不能回到人类社会，甄珠便想着重新开始直播。


    她对基兰说了她的想法。她要重开直播，她需要连上星网，需要一些适合带货的商品，还要稍作打扮。


    基兰什么都答应。平日里，基兰本就宠惯着她，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都随意地赠予，更别说这些小小的杂事。


    甄珠在第三日便开始了直播带货。她娴熟地介绍着海底的精美贝壳，还有那些做工上乘的宝石，又和弹幕插科打诨，进入直播间的人数在迅速增长。


    东西很快卖出，甄珠正要下播，却看到了一条弹幕：


    【主播好像快两个月没播了吧，难道忙着谈恋爱去了？】


    甄珠摆出礼貌性的微笑：“算不上是谈恋爱哦。”


    弹幕突然炸开锅：【算不上‘恋爱’？哇，难道主播是去相亲了？！】


    甄珠不想再聊这个话题，随口敷衍道：“主播对恋爱相亲什么的没有兴趣，一直都只想保持单身呢。”


    她的无心之言却引发了弹幕热议。


    【唉，我也不想结婚，可我是个Omega，爸爸说不结婚会很难生存】


    【什么，我是Alpha也不想结婚啊！一直单身一直爽】


    【如果一定要结婚，我绝对不要和臭男人在一起，女A和女O不香吗？】


    甄珠看着满屏对婚姻的牢骚和抵触，有些不知所措。


    她正想干脆就这样掐断直播算了，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条弹幕——


    【我爸妈一直催我结婚，我干脆订制了个仿生人老公，又帅又贴心，完全按照我的XP打造】


    【爸妈也以为那是真人，再也不催我了哈哈哈】


    一束灵光在脑中乍现。


    让人误以为是真人的仿生人伴侣……


    对啊，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呢？


    甄珠立马点击发送这条弹幕的ID，进入了私聊窗口：“哈喽宝宝，我也想要个仿生人老公！！能分享下订制方法嘛？”


    对面很快甩了个链接过来：“主播大大！我是在这家公司订的，有点小贵，但是真的很智能，还可以根据你的XP设置信息素味道嘿嘿嘿……”


    对了，要的就是这个。


    甄珠心跳加速，胸腔中满溢喜悦。


    既然可以订制，那她订制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应该不是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