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褚辉是在开场仪式快要结束时上的台，依旧是那一身熨帖齐整的西装，神情却黯然了许多。


    在全场人眼里，今天就是让温褚辉大放光彩的日子，所有人都准备好给他捧场的打算。


    谁也没想到，温褚辉开场第一个举动就是个深鞠躬，并非客气打招呼的那种轻微躬身。


    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的司清礼见状眯了眯眼，尚没揣摩到温褚辉究竟想要做什么。


    “首先感谢诸位来参加今天的活动，但有件事我需要在这向诸位道歉。”


    话落，温褚辉又是深深的一个鞠躬，然后看着坐在正中的司清礼又鞠了一个。


    在场人皆始料未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


    “抱歉大家，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是假的，我家女儿和司——”


    “温总。”


    司清礼虽没有话筒，但座位席前后并没间隔很远，并且在温褚辉提到“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时，很多人的视线就开始聚集在他身上，他乍然开口的同时还抬了抬手示意，登时更多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温褚辉还没说出多少的话也跟着一止。


    司清礼起了身上前，“能否让我说几句？”


    温褚辉面如土色，虽已然做好为自己的虚荣和自私付出代价，只希望女儿早些消气的打算，但见司清礼要亲自开口戳穿这场骗局，免不得还有些惶窘难安，点头应下司清礼的话时，悔不当初的脑袋垂得更低些。


    助理见状立即小跑至司清礼左手边领他走到台边楼梯，司清礼在众人视线追随中大步跨至温褚辉身边。


    温褚辉将话筒递给了司清礼，人也朝旁边让了让，紧张到发木的手交握垂放在身前，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司清礼却是在开口前侧首朝他暄和微笑，温潺的声线顺着话筒缓缓传遍整个场馆，“很感谢温总邀请司霆来参加这场活动，虽然刚刚我只是简单听主持人和专业技术人员介绍，但完全能感知到这行的良好发展前景，让我对接下来的参观很感兴趣。”


    温褚辉懵了。


    场下很多人也懵了，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司清礼意欲何为，但能感觉到司清礼对温褚辉很客气，绝非是对待造谣者的态度。


    “今日是钻研AI几家公司的主场，我本不该在此喧宾夺主，但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前辈与合作伙伴，想到这段时间许多人见到我没聊两句就定会拐弯抹角问到我的私生活，其中似乎也涉及到迎光科技，我便想在此说几句，彻底画上句号。”


    “大家因事业结缘，一切合作判断请都基于合作方自身能力，而非其他。至于我自身情况，真到那天，我会亲自给大家送去请柬欢迎大家见证。”


    “想必温总也是这样的态度吧？”


    司清礼很明显在给温褚辉台阶下，温褚辉却有点不太敢接，下意识地，他望向侧门的方向想看女儿的态度。


    司清礼也意识到什么，跟着温褚辉视线望去，只看到一抹窈窕身形转身离开。


    -


    大概是在庭院里跟温褚辉讲话的时候保持一个姿势站立太久，后又带着气从活动场馆快步走出，温知韫伤腿逐渐漫起加深的痛感。


    场馆后头是一片较为僻静的小公园，绿化不错，还有个喷泉池在中央几股几股地喷着水。


    可最外围那圈是由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铺就的地面，温知韫一脚踩上去，本就不适的脚踝更是猛地抽疼了下，身形几乎是瞬间就小幅度晃了下，吃痛轻嘶了声。


    她疼得不自觉弓下些腰，打算扶着些伤腿缓慢朝前挪一挪，好歹走到平坦的路上去。


    这段时间的日子委实不好过，她不想刚要好又伤一次。


    但就在她微俯下身的那刻，身后忽地传来跑步声，很清脆的声，是皮鞋踩地。


    温知韫脑海里同步有了答案。


    除了他再无旁人。


    复杂的情绪交织，温知韫脾气未散，这会儿感受到他的靠近更来气，直起身就想继续快步走，不想被他追上。


    可才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从后扼住，“腿伤没好，哪里禁得住你这样？”


    跑步追来，司清礼声息不太平稳。


    温知韫不看他，只想把手挣出，结果不仅手没挣出，整个人都被拦腰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短暂失重，温知韫惊了下，视线本能地自下而上扫去，司清礼的俊脸就这么闯入她视线。


