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遮盖

作品:《妻逃

    照理来说,丹红是拽不住王槊的。


    可要是和丹红犟上,拉扯间保不齐会摔倒负伤。


    是以王槊乖乖停下脚步,只是人侧着身,不肯正面对丹红。


    丹红岂会让他如意?


    这会儿她偏要刨根问底,扯着王槊的袖子凑到他衣领前。


    丹红的目光在看清方才那一瞥的情形后,定在其上久久不语。


    只见一道宽约两指的疤痕横亘在王槊喉间,突起的喉结近乎撕开,如同高山上的岩骨崩塌,支离破碎的模样比眉骨的伤可怖百倍。


    ——难怪。


    难怪王槊的声音比从前沙哑低沉许多,稍一提高声调便有破音趋向。


    丹红现在已经顾不上任何撇清关系的想法。


    她紧张地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可面对刚刚伤愈的地方,又生出几分胆怯。


    微凉的指尖从刚刚愈合的伤处上轻轻拂过,欲碰又止的行为背后蕴藏的怜惜之情,令心脏剧烈跳动的王槊情不自禁做出吞咽的动作。


    于是喉间伤处微颤,看着更是可怜。


    “疼吗?”丹红轻声问。


    王槊沉默了半晌,终于哑着嗓子说:“不疼。”


    “你声音低哑是因为这伤吗?”丹红又问。


    刚刚是因为伤,现在不好说。


    王槊可疑的顿了下,而后答:“伤还没好全。”


    这个有点答非所问的答案没有惹来丹红的怀疑。


    也许再精明的人,总会有关心则乱的时候。


    她只道:“既没有好全,如何能不疼?”


    王槊心中那点浅薄的喜悦已经被愧怍完全冲散了。


    他抿了抿唇,道:“我去换件衣裳。”


    可丹红另一只拽着王槊的袖子,始终没有松手。


    ——方才分明是她想甩开王槊的。


    这会儿又看他于心不忍了。


    “走吧。”丹红越他半个身位,一面往前走一面解释,“你初来乍到,我怕你惊扰到贵人,就受累为你带一段路。”


    身后传来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王槊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丹红心里记挂,行一段路便偏头瞥一眼他的神情,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实在看不出他状态如何。


    好在这段路算不得多远。


    那是一座无人常住的小楼,因位于宴席花园附近,便配有几名内侍,照应往来宾客。


    毕竟酒席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见丹阳县主领着面生的贵客上门,虽然尚且不知对方身份,但见人高马大的气派模样,也知他并不寻常,忙上前行礼。


    丹红挥挥手,指着王槊身上洇湿后颜色变深的衣物,令内侍带他去换。


    本就是为接应宾客设置的人员,自然也准备了更换的衣裳。


    不过这种带路的活一般由宫女做。


    可惜他们离群,丹红只好代劳。


    王槊被引到楼上更换衣物,丹红则在一层的小厅中饮茶暂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瞧不到碍眼的伤,丹红那被焦虑笼罩的心慢慢恢复些平静,开始责怪她没事找事起来。


    本来就不想和王槊同进同出。


    得,现在宫里到处都是目击他们形影相随的宫人了。


    都怪王槊。


    可那道骇人的伤疤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丹红便连那点迁怒都舍不得丢到毫不知情的王槊头上。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直到下楼的脚步声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撵跑。


    丹红抬头看向换好衣服的王槊,微微皱眉。


    宫里提供更换的衣裳自然都是好料子、好做工,玉带一束,王槊这样粗糙的汉子都显出几分儒将风采。


    只是本朝衣物制式不流行高领。


    王槊这一身鸦青的圆领袍将喉咙上的瘢痕暴露得一览无余。


    丹红想到王槊今日特意穿着高领的衣裳,在自己发现他喉咙的伤痕后那副急着要走的紧张模样,想来他是在意这道伤的。


    毕竟死里逃生,或许这伤会提醒他负伤那日的惨烈。


    抑或是刚刚落痂的伤口还对外风有些敏感。


    她想到这儿,起身向王槊走去,并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条一指余宽的绸缎。


    走到王槊近前,她道:“低下来些。”


    王槊从善如流,乖乖低下脑袋,任由丹红将冰凉光滑的绸缎绕到他脖子上。


    虽不够宽,但好在够长。


    丹红绕了两圈,堪堪遮住王槊脖子上的伤痕,而后指尖一挑,在他脑后系了个精致漂亮的活结。


    挨得太近,丹红身上泡了一宿积攒下的各种香料味便气势汹汹地冲上来。


    不过王槊大抵是有一只狗鼻子,竟能从这堆乱七八糟的香味中嗅到独属于丹红的气味,无法言喻的味道,于王槊而言是甜的,胜过这世上一切水果花蜜的甜,从鼻腔流淌到喉咙,连正在愈合的伤处产生的不适感也烟消云散,于是他的面上呈现出宁静安然的神色。


