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气了吗？”


    男人裸露着上半身，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身边的血似乎是从左手手臂方向流过来的，床头柜上有把沾了血的水果刀。


    应该是割腕自杀。


    “不然我们出现在这里干啥？闲着没事干？”


    无常组的鬼差们最近忙疯了，说话语气有点冲，秦羽都能理解。


    “大哥，我这有几袋酸梅，是新鲜的，巨酸无比，你们要不要尝尝？”


    秦羽从肚子里掏出几个黑色袋子，个子高些的无常大哥仔细闻了闻，脸上立即乌云转晴:“姑娘有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哥的长舌头伸过来，卷走了黑色袋子，随后灵巧的从袋子里卷了些酸梅放进嘴里品尝。


    “嗯，味道不错。”


    吴筱筱跟她说过，无常们最喜欢吃酸的，秦羽知道今后的工作难免要和无常们搞好关系，因此特意准备了好多酸梅。


    “大哥，F市死亡率这么高，你们一定很辛苦吧？”


    大哥闻言面露苦相，抱怨道:“是啊，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收人，一刻都不得安宁，烦死了。本来老大说今年要扩招的，结果大家一听我们组活多又总出差，根本就没人愿意来，现在可好，新人没来，旧人倒是跑了不少！唉，再干一年，攒够了绩效，我就能升职了，到时候只要负责统计和分配任务就行，再也不用吃这种苦了……”


    “师傅！我没你可不行！”矮子稍矮些的无常听完这话，哭丧个脸，舌头上的口水滴滴答答的，一副要哭的样子。


    “说了多少遍了，绳子不是这么打结的，要这样多绕几圈！”


    正说着，无常大哥腰间类似BB机的装备响了。


    “小四，这人我来绑就行，你先去城南一趟。”


    小四听后乖乖放下绳子，从阳台飘出去了。


    秦羽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只见阳台上那个红色的灯被他摘了下来，接着在腰间的装备上像扫码似的比划了一下。


    “嘀……系统已更新，XXXXX单已完成。”


    “死了么接单成功！地址在XX街道XX小区……”


    小四离开后，秦羽飘到阳台，伸着脖子左右看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昨晚……她应该是搞错地方了。


    顺着阳台进去就好了，为什么当时非要穿墙呢？


    ……


    也就是说，她在隔壁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思，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正主原来在这呢！


    怪不得刚才她要休息时铃声一直在响……


    什么洞察力和行动力超强，秦羽此刻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对了，你在这里干嘛？”


    “我……”秦羽认为现在不能说实话，否则这事搞不好会在无常组传开，会给她们人间特别行动小组蒙羞的，“呃，我晚上闲着没事，出来溜达溜达。”


    无常大哥没再说什么，低头一顿忙活，几分钟后，那男人被五花大绑扛在大哥的肩膀上。


    “真沉啊！”


    秦羽仔细看了看那男人，他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出头，可能是被死后的世界吓傻了，此刻眼睛闭得紧紧的，装作晕倒的样子靠在无常大哥身上。


    秦羽很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可无常大哥压根没给她时间，腰间的BB机又响个不停。


    “姑娘，酸梅很好吃，有缘再见吧。”


    无常大哥法力无边，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房间里有股浓浓的血腥味，秦羽很不喜欢这种味道，可为了练习调查能力，也只能捂着鼻子在房间里找寻男人轻生的根本原因。


    文书里有写，能救的则救，实在救不了的就记录死亡原因，等收集的情报够多了，秦羽打算好好写份《当代人类死亡调研报告》。


    这个房间的整体感觉和隔壁相差很大，看得出隔壁帅哥是常住在这里的，房间里必需的生活用品全都有，而这里则像廉价酒店一样，除了一块毛巾，一双拖鞋，一卷卫生纸外，找不到其他生活用品，冰箱里有股发霉的味道，里面的食物已经过期许久，衣柜里只有两件衣服和一双鞋。


    阳台旁的书桌上散落着几张纸，借着月光，秦羽拿起表面的那张纸，上面的文字娟秀整齐，又不失笔力，见字如见人，秦羽觉得这个男人属于心思细腻，做事认真型的。


    “爸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不能替你们养老送终了……我很努力的想要在F市闯出一片天，想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我终究没有做到，还拖累了你们……我太累了，先走了……不要怪莉莉，我的死跟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张鹏绝笔。”


