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得正是搅完浑水的李明月。


    莹白的脸蛋在日光下泛着神采，步履轻快，若不是人看着，下一步能跳到天上。带着丹杏和桃石，行过三两人高的朱墙绿瓦。


    忽而听到熟悉声音在后面叫她们，一回头，是宁嬷嬷。


    “郡主，郡主留步。”


    宁嬷嬷几步追上来，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担忧道：


    “娘娘今日留老奴看药膳，那药膳不放心经于他手，故而也没跟着去宴席，谁知竟出了这等子荒唐事。郡主没事吧，可有伤？殿上真动起手来了？”


    “五殿下要冲过来，被小侯爷给拦下了，我没事，嬷嬷，放心吧，我一点儿没吃亏。”


    “老奴担心的就是这个。”


    宁嬷嬷竟愁得如六七月的阴雨，“郡主自小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若咱们是寻常官宦人家，定是捧在手心里，长辈看顾着，什么亏都不会叫您吃的。可咱们是在帝王家，就这宫里，谁没吃过亏受过苦？有些亏，是必须要吃的，娘娘不也总说您，过刚则折？”


    “不吃下一些小亏，就得丢更大的代价。”


    “就说您发现李都尉有原妻之事，怎么就不能够先跟娘娘说一声，咱们商量着对策呢？娘娘那么疼公主，难道还能饶过了李都尉？那小乔娘子，也是万万不会叫李都尉认下的。”


    李明月顺势执了宁嬷嬷的手，携她走进旁边的小亭，又拉她坐在身边，道：“那不一样。”


    宁嬷嬷疑惑：“有何不同？”


    “娘娘要考虑的，肯定是比我周全的，也正是如此，最后总会因顾忌做下一些妥协。我要的正是今日的结果，差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揭穿李高蓬，和秦佑泽公然闹翻，断了结亲的可能，为母请旨和离，每一个目的都达到了，她满意地很。


    知道她性子，又拗不过，宁嬷嬷只得叹息。见她额上还泛着微微的红，便塞给她一瓶香膏：


    “郡主金枝玉叶，肌肤一碰就红，瞧瞧这额间。”又扶着她胳膊，指着膝盖，“殿上也跪了许久罢，膝上怕是也红了。回去多擦些药膏，几日就好了。丹杏你给记着，别叫郡主不放心上。”


    丹杏屈膝应诺，将药膏收在袖里。


    李明月笑着应了，宁嬷嬷絮絮叨叨，带着宫里少有的人情味儿，想到未来，替她愁容：


    “郡主今日说的话怕也不怎么好听，娘娘也被气上了头，没拦着您。李都尉好歹是您父亲，纵使再如何对不住公主，但您还得在都尉府住着，未嫁从父……这下可，唉。”


    “说到这事，我正有一事要请嬷嬷帮忙呢。”李明月笑回。


    “我记着先皇在时，曾赐母亲公主府，原想着母亲出嫁后便移居进去，可谁想她舍不得父亲，婚后还是住进了都尉府。您是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可知道那宅邸可被收回？”


    “郡主是想？”


    “嬷嬷也说了，我今日闹这么一出，算是跟都尉府撕破了脸。纵使回去，也是看他们一家人鸡飞狗跳闹着，虽明面上不敢对我如何，背地里可少不得给我使绊子。倒不如自己搬出去，图个清净。”


    这想法虽离经叛道了些，但细细想来，也不施为个办法。


    “也好，也好。老奴记得宅子是太后娘娘管着，一直有派人看护修缮，您先住进去，收拾布置慢慢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趁都尉府的人没反应过来就办了。娘娘对李都尉的气还没消，是个劝服的好时候，咱们得把握住，郡主且等老奴一会儿，老奴替您游说。”


    她揽着宁嬷嬷胳膊，晃了晃：“那就劳烦嬷嬷了。”


    几晌过去，三人散漫地候在小亭子里，丹杏就近编了两个花环给李明月解闷，深秋的花开得有股落幕颓靡之美，簪在枝条上不敢使劲儿，怕一碰就碎了。


    “嬷嬷来了！”


