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一个小时的问询，最终台长拍板暂停覃乔的工作。


    实习生离开后，陆台把手机翻扣在桌上，不满地道，“舆情发酵需要快刀斩乱麻，试用期违规可直接终止协议，一个实习生而已，直接让她走人就是。”


    “现在舆论压力这么大，如果我们直接让她走，外界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我们心虚，甚至质疑我们的公正性。”


    黄台环视三人，“再说了，覃乔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我看过她过往的成绩报道，各方面都非常出色，而且你们没发现她创新思维能力不错，能把火灾和落水事件串起来，这种创新能力是现在不可多得的。


    三人没出声，他接下去说，口吻宽和，“年轻人犯错在所难免，我听说，覃乔已经获得LES保研资格，要是现在终止协议，可能会影响她的学业评估。谁初出茅庐时，没犯过错误，总要给年轻人改过的机会对不对？”


    陆台沉默地交握双手。


    台长温和地看向正在翻看文件的顾栩，“顾栩你怎么看？”


    闻言顾栩随手合上资料，转头答，“采访陈嘉树的事，她完成的是不错，但作为媒体人，她缺乏对舆论的敏感度。在风口浪尖的情况下，她不仅没有避嫌，反而主动去找陈嘉树，这种行为无疑给台里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陆台和余主任认同地颔首，且听顾栩继续道，“至于她的专业度，我始终持保留态度，而且她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最终还是要看公众是否买账。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如果台里决定继续留用她，我希望她能从中吸取教训，提升自己的职业素养。”


    余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顾栩说得没错，实习生专业能力或许有，但大局观欠缺。，然后呢，这事该惩戒惩戒，但惩罚不是最终目的，而是要让她从中吸取教训。”


    陆台深思过后，点了点头，这时候黄台战术性地清清嗓子，“覃乔这事先审查，舆论大家都想想办法，怎么把它压下去，毕竟我们是首报，继续发酵对台里也有影响。”


    他换了个话题，“好了，说说T市校园暴力那事....”


    顾栩自会议室出来，刚进电梯厅，被等在那儿的覃乔拦住。


    “顾老师，现在外界都在质疑，陈嘉树“见义勇为”这件事，当时你在现场，你能帮他澄清吗？”


    省台主播在民众中有较高的公信力，只要顾栩肯为陈嘉树发声，必能带动一部分人理性思考这个问题。


    “你管好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挽回在公众面前的形象。”顾栩冷若冰霜地说。


    他走旁边又被覃乔挡住，覃乔昂首望着他，“顾老师，你报道陈嘉树见义勇为，说明您内心也是认可他的行为的，不是吗？”


    其实覃乔大抵知道顾栩不愿意站出来，是因为涉及到他“见死不救”。


    但顾栩作为资深媒体人，一定有办法摘出自己的同时帮陈嘉树洗请质疑。


    顾栩脸上浮起愠色，“报道新闻是我的工作，不代表我对事件本身有任何个人看法。倒是你连最基本的职业边界都拎不清，就因为你那点可笑的‘正义感’现在全台都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他俯视她冷笑，“与其在这里表演你的圣母情怀，不如回去好好想想你究竟适不适合吃这碗饭！”


    覃乔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震住。


    电梯门“叮”的一声，顾栩侧身避开她，径直走进电梯。


    *


    另一边，陈嘉树的店里依旧人满为患，只是今天的气氛截然不同。他们不是来购买电器，而是来讨要说法的。


    有人高声控诉自己被欺骗，有人愤怒地紧握拳头，更有情绪激动者直接指着陈嘉树的鼻子破口大骂。


    小萍吓得躲进杂物间，陈嘉树拿开张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大步走到人群中央。


    他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穿透力极强，“你们想听我说什么？”


    话音一落，嘈杂的店内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挤出人群，作为正义之士，嗓门老大地嚷，“见义勇为是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你就说说你和那个女记者是不是提前沟通好的？！”


    周围立刻响起附和声，所有人都等着看陈嘉树如何回应。


    陈嘉树反问他，“你说我和记者勾结，那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就凭那几张照片？”


    “事情这么巧，还需要证据吗？”红衣男嗤之以鼻，“你一个开电器店的，怎么偏偏是你救了人，还上了新闻？”


    “事情巧不巧，不是你说了算。”陈嘉树俯视他，嗓音陡然转冷，“如果你觉得这是假的，大可以去报警，或者找媒体调查。但如果你没有证据，就在这里胡乱指责，那就是诽谤。”


    他个子高，一眼望到人群尽头，“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是因为看了新闻才来我店里的，我也感谢你们的支持。但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尊严，那你们错了！我陈嘉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任何人质疑。”


    红衣男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往后缩，但嘴上仍不饶，“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生意才搞出这些事的？”


    “为了生意？”陈嘉树上前一步，红衣男心虚地眼神乱瞟，就是不敢正视他。


    “好，你觉得我骗了你，大可以退货，不只是你。”陈嘉树抬下巴，“不止是他，但凡觉得受骗，你们都可以退，我绝不拦着！”


    在场的不管年龄大小，都被这个年轻小伙子，不用刻意扮凶相的狠劲震慑到，纷纷噤声。


    一时鸦雀无声。


    张爽推上抽屉，走到陈嘉树身旁。


    看看这群‘乌合之众’，再看身边这位心意已决的男人，自知劝不动陈嘉树，他只好闭口不言。


    “我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真正买电器的不会什么都不问就下单，先不要着急订货。”