    可惜丹红的动作实在利索。


    几息间便系好绸缎,带着那股能抚慰心神的气息抽身离开。


    王槊下意识伸手抚过系在脖子上的绸缎,试图从里边挤出一点从丹红身上沾染的气味。


    丹红却误会了,没好气地说:“全给你盖住了。”


    不过她这忽如其来的脾气倒不是因为王槊升起的,恰恰相反,她在生自己的气。


    ——真是多此一举,合该叫一旁的内侍来系这条绸缎的。


    也不知道怎么脑子就一抽,亲自上这个手。


    或许是怕内侍没轻没重,叫王槊的伤不舒服吧。


    若是一旁的内侍知道丹红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教养的,岂会下手不知轻重?


    丹红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真是把王槊当成一个瓷娃娃了。


    瞧他刚刚在假山后边圈住自己的动静,哪里像个重伤刚愈的人?


    只是这伤确实叫丹红在意到不行。


    她实在不敢想象,王槊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时候,喉咙上到底是如何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先时问丹红“还不够吗”。


    丹红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里难受。


    你要是命都没了,够不够的,难道就指望我抱着你的牌位痛哭流涕一场吗?


    她才不会哭。


    她还要指着牌位大骂蠢货。


    ——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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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这样想,可正面对着王槊呢,便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走吧。”丹红扭头,“这场接风宴是为你举办的,你若再不现身,圣上真要派人出来找你了。”


    王槊忽然问:“婚期是明年开春吗?”


    丹红顿了一下。


    其实她也不清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不过是先前试图叫他死心时信口胡诌的。


    见她沉默,王槊显然误会其中意味,只当她是冲自己这伤的几分薄面,不想现在与他讨论这桩婚事。


    但他实在耐不住,轻声询问:“不嫁好不好?”


    丹红无奈地说:“全莫都知道我与叶家定亲了,这时候悔婚,我又将如何自处?”


    她垂眸道:“叶复川是个很好的人,我会过得很好。”


    王槊不说话了。


    丹红不知这副沉默的躯壳里正翻涌着怎样猛烈的醋汁儿。


    ——他好什么?


    他哪里好?


    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从前对父亲给丹红使绊子无能为力,现在族中对丹红不满积怨,他又只能躲在官署避事。


    委实废物。


    虽从未踏足莫都,王槊却早早将叶家家私打听个遍。


    他此生少有的几次以最大恶意揣度别人的行为,几乎都用在叶启泽身上。


    可惜没有长能言善辩的嘴,没法在丹红身边吹一吹耳畔风。


    二人沉默无言地来,又沉默无言地去。


    及至半路,便遇上皇帝派出来寻找王槊的内侍。


    见丹阳县主同骁骑将军一道,内侍也稍作好奇之色。


    王槊正忖度着如何解释撇清关系,便听丹红道:“原是故乡旧友,我先时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今日遇到也很是惊奇呢。见他衣裳不知怎么脏污,便领他到前边换了身衣裳,耽搁些时候。”


    内侍闻言,也是知道丹红在北州出生的往事,遂笑着客套几句。


    倒是王槊忽偏头看向丹红,瞳子里泛着莫名的光彩。


    丹红一瞧便知道他那得意尾巴又翘起来了。


    真是得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丹红如是腹诽,她的嘴角却不知不觉勾起了些。


    二人先后返回宴席的时候,主位上的皇帝显然已经从内侍处得知他们此前的去向。


    一国之主举杯庆贺此战大捷,在场官员及家眷也纷纷起身向战功赫赫的骁骑将军表达由衷的敬意。


    在声声锦绣称赞中,丹红偏头看向王槊,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于是山呼海啸的恭维声也渐渐远去,耳边只留下渐渐鼓噪的心跳声,惊得丹红急忙低头啜饮一口淡酒。


    宴席的后半程,二人再无任何直接接触。


    离席时,丹红最后瞟了眼不远处的王槊,转身上马车。


    王槊却不着急离开,站在原地同来去的官员寒暄两句,因他话少,很快便没什么人陪他一块在这儿站桩。


    “将军?”


    跟随他的副将实在奇怪。


    将军自拆了纱布后,就没管过喉咙上的伤,今日不知怎么,也不顾秋老虎的闷热,特意换上件高领的衣裳遮盖,现在更是娘们兮兮的搞了条绸布系在脖子上,跟羞于见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