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彼岸

作品:《[五夏]命中劫

    【彼岸】


    【这是你所希望的世界吗?他睁开眼来,入目的是一堵高墙,由他亲手砌成,血与尸体都被埋在最下面,无声无息,就此沉没。


    夏油杰记得那些面孔,可恨的、害怕的,无辜的。


    ——谁都不无辜。


    他辩驳最后一个形容,咒术师与诅咒师,术师与非术师,人与咒灵。这个世界一团糟。普通人仍能无知无觉地安然享乐,而特殊的人里却总有为他们死去的尸体。


    这何等不公,他想。】


    “他怎么就这么认为了?明明我们都是咒术师,背负着同样的责任。”虎杖悠仁语气急急地开口,哪怕在最开始他们就已经见证到了极恶诅咒师犯下的罪孽,但当他们拼凑出年轻的黑发咒术师的模样,并不完整,可那句咒术师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的话,确切是发自真心的。以至于学生们当下一时没法接受这转变。


    “来自普通人的伤害。”夜蛾正道只能想到这一点,不然就依照他们所了解的,年轻版的夏油杰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原先盘星教和诅咒师的观影中,他们只能察觉他对术师同胞们格外的偏袒。


    但现在,还露出了更深的一面。前特级咒术师对普通人的厌恶,用恨形容也不为过。


    五条悟则在审视了几秒后,用那种很风轻云淡的口吻说,“叛逃挺好的啊,不用出任务,也不用搭理烂橘子。杰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顿了下,有点郁闷以及不满之意继续开口,“只是不知道另一个我是怎么想的。”


    是的了,隔壁的最强咒术师居然没有跟着一起叛逃。反而老实地留在东京高专当了一名教师。仅仅只是窥见三年青春的一角,他们也清楚【五条悟】对他挚友的喜爱与依赖,更别提六眼神子那眼高过顶、随心所欲的臭屁性格。


    家入硝子此刻也有些揣摩不出另一个白发咒术师的想法了。不跟着叛逃的话,那就代表着要承受长久的痛楚。她想起那个风雪中独自一人的行刑者,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他说。


    这句话该如何诠释?


    他人的生死他不能定夺,那最强自己的叛逃呢?他想要叛逃的话,没什么人能拦住他,更何况夏油杰也在另一条路上。但事实并不全然会如此,用简短的话概括出来就是,让大多数人私以为更有可能离经叛道的六眼神子,最后反而站在了对的一方。


    这可真不五条悟。她想。


    而对于夜蛾正道那时说的话,家入硝子心里其实一直就有隐隐不安的感觉。但那个说再等下一个冬日的白发咒术师,在一人的生死并不由他掌握的前提下,是绝对不可能亲手杀死那人的。


    那可是夏油杰。


    【这些年来,他都在筑起同一面墙,夏油杰知道墙的背后是什么——咒术师——师长——同伴,那是他曾经拥有的,也是后来他选择抛弃的。


    在十七岁之前,很多人真心地、或者恭维地跟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断言过,你一定前途光明。那么有能力、又坚守着正论,哪怕说这些话的人当中,有些心有不甘和嫉妒,也无法否定在这两者的基础之上得出的这个结论。


    前途光明。


    曾经的夏油杰并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中的期许和深意,对此只会一笑而过。他并不在意虚名和那些高大上的东西,非咒术师家庭出身的他很清楚自己选择当一名咒术师是为了什么——强者——责任——性命。有更多的人命担负在他们的肩上。这条路走来夏油杰付出的艰辛比常人看到的还要更多,他既不是咒术界世家的后人,也不参与进咒术界内部的拉帮结派。


    但他并不孤独,有师长、同伴都与他一并走在同条道路上。这使得夏油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时,感觉还不坏。那时年轻的他,早早地成为一名特级咒术师,位于实力顶端却不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还有挚友、有同期、有后辈,他以为一切都会更好,这个世界也会更好。


