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将纸上的文字快速读了一遍，有点不可置信的看向顾静翕


    “选秀？皇帝选秀？”


    顾静翕点点头


    “我…我也要去？”明夷指了指自己


    顾静翕又点点头


    明夷一口气没呼上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顾静翕吓得失色，连忙站起来给女儿拍背顺气，紧张道：“呼气，呼气，你先别急……”


    明夷死死抓住顾静翕的衣袖，仰着头满脸慌张，急速开口道，“有办法的吧娘？一定有办法的吧！”


    少女抓着袖子的手哆哆嗦嗦，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紧接着她又抓起那张纸仔细看了遍，面露希冀，“还有一个月才开始，还没报名字，咱们有办法的吧娘？”


    顾静翕看着女儿惶恐害怕的眼神，艰难开口道：“…明儿，当今圣上要选秀女任何适龄的未婚女子都必须参选，你…你又生的这副相貌，若是参选，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被选上，明夷在心底默默道，就算选不上妃嫔，也大概率会被留在宫中去担别的职位。


    明夷瘫软在椅子上，天王菩萨啊，她不想进宫！皇宫是多恐怖的地方根本毋须多言，而且！就凭她的脑袋，当初选导师都不敢选政治史方向的，就是因为她根本搞不明白这些斗来斗去，绕来绕去的阴谋阳谋，她在后宫怎么可能活得明白，怕是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要是自己死了就算了，偏生这地方又喜欢搞连坐，若将母亲等人也害了……不敢想……


    怎么办啊…怎么办……


    明夷无意识地将纸揉成一团，拧着眉毛试图想出任何可行的办法，然而此刻脑袋如同沸腾的开水，根本塞不进一丁点清明的思考。


    顾静翕同样愁眉苦脸，她其实想到一个法子，只是……


    明夷瞥见母亲一脸纠结的模样，着急道：“娘，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想到了就快说吧，我要急死了！”


    顾静翕重重握住明夷绞紧的手指，抿了抿嘴，开口道：“…如果你能在这个月找到人成亲，或许…就，就能不去参选了。”


    明夷双眼一亮，“这是个法子！”


    顾静翕看着女儿高兴的模样，按了按她的手，忧愁道：“但是上哪找人成亲呢？”


    明夷一愣，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下去，是啊，一个月，上哪找人结婚呢？否论什么时代，结婚都是需要谨慎对待的大事，现代过不下去还能离，在这古代却是难得很，要是找得不对，搞不好也容易一命呜呼，或者痛苦抑郁一辈子……


    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开这种玩笑？


    屋里的烛光续了一整晚，母女俩一夜没睡，顾静翕抓着纸笔写写画画，绞尽脑汁想着能与女儿作配的男子，明夷呆愣愣的看着母亲忙碌，她现在有些无法思考，甚至涌上一种“就这样吧”的冲动，爱咋咋地，死了拉倒！


    然而，就算你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开始天崩地裂了，但——该上的班还是要上！不然…不然这一班子的学生谁管啊！明夷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底下闹腾的女孩们如是说，并对所有坚守在教师岗位上的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真苦，她想，命真苦。


    底下的学生们并不知晓她们的先生此刻正遭遇着什么，只知道先生今日不太管她们，遂从最初的窃窃私语逐渐发育，声音在不觉中愈来愈大。


    耳边的吵闹声越发肆意，明夷脸拉的老长，面色阴沉，抓起戒尺往书案上重重一拍，扯着嗓子吼道：“都给我安静！”


    底下瞬间噤声，女孩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不似平常温和的王先生，各个抓起毛笔灰溜溜地作起明夷布置的功课。


    中午几位先生坐在一处吃饭，沈琼疑惑地看向第五次将菜夹落到碗边的明夷，在她汤勺根本没落碗，只舀了勺空气入嘴时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要不看看你碗边落了多少菜？你不觉得你吃了那么久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明夷恍若未闻，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琼清看不下去，直接将人勺子一把夺了过来，拧着眉毛道：“明夷，你今天怎么回事？”


    明夷先是看了看空空的右手，又瞅了瞅面前粒米未动的饭碗，最后才慢吞吞的转向沈琼，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琼清叹了口气，伸出手掌在人眼前晃了晃，压着声音温柔道：“怎么了明夷？”


    少女失焦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抓起筷子毫无章法的扒拉几下碗里的米饭，在琼清又要忍不住动作时，才耷拉着眉眼将昨晚的事情与两人说了一通，然后又“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趴，缩着脖子将脸埋了进去。


    两位琼先生听了明夷一通倾诉，面露惊色，久久无法言语，只呆呆看着对方面面相觑。沈琼打量着只露出个后脑勺的明夷，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与你介绍些男子？”


    “都行。”明夷声音闷闷的。


    “要不你来跟着我做女观？”琼清建议道


    明夷抬起了头，有气无力道：“那需要满三个月。”


    沈琼看着蔫头耷脑的明夷，面露同情，安慰道：“还有一个月呢，别着急，缘分有天定，没准明天就找着合适的人了。”


    明夷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气若游丝般说道：“借你吉言。”


    沈琼与琼清替了明夷下午的课，放她回去休息。明夷游魂般推开堂屋的门，直直看见一位年轻男子背对着她坐着，而顾静翕正与人不停说着什么，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是个男的没错，背影看着还有些眼熟，明夷大惊，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瞬间清明，娘亲速度这么快的吗，这就开始面上女婿了？额…按照礼数她是不是需要回避？


