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唐棠是被吵醒的。


    简单洗漱后，她来到主厅，正好看见赵娘子被一群衙役匆匆带走。


    小翠则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棠疾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翠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唐棠，脸色十分难看：“大小姐......”


    怎么回事？唐棠没有问出口。


    想必是孙四招了供。


    不需细想，也能猜到他在牢中的遭遇。应当是抵不住审问，将赵娘子供出来了。


    唐棠呼出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安慰小翠。


    赵娘子和她终究是敌非友，她被逮捕，唐棠肩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


    “唐顺呢？”唐棠问道。


    小翠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大管家一早就出门了。”


    唐棠蹙眉。都这时候了，他不在家帮忙稳定大局，还出去干什么？


    “大小姐，厨房给你准备了午膳，你可以先用着，小翠还有事要忙，就先退下了。”


    说完，小翠也不等唐棠反应，转身就进了后花园，瞬间便没了踪影。


    “哎！”


    见她头也不回，唐棠只好先去饭厅用膳。


    正吃到一半呢，一群衙役冲进来开始搜查。


    也是巧得很，领头那人正是唐棠昨日在县衙里的领路人。那人也是个自来熟，见唐棠竟然这么淡定，府上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还在埋头苦吃，便和她寒暄起来：“唐小姐，怎么这会儿才用膳？”


    “哦，我起得晚了些。”唐棠道。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你们怎么将赵娘子抓了？莫非……她就是杀害我娘的凶手？”


    “大差不差吧！那孙四已经全都招了！赵娘子这次，跑不掉咯~”


    “孙四说了啥？”唐棠问。


    “具体我不能说，总之孙四承认了自己作伪证是受赵娘子指示，所以钱县令特批，命我等前来贵府进行搜查。”


    “您请便。”


    他们搜查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何况被杀之人还是“自己”的母亲，唐棠没有立场制止他们。


    这次有了孙四的证词，衙役搜索起来也不再畏手畏脚了。


    唐棠吃完饭后，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他们先是搜了赵娘子和唐夫人的卧房，随后又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唐棠心下一突，赶紧跟了过去。


    她随着衙役们走进灵堂，见棺木紧闭，想来是宋玉韫走时将它恢复了原状。


    唐棠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有人问道：“头儿！这棺木……”


    唐棠咽了咽口水，转头去看那个领头。


    那人朝唐棠笑了笑：“唐小姐放心。”


    又冷下脸来斥责那名下属：“这可是唐大人！岂能不敬！”


    灵堂里除了一桌香案、一副棺椁外，其实什么也没有，搜查的人于是也只做做样子，随便地转了转，便又离开了灵堂。


    “待会儿升堂，唐小姐会去吗？”步出灵堂后，那领头的衙役突然开口问道。


    唐棠闻言猛地转头：“待会儿？！”


    这么快？！


    “证据已经足够了吗？怎么这么仓促？”


    领头人说：“既然大人说了要升堂，那应当是证据确凿了吧。毕竟是唐大人府上的命案，可不敢懈怠。”


    他有些纳闷：“唐小姐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我只是觉得太过仓促。”唐棠扯了扯嘴角。


    虽然知道这钱县令是个草包，可她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儿戏。


    看来还是上次吃的教训不够多。


    “那何时开审？”


    “约莫在申时吧！”


    ·


    衙役们搜完离开了唐府后，唐棠独自坐在正厅里出神。


    空空荡荡。


    没想到自己来这时代才两三日，就见证了这偌大的唐府一步一步走向没落。


    赵娘子被抓后，原本仅剩的几个扫洒也都不见了踪影。


    “跑了也好，我可没钱给他们发工资。”


    唐棠揉了揉额角，突然想起消失了许久的小翠和唐顺。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二个全都不见了？莫非和那群长工一样，都跑了？


    不可能吧？……


    “小翠~”


    “小翠？~”


    唐棠起身走向后花园，边走边喊。


    奇怪，她明明记得小翠当时是往后花园走的啊？


    虽然她和小翠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据她观察，小翠对赵娘子应该还算忠心，性子也比较安分，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才对。


    唐棠在后花园里一边喊着小翠，一边转悠。


    遇见开着的房间，便探头进去看一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厨。


    一个突然窜出的小胖孩将她撞了个满怀。


    “谁？！”


    “哎呦！！！”


    两个人同时喊了出来。


    小孩揉着脑袋，有些抱怨地抬眼看向唐棠，随即一愣：“棠姐儿。”


    “你是谁？”


    听到唐棠的问话，小豆丁猛地后仰。


    “棠姐儿，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唐棠挠了挠脸，有些心虚地又说起她那套哄骗人的说辞。


    小豆丁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地，呆呆道：“所以你变聪明后，连我都忘记了吗？”


    “嗯！我谁都不认得了。”唐棠答。


    “我是唐承远。”小豆丁挠挠头，“小名…小名就不说了。”


    “哦！”唐棠见他人小鬼大，故意逗他：“那你几岁啦？”


    “我六岁了。”


    “你来厨房这儿干什么呢？”


    见唐棠提起，唐承远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低下头捂着肚子，狠狠咽了下口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