    那时的夏油杰曾断定前路必有种种磨难等着他,却年轻而无所畏惧。


    只求无愧于心。】


    曾经的极恶诅咒师与当下年轻的学生差不了多少,他们都有可靠的师长,这里单指实力靠得住,可托付信任的同期,夏油杰投入咒术师这个身份的感情与付出不比他们少,甚至更多。


    剖开夏油杰的内心来看,这个人就如他人印象中那般,是个坚守正论的学生,值得信赖的前辈,足以托付感情与性命的同期。


    只是,夜蛾正道轻轻地摇了摇头,将所有的惋惜与遗憾化作一句话,“谁也没有料到之后会是这样。”禅院真希把结果挑明,“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叛逃。”最强咒术师没有,女医师没有,连夏油杰自己也没有。谁会想到这样的年轻咒术师,算是落了个孤身一人、声名狼藉的下场呢,与曾经并行一路的同伴立场相对,背离过去咒术师的责任。


    有果必有因,他奉若信条的理念被摧残,“非咒术师在其中显然不无辜,那么其他人呢。”


    这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也想知道的。


    “前途光明。”白发咒术师咀嚼着这四个字,放在当下来看只觉得荒谬可笑。只求无愧于心,但明明按照他本人曾经的设想也与校长的、同期的,后辈的都差不到哪里去。在前方等着他的命运好像因这个人所求而注定好了的——注定现实会与之相反。


    “我们并不期许他前途光明。”


    女医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其他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很伤人。


    血液的粘稠感仿佛还残留在【五条悟】的手上,最强咒术师的眼前又闪过那片猩红,他缓缓眨了下眼,才接着女医师的话继续说,当下被剖开内心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我所求更多,”白发咒术师笑了下,却有自嘲的意味在里面。


    “又希望他无愧于心,又不愿让他离去。”


    【五条悟】知道,在他举起的屠刀落下时,就再无可能。


    【后来他将一切抛弃,也只是求个无愧于心。墙的背后是什么,不是光明前途,是他曾经的挚友、曾经的同期、曾经的师长以及后辈。许多熟悉的面孔望向他,而夏油杰却用这堵墙作为遮挡物,阻隔他们的视线、不愿再见。


    他并不觉得后悔,只觉得长久的痛楚与疲倦。年轻的那个自己好像早已死去,被如今的极恶诅咒师亲手杀死,不念往事不复过去。但无论是五条悟、家入硝子还是夜蛾正道仍然存在着,与那过去相连的他们只是存在,就告诉了夏油杰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筑墙的人不能摒除一切情感干扰,但能将那堵墙砌得看似无坚不摧、无人跨越。


    这样的话,便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存在过吗?


    当然不。


    家入硝子曾当着夏油杰的面说他容易心软,很多事情上即使他傲慢得和五条一样不肯低头,但他们两个中夏油杰往往会是先后退一步的那个,把当时他们俩吵得直接上手打了一架的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那是悟。那时夏油杰说了这样一句话,再然后呢——然后。


    有些事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他在新宿与五条悟对峙的时候,他站在面前,那双苍天之瞳直直地望向自己,索问一个为什么。


    即使夏油杰曾对五条悟说正论,说强者要帮助弱者,说咒术师的责任就是要拯救非咒术师。


    但有些事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悟,那并不是打游戏操作人物向左向右而起的争吵,也不是争论谁先在切磋中把教室给砸了的问题。


    他人口中的前途光明也好,高专熟人的设想期许也好,你我之间的所有,在现实面前也都得让步。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是非咒术师的罪孽,亦是他的罪孽。】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他的困扰,他的痛苦,那么深刻,那么字字诛心。无论是最强咒术师、女医师、曾经的师长以及后辈,还有极恶诅咒师,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创伤与痛苦,他们拥有又失去,他们希冀又破灭。


    “他上一刻仿佛都还在笑着,满怀希望地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变得更好。”虎杖悠仁攥紧了拳头,每说出一个字都感觉有美好的东西在破碎。


    “有人死去,而被保护者反而成为了元凶。”七海建人说这话的同时,脑海里闪过一张年轻却早早死去的面孔。那些因普通人所生的负面情绪而产生的怪物,非咒术师的罪孽全在于此吗?他很快就否定了,或许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但绝对不止于此。