    她咬牙闷了几秒，没伸手搭住他肩背，“我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传闻乱飞的时候也不见你觉得这事跟我有关系同我说一个字。你觉得今天背着我跑到这来在台上说那一通很酷吗？那是我的意愿吗？”


    “我也不想去台上说那些帮他挽尊，但他是你爸。”


    温知韫刚还张牙舞爪的气焰蓦地像被泼了瓢冷水熄下，她有些说不出话。


    “你以前常说最爱叔叔做的菜，大学时候我也跟着吃了很多次还没亲口谢谢过叔叔，今天就当是谢谢他曾经的那么多顿饭菜吧。”


    因为知道温知韫重视亲情，在意爸妈，所以他不想当众让温褚辉难堪。即使这事是温褚辉背理，该温褚辉道歉，但温知韫知道的话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他不想看她难过。


    不想看她从小崇拜的爸爸自此消泯。


    正是感受到这种情绪，温知韫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司清礼了，明明是她爸做错了事给司霆造成不好影响，最后却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而现在，司清礼将她放在公园长椅上坐好，单膝蹲跪在她面前解开她左鞋鞋带。


    “干嘛……”


    温知韫刚想缩回脚就被司清礼更重地箍住小腿，“别动，我看看刚刚有没有又伤到。”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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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温知韫就穿了双简单的平底小白鞋，司清礼动作轻柔地将她左鞋脱掉，然后将她袜子褪去一半，长指一点点轻捏着她脚踝上下的部位问她疼不疼，疼的话疼到什么程度。


    都是陪她去医院时候跟在医生后面学的，还顺便看了点书。


    温知韫基本都摇头说不疼，就是脚踝上的旧伤有些隐隐作痛，问题不大，估计就是今天路走多了。


    话都要回答完了，温知韫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在跟司清礼装伤这事……


    关心则乱，司清礼依旧没意识到。


    他从侧门追出来的时候就见远远见她在猛猛往前走，当时就在想她这脚哪能走这么快，下瞬就见她疼得弯下腰。于是，他只是将这幕归咎于温知韫生气，所以强撑着腿伤也朝前走。


    “……这事，我替我爸跟你道个歉，如果司霆那边还有什么不满或是声明需要迎光科技发，你不用兜着，全告诉我，我会让他去做的。”


    她少用这种别别扭扭的姿态说话，司清礼掀眸看她眼，又低头给她穿好袜子和鞋，“你是今天刚知道？”


    “嗯……”


    司清礼猜也是，否则温褚辉不会前后差距那么大。


    如若温知韫早知道，估计连今天这个活动都不会有。


    “不用这样，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这事跟你没关，我们既然已经处理好就当过去了行吗？别搁在心里，你爸是你爸，你是你。”


    他从来都这样，能给她稳稳的安定感。


    温知韫有点眼眶发热，因为他的话但又不仅是他的话，他们之间实在缺失了太多年。


    但不想再流泪，温知韫仰头佯装看了看高挂的枝叶，然后弯唇轻笑着再看向司清礼，语调故意上挑些状似逗趣，“这时候知道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了？给我爸打圆场的时候怎么就分不清了？”


    司清礼静静看她十来秒都没再说话。


    就当温知韫以为他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指背轻抚过她眼角，很轻地摩挲了几下，“心情不好就别笑，讲的话也不好笑。”


    眼睫不住地轻颤几下，温知韫垂下了头。


    司清礼的手顺势从她脸颊边缘滑到耳廓轻轻擦碰了几瞬，无声的哄人。


    “回家吧？这会儿早，我亲自下厨给你煲汤喝。”


    司清礼转过身，背对着温知韫，示意她上来，他背着走。


    温知韫看着眼前宽稳的后背，伸手搭上，但没全身伏上去，“还记得我们分手前，曾经因为司霆和迎光科技的合作闹过别扭吗？”


    司清礼身形明显绷紧了些，很轻地嗯了声。


    有些话，似乎这样不看着他的脸更容易说出。


    咽了咽嗓，温知韫低低地说：“……当初的分手，我好像一直没给你个准确的交代，现在，我想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