    唐棠垂眸，试探道：“那你娘呢？”


    他应该就是前两日唐棠在府上只看见背影的那个小孩，赵娘子的亲生儿子，也是唐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


    唐承远沉默半晌，就在唐棠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道：“她被官差带走了。”


    唐棠长出一口气。


    果然是他。


    唐棠又问：“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小翠？”


    唐承远摇头。


    “哦。”


    两人陷入了沉默。


    “棠姐儿，你带我去街上寻些吃食吧？”


    咕咕咕~


    也是赶巧，小孩边说着，肚子边奏起了曲儿。


    唐棠离得近，自然便听到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咳！”虽然小孩子长得挺可爱，但唐棠这会儿实在是没空带他。


    唐棠蹙起眉头拒绝道：“我等下还有事要忙，你有零花钱不？”


    唐承远有些沮丧，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唐棠说道。


    “啊？”


    “反正南化县这么小，你都六岁了，自己出门买点吃的应该没问题吧？”


    小时候因为学校离家很近，唐棠从七岁起就已经自己步行上学了，他已经六岁了，自己上街买点吃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小朋友十分震惊地看着唐棠，显然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从棠姐儿的口中听到这么冰冷的话语。


    ?


    烤饼摊子前。


    唐棠有些焦躁地抱手跺脚，第三遍问老板：“还没好吗？”


    “马上、马上！”


    她抬起头看向太阳。


    太阳已经很斜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开审了！开审了！”


    “快快快！走！”


    “哎！你们上哪儿去啊？”


    “听说唐家那案子要审了，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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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去！”


    街边人流突然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过路人无心的话语就这么传入了唐棠的耳中。


    伴着饼子的香味越来越浓，唐棠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痛了。


    太紧张了！


    “来！姑娘，你的饼子好了。”


    “哎！”唐棠马上将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饼子接过，转手递给眼巴巴看着她流口水的唐承远。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


    于是看向埋头苦吃的唐承远：“喂。”


    唐承远傻乎乎地抬头：“？”


    “结账。”


    唐承远又愣了愣，但随即还是听话地在他的小荷包里掏了掏，掏出好几枚铜钱。


    结了账，唐棠由衷地松了口气：“好了，这下你能自己回家了吧？”


    她要去衙门，自然不可能再带着这小鬼。


    唐棠转身欲走，衣角却突然被拉住，唐承远声如蚊讷，但在嘈杂的街市里，还是准确地传入了唐棠的耳中：“能带上我吗？”


    唐棠没有回头。


    半晌后道：“我要去找小倌玩，你也要去吗？”


    “骗人，我知道你要去衙门。”


    唐棠转头，无奈地蹲下看着他，哄道：“衙门又不好玩。”


    见他不说话，唐棠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知道了，你想去衙门找你娘对不对？”她摸了摸小屁孩的头：“你娘晚上就回来了。如果到时候她知道你跑出来，肯定会生气的哦！”


    唐承远摇头：“她杀了大娘，还被官差抓走了，肯定回不来了。”


    说着摇了摇唐棠的手，还瘪着嘴忍住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掉下：“她要死了是吗？求求你，带我去见一见她吧。”


    唐棠沉默了。


    古代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


    唐承远见唐棠不吭声，以为她不肯答应，又笨拙地将手上的饼子交给唐棠，掏起他那个缝得歪歪扭扭的荷包来。


    那荷包口做得格外的小，唐承远越急，越是掏不出来，最后干脆将荷包解下来，一整个放在唐棠的手心里：“我把零花钱全给你。”


    “棠姐儿，求求你，带我去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唐棠突然冷下脸来，站起身盯着他，无情地说道。


    “你娘杀了我娘，我为什么要帮你？”


    唐承远呆呆地站着，对她突然的变脸不知所措。


    “对不起……”他擤了擤鼻子，努力瞪着眼睛框住泪水，但却还是不争气地让它掉了下来。


    即使唐承远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熟，但面对唐棠的质问，他也只好无措地流着眼泪不断道歉。


    唐棠其实并没有生气。


    毕竟审判结果还没出来，赵娘子是不是杀人凶手还未可知，但不论结果如何——哪怕她真是杀害唐夫人的凶手，她都不可能忍心让一个六岁的小孩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审判。


    装成熟的小屁孩眼泪一流出眼眶，就开始哗哗地哭个不停，唐棠没法，只好心软地带着他又折返唐府。这次他没再吵着要去县衙，只是自己躲进了被子里，闷声说道：“对不起。”


    ?


    等唐棠赶到县衙时，庭审早已开始。


    她挤进人群里，一路艰难向前，幸好有许多眼熟她的百姓自发地让路，她才终于来到最前排。


    一打眼，便瞧见赵娘子站立在公堂之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位置。


    只不过，上次在这里被审判的人是她。


    “这女人终于被抓了。”


    “我早就说了，她一看就不是好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唐棠侧目。


    又是先前那个知道很多唐府秘辛的吃瓜群众王婶。


    堂外众人口水飞扬间，堂上的庭审也逐渐进入了正题。


    钱县令抬手将惊堂木一敲：


    “传证人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