    白发咒术师缓缓地眨了下眼,即使此时他的眼睛酸涩到难以忍受,也没有人再会轻轻地安抚他了。“他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无论是叛逃前还是叛逃后,夏油杰将自己的痛苦全部收敛起来,不让人瞧见半分脆弱。以至于当时的六眼神子没能看到他的痛苦,也没能听见他的呼唤。


    如果他在年少时发觉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至少,【五条悟】希望当时的自己能在那里,能多陪伴在杰的身边。那个夏天对他来说也不会那么难熬,不必独自一人度过。


    “我并不是真心想保护普通人,他们的生死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我只是,”他的视网膜上曾长久地留有一个人的模样,那时的白发咒术师不理解那些理念、那些正论,却知道那是普世所追求的美好,一个温暖的灵魂。“我想证明曾经的他是对的。”


    拯救弱者、保护非咒术师,会让这个世界更好。也许过程会很长久,但在有些事上,结果并不是最主要的,往往是那要付出很多的过程才会导致一个好的结局。


    但这个好的结局,他们都没有等到。


    “这便是因了。”家入硝子说这话时的语气带着些了然的伤感,为什么当初的六眼神子没有跟着一起叛逃。


    五条悟一时没有说话,他比除开同位体之外都要明白自己说的这句话背后的所有含义——夏油杰选择抛下的,而自己却在之后将那些曾经的理念拾起,借以他的正论继续行他未走完的路。咒术师的责任、使命从来不是驱使【五条悟】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一个人。


    “而他值得。”五条悟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道,像在陈述比世界上所有定律都要更使他信服的一个真理。


    【极恶咒术师偶尔做梦,他的面前是那堵高墙,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与他所想的那般,无坚不摧无人能跨越。但墙面上却始终存在着一道血瘢,无论夏油杰如何擦拭,猩红的痕迹如血液般浸没进墙身,无法抹去无法视而不见。


    只是注视着它时,夏油杰的耳边就会响起那些畏惧的哭泣声、痛苦的哀嚎声,恶毒的咒骂声。就像是死去之人化作鬼魂般纠缠不休,但他并不记得所有被他杀死的那些非咒术师的面孔,在他视网膜上留有烙印的只有刺目的尸体与血液。他们之中有人在临死之前诅咒他不得好死,咒术界高层也不缺这样的存在。


    夏油杰从不认为自己会善终,不得善终的人有很多,手上沾满鲜血的他将会是下一个。


    而他祈求自己也会是最后一个,死的人足够多了,他想。


    夏油杰曾有过选择,他站在中间,一端的门大敞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大笑着,阳光就那么温和地照在他们身上,那是夏油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暖色调。只要走进去,他就好像远离了痛苦,也能毫不犹疑地笑出声来。他是特级咒术师,是坚守正论的学生,是可亲可靠的前辈,是值得托付情感与性命的友人。他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可是,可是,悟。有些事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夏油杰只需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那些顺着一道门缝流出来的血液与罪孽,那扇门紧闭着。但他知道那后面有什么。天真而惨死的星浆体,死去的年轻后辈,关在笼子里的双胞胎姐妹。他们都有名字,这些面孔夏油杰记得清清楚楚,只需闭上眼就能浮现当时的场景。


    我不能视而不见。他们的血液时隔多年都留有余温,是那么滚烫、无辜。而记忆中非咒术师丑恶的嘴脸形成一个概念,他们害死他的同胞,他们自私他们贪婪,他们不值得被救他们不值得被原谅,他们必须死。


    偿还我那死去的同胞,创造出一个只有咒术师的新世界。


    这条路注定艰难而漫长,但是总比前方等着他的是同伴的尸体要好,要更容易接受。


    夏油杰不怎么会想起伏黑甚尔,但他会想到濒死的悟、惨死的理子、早死的灰原,被当作异端虐待的菜菜子美美子。然后是九十九由基不切实际而异常疯狂的理论。有人在其中无辜,有人在其中罪恶——非咒术师的存在天生就是有罪的。