    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选择这么暴力的自杀方式，秦羽不敢想象男人父母赶来认尸，看到遗书时的绝望场景。


    莉莉又是谁？


    带着一脑子的问号，秦羽将抽屉里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期间男人的手机响了几次，秦羽用男人的指纹打开手机的密码锁，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没办法，这是她的工作。


    天亮前，秦羽终于理清了一切。


    十二年前，张鹏被F市最好的大学录取，并选了当时最热的计算机专业就读。


    八年前，张鹏顺利毕业，在F市一家科技公司开启职业生涯。


    五年前，张鹏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50w，加上父母的全部积蓄50w以及亲戚们的借款20w，总共120w，作为首付在F市买了套房子，面积只有六十多平，总价三百六十万。他向银行贷了240w，分三十年还，每个月大概一万五，这五年来，他白天在科技公司干一份正式工作，晚上九点回家后再接一些外包的兼职做，每个月的工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用来还贷款和亲戚们了。


    同年，他和喜欢已久的莉莉结婚了，两个人在偌大的F市彼此有了依靠，他们很少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几乎都是在公司食堂解决，他们几乎不出门旅游，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周日窝在家里追剧打游戏。


    一年前，莉莉意外怀孕了，莉莉从事的工作要三班倒，不适合养胎，张鹏劝她辞了职，在家安心休息。可没几个月，张鹏所在的公司因为效益不佳，开始降本增效，实行“广进”计划，他本以为自己的绩效一向是组里最优，裁员的大刀不会砍过来，可没想到他们整个小组都因为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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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更的原因被优化了。


    家里没有一点存款，张鹏顶着压力跟父母拿了一些，但父母的那点钱勉强维持生活还行，要还贷款可谓是痴人说梦，后来他没办法，又厚着脸皮和老朋友老同事借了一些钱，勉强维持着月供。


    半年前，他因为大环境不好，一直找不到工作，被父母和莉莉逼得脱下孔乙己的长衫，开始开专车，如此辛苦的他没有换来一丝家庭的温暖，没多久他发现莉莉偷偷把孩子打掉了，还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


    两个月前，莉莉提出离婚，他没脸再留住她，只好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从那以后，他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银行的催款电话每天早晚都会如期而至，不得已他只好将房子挂牌出售。


    半个月前，他终于把房子卖掉了，总价却只有一百六十万，已经把所有钱都还给银行，还倒欠银行六十多万，这还没算这些年他欠亲戚的钱和自己每个月还的钱。


    就这样，张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彻底崩塌了。


    带入一下，秦羽多少可以理解他一些了，但他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欠的钱其实不算非常多，努力几年还是可以还清的，为什么非要死呢。


    阳台门突然被风吹开，桌上的遗书从秦羽面前飘走，在空中旋转了几下后突然坠落，最终掉在那摊血泊中。


    秦羽望着地上那男人的肉身，心里觉得堵得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射在桌子上，秦羽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被撕碎，又被耐心拼好的B超单，图片上有个像豆芽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秦羽知道那是什么。


    可能这才是压倒张鹏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哀莫大于心死。


    可惜了，这么好的阳光，他今后很难再看到了。


    *


    离开之前，秦羽飘到男人身边，戴上发夹。


    她的手有了人类的体温。


    男人的额头冰凉，她小心翼翼的帮他合上双眼。


    听筱筱说，人如果死不瞑目，魂魄的戾气就会很重，这样的人到了地府会不太安分，总是想回到人间作孤魂野鬼，要想再进入轮回可要遭不少罪呢。


    “砰！”


    门突然开了，秦羽摘下发夹，瞬间化于无形。


    咦，是隔壁的帅哥。


    此刻的他和昨晚很不一样，黑衣宽松卫衣配蓝色破洞牛仔裤，看起来超酷。


    还好要死的不是他，不然秦羽还真有那么点心疼和不舍。


    帅哥破门而入，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后，放在嘴里的油条没松，还使劲咬了几口，直接咽了。


    秦羽不禁在暗处拍手称赞：“……好定力！”


    “喂？这里是XX小区XX栋XXX室，有人死了，快点派人来看看。”


    秦羽从阳台飘走，这里没她的事儿了。


    可恶，第一天出任务，就搞了个大乌龙。


    蓝哲双手插兜靠着墙，望向阳台的方向，点了支烟。


    看着烟圈缓慢上升，他轻声哼唱。


    “等待，我随时随地在等待，作你感情上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