    无论如何…明夷迅速转身，调头欲走，不料刚迈出一步就被母亲叫住，“欸！”


    顾静翕正与人讲得投入，还是旁边冬青提醒才晓得明夷回来了，连忙抬头招呼道：“明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快过来坐，你看看谁来了？”


    明夷女鬼般垂着脑袋飘到桌边坐下，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明姐姐好啊。”


    明夷猛得抬头，来人竟是吴中孚！


    她有些糊涂了，满脸疑惑的看向顾静翕，后者眉目轻松，刚准备开口，就被一旁的吴中孚礼貌打断，“静姨，还是由我来说吧。”


    母女俩又一同将目光投向吴中孚。


    青年仪范沉雅，神貌扬扬，看着明夷的目光如水般温柔，只听人开口道：“宫中选秀的事情我听说了，今日上门拜访，是想问问明姐姐，若是不愿入宫参选，是否愿意先与我成亲？”


    “？”


    明夷双目无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廓，对着吴中孚道：“刚刚好像有什么话从我耳朵出去了，你说话了吗？”


    吴中孚点点头，面露担忧：“明姐姐你——”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诶嘿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要和我成亲，哈哈哈哈看来我真该治治我的耳背了…呃，娘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没救了吗？”


    顾静翕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吴中孚道：“孚儿，你再说一次吧。”


    吴中孚往前坐了坐，一缕从窗棂泄进来的阳光刚好打在他的额头，眉心的红痣似披了层光衣在跳动，明夷眼神一缩，她好像有些眼花……身边的男子对着少女恍惚的神色，稍稍大声道：“明姐姐可愿与我成亲？”


    明夷肩膀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中孚，见人表情严肃不似作假，又去看顾静翕，只见顾静翕拍了拍女儿掐在桌沿的双手，沉声道：“这回听明白了吗？”


    明夷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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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滞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听明白了……让我缓缓，我要先想想……”


    “不急，你慢慢想。”顾静翕一边答着一边将女儿又欲绞在一起的手指分开，顺便侧头对着满脸担忧的吴中孚担忧道：“没事，她打小反应慢。”


    顾静翕低头喝了半杯茶，吴中孚只一直看着对面的少女，见明夷眼神渐渐清明，顾静翕松开握住女儿的手，温柔道：“捋明白了？”


    明夷点点头，又摇摇头，顾静翕被她搞糊涂了，直接道：“你愿不愿意和孚儿成亲？”


    青年垂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收紧。


    明夷微微张着嘴巴，有些恍惚道；“娘你觉得呢？”


    顾静翕叹了口气，平常挺聪明一孩子，怎么现在看着呆呆傻傻的，“娘在问你，娘的意见不重要，主要看你愿不愿意。”


    “会不会不太好？”明夷斟酌着说道。


    吴中孚脸色唰得一下变得煞白，明夷又赶紧补充道：“不是说你不好，是我，是我，要是我和你成亲了，会不会耽误你？”


    吴中孚稍稍松了口气，对着明夷道：“我有什么可耽误的？”


    明夷琢磨着开口，“比如你家里对你的婚事应该有主意吧？呃…还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子怎么办？虽说也可以合离，但人家会不会嫌弃你二婚…额，我在说些什么…等等，你在笑什么？！”


    吴中孚笑得两肩微颤，好不容易在明夷炸毛前将笑憋了回去，抬头看着少女眼睛诚恳道：“我家那边定是同意的，至于别的，不会有，不会发生。”


    明夷定定地看了会儿对面的青年，确认不似撒谎，好半响，才又开口，“我真的很谢谢你阿孚，你今天来我家无异于雪中送炭，我打心底感激你。我不愿入宫，若要在此前成亲，你无疑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只是”


    明夷叹了口气，“我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你，婚嫁于男女而言皆是人生大事，你年纪尚轻，又刚刚进士登榜，本应娶一位你喜欢的妻子，亦或对你前途有助力的，然现在为了帮我，如此草率的成亲，我心里有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垂在膝上的手将柔滑的衣料抓得一塌糊涂，吴中孚声音急促，一把否定明夷的剖白，“不要愧疚，也不会有别的人，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说完，青年微微喘息，一脸紧张地等待明夷的反应。


    明夷温柔地笑了笑，“我也喜欢阿孚啊，所以我才更愧疚……”


    “不是的，不是那种喜欢，我——”吴中孚微微撑起上身。


    “好好好，我知道，你别急。这样吧，半个月，你再考虑半个月，若是到时还愿意与我成亲，咱们就定下来好吗？”


    吴中孚有些幽怨的看着面前的人，她根本就不懂，但…算了，她会明白的，再等一等就好，她会明白的，她会爱上我的……


    他不再看明夷，只是对着顾静翕恭敬的行了个礼，开口道：“我后日会上门提亲，静姨与明姐姐可否方便？”


    “我——”


    “方便的。”顾静翕对着青年道


    “今天多有叨扰，我就先回去了。”吴中孚又鞠了一躬


    “吃了饭再走吧？”顾静翕道


    “不了”吴中孚摇摇头，“回去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顾静翕一脸惋惜，“路上小心。”


    明夷看着二人一来一回就将事情定下，挣扎着想说些什么，然吴中孚已走到院子里，明夷赶忙大喊一声


    “阿孚！”


    吴中孚回头


    立夏刚过，之前白雪一样的树冠如今已是郁郁葱葱，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新梨，在黄昏中泛着青涩的光。


    明夷看着站在树下仰头看她的青年，静默片刻，最终只轻轻道了一句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