    他们割开我们的血管,而我们终将打碎他们的胸骨。


    他们扼住我们的喉咙,而我们终将摘取他们的头颅。


    这是你所希望的世界吗,杰。


    他听见墙的另一端传来五条悟的声音,就好像他曾这样真切地呼唤过自己。


    夏油杰没有回答,只是笑起来。


    你不必明白这些,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悟。】


    “我宁愿他自私点。”女医师缓缓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但那沙哑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不稳定的情绪。


    他从未从那血与尸体中走出来,把罪责与仇恨都留给自己一份。如今的极恶诅咒师流传在外的名声杀人不眨眼,现在的他却仍旧为十多年前他人的死亡而固守在原地,既不向前,也不退后,临渊而侧。


    “可他就是那样的人。”夏油杰本该是拥有那个一切之人,他本该前途光明的。但十年前的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往后的人生中他必背负着那刻骨铭心的罪与恨,唯有死亡才得以永恒的平静。【五条悟】再清楚不过。


    那份跨越个体、借着情感相连的痛苦在时隔十年多后真正地降临在他们身上,无关他的背叛,无关他的离开。白发咒术师的苍天之瞳中映出这个属于过去的人,那些旧日的遗痕再一次侵蚀了那纯粹的蓝色,他的神情在光线下模糊不清,说话的声音浸没在周围的暗沉中。“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没有人死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五条悟】时至今日都不能对夏油杰那强烈的共情感同身受,但倒也算是如后来他所希望的那般。而新宿人潮拥挤的分离时,却让十八岁的他第一次真正知晓疼痛的感觉。有人兵不血刃地挖去他心头上的一块肉,却也有人曾信奉的理念崩塌得一败涂地。


    可是,杰。我也有始终无法忘怀的、想用尽一切去弥补的一个夏天。


    那年的夏天谁都没有做到更好,曾经互相托付真心的人一个不说,一个不听,一个不看。他们都以为不会再糟糕了,以为只要三个人都还整整齐齐,那就一定会更好,自以为是蒙蔽了所有人。在这个用情感作束缚的困局中没有一个人无辜。


    “我曾有机会的,我们都有。”女医师说,“很多话、我想对他说的所有话,都没有在那个夏天说出口。”她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来。


    “原来是这样。”夜蛾正道在众人长久的沉默中开口,谁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对一个人这样残忍,被其捉弄的后果无一不是走向极端。而夏油杰则是典型的例子。残酷的现实剥夺了与他相识的人的性命,又彻底将他曾经的信条击碎。


    “明明只要不去理会那些毫无——”五条悟说到这里却又烦躁地闭上了嘴。此刻的他看起来因情绪波动而显得更年轻了些,年轻又往往代表着无知。曾经的最强也经历过其中的一些事情,但是要十多年后现在的他回忆那些已死之人的面孔,无一都是模糊不清,轮廓早已隐没在过去之中。


    那些死亡发生的时候,他很难有太大的触动,因为弱小所以死了,这再正常不过了。无论是星浆体还是后辈,无法感受到就毫无疼痛,世界在那时的五条悟面前一切都很简单、直接。


    但这些在夏油杰身上行不通。就好比当下,这个人的痛苦让五条悟觉得很难以忍受,好像他在为他而痛着,他更愿意看到夏油杰轻快地笑起来。那情感的束缚比五条悟自以为的还要更深。


    “你知道的,他无法视而不见。”家入硝子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夏油杰就是这样的人。


    最强咒术师近乎迷茫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他也是那个束手无策的人了,既知他的痛苦又不愿放手。五条悟本该愤怒的、他本该感到背叛的,好像那三年青春切切实实地存在过,被留下来的人则应该痛恨着离开的人,明明是你告诉我强者应该保护弱者、却也是你先打破这个正论的,明明是你对我再而三的包容喜爱、却也是你先转身抛下的。我该恨你的。但是并不如此。他为那个人好像比他自己还要更痛苦而深深地无力着。


    当五条悟的问题落下时,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以异样的眼神投向他,好像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发问,对这个问题感到匪夷所思似的。最后还是家入硝子慢慢地开口,带着微微的怜悯。