    这是三天前陈嘉树对他说的话，得亏他有先见之明，还没向供应商下单。


    “我要退货！!”红衣男从口袋里抽出冰箱的单据高高举起。


    陈嘉树问其他人，“还有吗？”


    有人带头，退货的人全部涌上来。不一会儿，陈嘉树手里就多了三十多张收据。


    确认没人再退后，他将收据交给张爽，随后对他众人说，“退货的，去收银台排队。”


    张爽只得拿着单据，人群跟着他走去收银台。


    陈嘉树则是进操作间，弯腰从底下抽屉里拿出两沓百元大钞，攥在手里，出来交给张爽。


    正是这几天收的所有订金。


    乌泱泱的人群散去后，张爽长叹声气，无语道，“忙了几天白忙活了不是？”


    陈嘉树淡笑，“不还有一小部分人没退吗？再说了，这几天找我维修的，这些收入可是实打实的。”


    他抬手按着收银台，想到什么事，拧起眉头，“我早上给覃乔发信息，她一直没回，这件事恐怕影响她了。”


    张爽一把推上抽屉，“这事闹得，怎么的，还得你们老死不相往来，那些人才不会质疑。”


    他啐道，“就是闲得慌，见不得别人好！”


    杂物间的门被打开，小萍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捏着衣角，心有余悸地走到陈嘉树身边站着。


    “没事了。”陈嘉树淡淡一句。


    店里那些人几乎走尽了，却有一个人，一直徘徊在店内，东看看西瞧瞧。


    这人室内整个太阳镜，都五月份了，还穿着长风衣，但看这一身着装和气质又不像那群“乌合之众”。


    不过。


    张爽直觉他不像什么好人。


    “喂！”他不客气叫这个人。


    男人已到工作台前，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来，那双眼睛透过墨镜望着他。


    陈嘉树侧转身看过去，这人两鬓剃的较短，头顶的头发比较厚，额前散落一缕头发，即使墨镜遮脸，也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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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貌不凡。


    “你干嘛呢？”张爽问。


    男人看向陈嘉树说，“我想买电视，但我看你这里没几台。”


    陈嘉树平和地说，“店里没有现货。”


    “我需要十五台电视，二十九寸，常规品牌，价位在三千上下，你多久能给我？”


    十五台？


    张爽双眼放光。


    陈嘉树则是惊讶。


    “十五台有吗？”男人再问一遍。


    张爽笑逐颜开上去接待，“有有有，不过订货大概一周，老板可以等吗？”


    “我先付你一半货款吧。”男人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三万，“到货你给我打电话。”


    张爽和陈嘉树对视一眼。


    男人明显有备而来，价格、型号、品牌都不过问就付钱。


    还是说对家下的套？


    但他掏的可是真钱……说得也是货款而并非订金。


    张爽的手指蠢蠢欲动。


    陈嘉树淡定地道，“请问您要的这批电视是公司用还是个人采购？”


    “个人。”男人答，一顿补充，“不需开票，赠予养老院。”


    张爽眉心一跳，但见陈嘉树淡定依旧，“先生有名片吗？我做个登记。”


    “没有。”男人说。


    他垂下拿钱的这只手，另只手则是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出，“这是阳光养老院冯院长的电话，你们可以向他去证实。”


    阳光养老院就在附近，陈嘉树曾上门做过几次电器维修。


    和那里的冯院长还算相熟。


    “先生做好事的心，可敬。”陈嘉树接过名片，交给张爽。


    张爽拿住名片往外走。


    “陈老板能奋不顾身跳湖救人，正说明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


    陈嘉树说，“只是凑巧。”


    “这可不是凑巧。”男人顿了顿，“当天那么多人，怎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你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这世上大多数人，做事之前都会先掂量掂量，这事值不值得？有没有好处？会不会惹麻烦？”


    陈嘉树没有接话，眉心浅浅皱起，男人马上把话题拉回来，“我理解你的担心，这样吧，我去车里取钱，你在这儿算账，一共多少钱我一次性付清。”


    走去旁边打电话的张爽回来，与陈嘉树附耳说，“阳光养老院院长知道这事，只不过，他也不清楚这位好心人的真实姓名。”


    “先生，我这儿只收三百订金。”陈嘉树叫住正要迈腿的男人。


    男人推了推太阳镜，“陈老板果真是个诚信有原则的人。我见过不少商家，生怕顾客反悔，恨不得全额收取。可你不一样，明明可以收更多，却只按规矩来。你这样的商家，值得信任。”


    张爽忍不住插嘴，“这位老板，您眼光真不错！我们陈老板可是这条街上最靠谱的商家，从来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男人再次递出三万现金，“货款我既然带来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麻烦帮我开个收条。”


    “我去写。”张爽说给陈嘉树听。


    陈嘉树这次没表态，男人轻轻一笑，“好了，不耽误陈老板做生意了。一周后我会和院长一起来取货，希望合作愉快。”


    说罢，他走到收银台前在桌上的本子上留下自己手机号，撕下收据揣进口袋。


    张爽拿起刚到手的钞票，往玻璃门外瞥去，就见男人穿过马路，拉开一辆白色轿车的车门坐进去。


    引擎轰鸣一响，汽车汇入车流，很快便看不见了。


    他缓缓收回视线，咂舌道，“嚯，有钱人，这辆车二百多万呢。”


    尽管这里是市中心，七八十万的奔驰车都很少见，更别说是这种外国来的豪车。


    他一回头，陈嘉树正定定的地注视对向那条街。


    陈老板也是羡慕吧，张爽心想。


    却听见陈嘉树低声自语，“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