    桃石眼尖，远眺着喊道。


    走近了，果真是宁嬷嬷。不知她如何巧舌如簧，竟真说动了裴太后，从袖里捧出金匙交与李明月，另取了一匣子沉甸甸的金银细软。


    “娘娘不好直接赏赐，郡主把这些都带上。”


    六个高壮的丫头跟在宁嬷嬷身后，个个英武，宁嬷嬷一侧身，指着她们道：


    “还有这六个宫女，都是会些拳脚的，放在内院里伺候。老奴本想再请一队禁卫的，可自普陀一行后宫中编制严了不少，纵使是娘娘也不能随意调动，所幸府中还留了些护院，再多请几个补补缺，也不耽误。”


    “万事以郡主安危为重。”


    想来普陀寺事变，还是如一抹浓重的暗影笼罩在皇城人心中，再过些年，一辈一辈更迭后，才能雨过天晴吧。


    李明月诚心地谢了宁嬷嬷，宁嬷嬷连忙扶住她，“这怎么受得，都是老奴该做的。”


    桃石叹：“还是嬷嬷疼郡主，考虑得如此周全，咱们想不出一丝错漏，这程再不怕出门遇上歹徒了。”


    宁嬷嬷眼睛笑得眯起来，“都是娘娘的嘱咐。”


    桃石又和丹杏一起作揖，盛谢裴太后恩，托宁嬷嬷回去复命，说娘娘体贴郡主很受得。


    她们二人变化也极大，尤其是桃石，小性子收敛不少，多了许多稳妥圆滑。有了真正发生的教训，如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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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周全得不能再周全了，发誓除非李明月愿意，否则不叫人前挑出李明月一点错处。


    好好送走了宁嬷嬷，桃石小心翼翼地结果李明月让她收起来的金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郡主，这就成了？”


    纵使是收敛活泼，小侍女鲜活的本性还是难改，桃石懵懵问：“咱们不但不用进宫，还从都尉府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丹杏，快给她脑袋一个板栗，叫她尝尝疼不疼，是不是真的。”


    李明月和丹杏被逗笑，丹杏果真作势要弹桃石圆溜溜的脑门儿，桃石赶忙捂着头躲开：


    “奴婢就是太高兴了嘛。大齐未婚娘子都不能开府，连公主府都是先皇赐给仪和公主，预备婚后住的。这么多年，咱们就盼着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处自己的宅邸。”


    “机灵鬼儿，公主府又不是郡主府。”李明月故意和她闹，“你若把牌子改了，明日娘娘就把咱们扫地出门。”


    “可公主是您亲生母亲啊，若不是当年公主随都尉嫁到李家，郡主就应当在公主府长大的。”桃石不同意，接着心疼她。


    “在宫里时，咱们先是盼着出宫。郡主快及笈了，好不容易给放出宫，可都尉府里胡姨娘那几人处处排挤您，都尉大人也偏心眼儿，在府里也不像住在自己家宅院，反倒像寄人篱下。就算公主府不是郡主府，可咱们也是能自己做主。”


    桃石凑到李明月跟前，从下往上眨着圆杏眼看她：“自己做主诶，奴婢想想就替郡主高兴。”


    李明月被她话中暗含的自由感染，先是一怔，像突然被不熟的青杏酸了一下，后知后觉，仔细咂摸，品出甜味儿。


    若没有尝过那团酸，这缕甜绝不会刺激地口齿生津，欲罢不能，混着酸的甜，远比纯纯的甜让人心痒。


    她喃喃：“真的能，自己做主诶……”


    本没觉得如此高兴，桃石肺腑之言一传二，二传三，身后跟着六个魁梧的大丫头，一路上也未遇到任何阻碍。


    直至踏出宫门口，主仆三人还觉得恍若做梦。


    “郡主，郡主！”


    “诶诶诶，丹杏姐姐，请你们家郡主留步！”


    “嗯？文礼，怎么是你？”


    外侧的丹杏被无奈的小厮伸手一拦，险些刹不住。


    这一叫把李明月叫回了神，她疑惑地歪头，四下巡视，果真在不远处小巷口看到一架低调的马车，深宝石蓝的帘子，文竹在前打马候着，脚尖点地，不时警觉地抬头。


    文礼朝马车那向，偏过一弧角，对李明月小声示意：“郡主，小侯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