    “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五条。”她再一次这样说道。


    那些早已过去。


    学生本以为重现一个人的十年前与十年后的模样,两者对比,足够让他们知晓夏油杰的曾经与现在。但并不是如此,十七岁的少年与他们差不了多少,他所经历的、他所背负的都要更多,不只是因他那过分强大的实力,还有他本身性格决定的。


    对于夏油杰来说,人死不能复生。被自己一直保护的人所伤害,那未尝不也是一种背叛。


    “这种愚昧的人哪哪都有好吗?为了这种人而赔上自己的未来,”钉崎野蔷薇咬起牙来,年轻的女孩倒在血泊里深深地刻在她的视网膜上,熟悉的愤怒再次向她袭来,但她早已比过去的自己更稳重、更看得明白,“那不值得。”


    “而杀死所有的非咒术师,这根本不可能。”七海建人沉声说道,他不相信这人不会不知道。


    “但他更无法接受一条只有同伴尸体堆积的道路。”伏黑惠说道。而他在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自觉再也无法回头,索性将所有的后路斩断。


    “如果是我们处在他同样的处境,”胖达犹豫着提出了这个问题,“会作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


    “不,不会。”虎杖悠仁摇了摇头,“我始终还记得入学的那个考验,你们也都经历过。”


    “夜蛾校长问过我们为什么想要成为咒术师,他想让我们拥有一个坚定的答案支撑我们以咒术师的身份走下去,而如果是那种偏激的人一定会被他揍一顿直到清醒为止吧。”他尽力使气氛轻松下来,其他同伴则因想起那会闹出的糗事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夜蛾正道没有说出口的是,至少另一个自己教导夏油杰的时候,肯定不是这般,不然一切都不可能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而虎杖悠仁在说完这话时,脑子里的一部分也回想起那段记忆来,从当时在场的人说过的话、发出的问,还有无言中露出的神态,虎杖悠隐隐仁琢磨出了不太一样的感觉。古怪的是,为什么夜蛾正道会这么教导?就连他自己也好像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他正要细想的时候,家入硝子却说起了另一点,“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无辜。”


    “但傲慢与好心并不应该是他受到伤害的理由。”


    有人发出了叹息。


    【“你是要挑起一场毁灭吗?”夏油杰听见他人的发问,切实地落在现实中。


    他缓缓眨了下眼,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不是毁灭,是清洗。”


    非咒术师的存在没有意义,他们自私贪婪不值得被救不值得被原谅,他们产生诅咒又死于诅咒,这才是他们本该的归宿。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哦。”他补充了一句,却在话音刚落下,就被米格尔锤了一肩。周围有人在斥责他怎么能这么无礼地对教主大人,他则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上了你这艘贼船。”


    “如果到时候我撑不住跑了,你也要记得给我加钱。”有人以善意的嘲笑声针对着米格尔,后者没脸没皮地回以一句,“毕竟那可是最强嘛,我还想留着一条命过年呢。”


    周围的声音更热闹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在喊,“别老是来蹭我们的年夜饭。”


    菅原真奈美说,“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米格尔,你可算不上盘星教的人。”听到这话米格尔就不认同了,“嘿,我也为你们夏油大人效力好吧,也算是你们盘星教的编外人员嘛,别那么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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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得怎么样,夏油?”他转而把话绕了回来,“我可是对你们的年夜饭念念不忘呢,得留条命才能陪你们吃。”


    被围在众人中间的夏油杰微笑着给予回答,“那也是我所希望的。”


    还停留在十一月份末的寒气比之前都要来得更厉害了,隐隐有下雪的征兆。今年东京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


    如我所想,这就是所有的事了。


    十二月将要来临。】


    就在最后一幕停住的时候,银幕骤然黑下。无机质的机械声再次响起。


    【系统527宣告本次观影服务结束。】


    【现在所有人即将返回到原本的世界。三——二——】


    其他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冰冷的机械声在瞬间就攥紧了他们的心脏。那些悬浮在空气中的字眼跳动了起来,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了——明明——结局尚未显露它的真面目,生与死被压在同一赌局上。是无休止地纠缠下去还是,必要有一方在其中失败。


    最后真的会皆大欢喜吗?


    【三——】


    结局将至未至之时,却被告知返回原本的世界,这怎么可能甘心。但在系统那短暂的倒数几秒内,在场所有人都感知到强烈的束缚,那力量足够颠倒空间里的所有。几乎使他们以为一切就只能这样了,这场神秘而错位时空的奇遇就要如此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而隔壁在家入硝子望过去的时候,已然是一片黑暗。


    那两个人不见了。是已经被转移了吗,家入硝子脑海里擦过这个念头,他们找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她在将要离开之时想起才踏入这里的场景,那时她、他们尚且都对另一个世界一无所知,有一个人的存在也无从得知。而当下呢,家入硝子可以说自己已经知晓所有了吗,那些遗憾,那些悔恨,那些死亡,她只是看见。


    【二——】


    难道只能看着吗,甚至现在连真正的结局还未落下的时候就要返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正轨上去。这是家入硝子想要的吗?这是那两个人想要的吗?只是追寻早已被掩埋的过去,却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挽回不了。


    她抬眼看向位于中心的最强咒术师,而这人在下一秒就回望她,这很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这一刻看着自己。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于白发咒术师身上,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最强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只是这样,就已经告诉了家入硝子他的答案。


    什么都不做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有人说,“——停下。”


    是五条悟,只会是他。


    话音落下,就有一股更强横的咒力瞬间突破了限制,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下来,镜子在两方力量抗衡中隐隐破裂,玻璃上出现了裂痕,从细小的罅隙中裂开缺口。往深处看去,则陷入黑暗之中。此刻他们这里真正地成为了隔绝之地。


    “我说,这回都不让我们发表一下观后感,就赶人走,”五条悟还有闲心说话,就代表着事情绝对有转机,“未免也太心急了吧。”他笑了起来,属于最强咒术师的咒力在顷刻间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下一秒,镜子彻底破碎了。


    这个突发状况显然打得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五条悟的神情也出现了一丝讶异,他们感受到束缚消失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虎杖悠仁看着破碎的镜块逐渐在眼前消失,那背后只剩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胖达犹豫着开口,“我们喊一喊隔壁的五条老师,试试看他们还在不在?”


    “没用的。”这个提议直接被五条悟否决了,他反问了句,“你们认为他们是被转移走了吗?”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夜蛾正道和七海建人没有轻易地下结论。那个自称527的系统在此时仍旧没有什么动作,大有把他们耗死在这里的架势,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五条悟除外。


    “你想做什么?”七海建人打量了一遍周围,除了他们这些活人弄出来的动静,四周安静到死寂,现实中显然没有这样的地方。


    五条悟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再不出现,我就告诉他们真相了。你为了维护这个表面费了不少心思吧。”他把威胁的话说得漫不经心,“但是,我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招很管用,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被吊了出来。


    【你想要什么?】


    它把话说得很直接,五条悟的回答也很简短明了,“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完美的下颌线紧绷着,“我杀了他,对吗?”


    年轻的学生震惊的眼神不加遮掩地落在说这话的人身上,而无论是夜蛾正道还是七海建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表露出同样的情绪,却像是要叹息出声。


    第一个质疑的是家入硝子,“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五条悟从不说没有把握的事,他说这话时的神情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对于最强来说,即使是使死人复活这种事,他当然无法做到,但之前的他就算做不到也无须去忧心于此。而当下,反转术式救不了他想救的人,行刑者终有一天会等来审判降下的那刻。你想做什么——他念及那时被众人围绕着的黑发诅咒师,他知道等在他前方的是什么吗?他说笑时眼底袒露的是还未落下一场雪的东京。那么,十二月又是怎般模样呢。


    “硝子,”他抬起眼来直视着后者,“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家入硝子此刻无法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时间回到他们还没有踏入这个观影室之前,她跟五条悟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只有那些毫无新意的内容,无非是工作上的事宜和没有意义的扯淡,而大多时候是前者。


    之后呢,她谈论过去,她念及青春,她说起另一个世界,这些大多都与夏油杰沾亲带故,他要让她想起哪一句话呢。是谁让家入硝子笃定最强二人组无人能敌,即便新宿离别后,漫长的年月里那些深厚的情感仍然存在着,这让她确信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可能杀死夏油杰的人只能是他了,只会是他。六眼神子在十八岁时领教到的痛苦就已经足够多了,而如今,一份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杀还是不杀。前者的话,他真的能狠下心来吗,那只会让他的往后余生里都背负着一条命,爱有多重,这条命就有多重。而后者的话,一切都保持原状,对谁都好。


    “我说过什么?”她有很多想说的话,女医师也有很多想说的话,就这样吧,哪怕你们数年中再未见过一面,但至少彼此都还活着,身为医生的她,虽不信但仍然会说着这样一句话: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晦暗不明的光线落在那双苍蓝色的瞳中,它仍旧是摄人心魂的蓝,染着无法磨灭的那种神性,可也正是这双眼睛被它的主人用来真切地注视着一个人,最强咒术师说。


    “我所看见的。”


    很奇怪,五条悟无法将他银幕上所展露的痛苦视而不见,如果他只要这个人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用很多的手段留下他,但那真的留得住夏油杰吗?年轻的他们可以靠得很近,却又仿佛离得那么远,他的痛苦、他的挣扎,那时的最强一概都没有看见。只有在那些征兆酿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后,沉浸在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意气风发中的白发咒术师才幡然醒悟过来,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前看见那犯下杀人行径的挚友,他被气昏了头、在某一刻几乎是恨着这个人的,被背叛的感觉所催生的破坏欲甚至让他动了杀意。这个人明明就站在他眼前,说着当时五条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他在说什么,他想说什么。无法理解、根本无法理解。


    那是什么让他举起的手又放下的呢。言语无法成为沟通的桥梁,但那人眼底的痛苦却可以。如果五条悟硬要和他打一架,他绝对有实力留下他,可那真的是五条悟想要的吗?已经破碎的东西还能再拼凑起来吗?那会让他们都能恢复如初吗?


    而另一个世界里的【五条悟】,在新宿之后他选择践行夏油杰曾经的道路,培养出强大的同伴,改革这个咒术界,不会再有谁死亡。最强咒术师的存在总归是好的。他所做的会让某个人的痛苦减免一些吗,这会让他好过一点吗?


    “硝子,”他说,“决定权并不在我手上。”


    五条悟近乎要痛恨起来自己原来可以那么了解一个人,只要一个眼神,只要一个眼神。他的未言之意就那样袒露着表明了——他活不过这个新年。夏油杰是如此地认定了在有一种可能中,死亡会降临在他的头上。他甚至不会感到悔恨,他只会从无穷无尽的罪孽中解脱出来。那么谁是会让夏油杰心甘情愿地死在他手中的那个人呢?


    是五条悟,只会是他。


    “杀死他的人只会是我。”最强咒术师说,“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能理解的吧,硝子。”哪怕他再不忍心,可只要夏油杰做出了决定,那么一切都注定好了。在这近十年中最强都对后者束手无策。


    家入硝子沉默了下来,在审判落下后所有的侥幸都不复存在,于是一切都讲得通了,那两个人有时的心知肚明与缄默不语,女医师与白发咒术师露出的眼神与隐晦不明的对话,没人愿意多提及那道伤疤,那对谁都太残忍了,对于后者尤甚。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所爱之人。


    而年轻的后辈们茫然地听着这一段仿佛加了密的谈话,和听着之前隔壁那两人说话时的感觉重合了,他们能区分夏油杰这个人在影片中展露出来的善与恶,却无法真正地代入这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中,虽知他们感情深厚,但是,就拿“决定权”来讲,真正能理解的恐怕只有在场的前辈们。


    七海建人问道:“所以我们接下来还要再看一轮观影吗?”夜蛾正道没有发声,他思索着五条悟用来威胁系统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是。”最强咒术师点了点头,“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放映的银幕重新出现,但那面镜子仍然破碎着,另一个世界的两个人没有再次出现。


    【这会是最后一轮,支撑我的能量不多了,你想知道的它会展现出来的。】


    明暗不定的字迹浮现在空气中,然后渐渐消失。


    最后一轮观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