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危机
作品:《东宫伴读》 李稷素来睡得少,到了要上朝的时分,不必人叫,已然睁眼。
因为在宫外,李稷醒得比往日还早。鼻尖淡淡的清香和耳边独属于另一人的清浅呼吸,叫李稷瞬时偏头去看常宁。
常宁还睡着,梦里唇角都是翘着的,素白里衣堆叠在手肘和膝盖上,露出白净的胳膊和小腿。
她的唇红润饱满如樱桃,安静睡着时更添几分乖巧,不如平日轻狂,不知这唇是否也如樱桃一般清甜。
李稷支颐看了一会儿,伸指点了点常宁唇瓣,惊人的细腻柔滑,轻叹道:“你怎就不是个姑娘家?”
常宁睡得不老实,抱着被角压在脑袋下蹭了蹭,嘟囔道:“再睡一会儿。”
李稷刚给常宁掖了被子,常宁便踢开,一骨碌滚到墙边,额头贴着冰凉的墙壁,“墙,你这么凉,真是堵好墙。”
李稷失笑,起身盥洗。暗卫已经送来了他的朝服,他便一件件熨整地穿在身上。
方才换了里衣,忽然传来叩门声,还有英国公夫妇亲切的询问:“宁宁,你外祖急信,今日你表哥便到京城了!快起来,我们早些用了早膳,到码头候你表哥。”
常宁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地,挥手道:“不嘛不嘛,我再睡会儿。爹,娘,你们吃去吧,我不吃早膳了。”
“这孩子,”姜夫人一怔,无奈摇头,“给她留些点心吧。”
英国公不赞成:“我都要去上朝了,宁宁还睡呢?昨夜里可没人邀她出去玩,睡这么久,莫不是病了?”
此言一出,姜夫人也紧张起来。
李稷把昨日换下的旧衣塞进常宁衣柜,快速理好了朝服,附在常宁耳畔,嗓音清冽,“爹娘来了。”
来就来嘛,又不是没来过。
常宁觉得李稷未免太小题大做。
等等……李稷?
常宁拥着被子,直挺挺坐起来,眼都瞪圆了。
姜夫人焦急:“宁宁,你莫不是病了?再不回话,娘就进来了。”
这下不用李稷提点,常宁脑袋转得飞快,连忙道:“娘,我没事,我就是懒。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找你们。”
听到常宁中气十足的答复,姜夫人一颗心放下了,扯着英国公往院外走,“这下可安心了?宁宁好着呢。”
英国公口中指责,神色却是宠溺的,“这孩子,人越大,脾性也越大,连爹娘都不怕了。”
衣袍摆动,英国公凝眸,“夫人,你给我绣的荷包落在宁宁那儿了,我去去就回。”
常宁来不及梳头发,捡起衣裳就往身上套,推李稷出门,“殿下,你去上朝吧。”
李稷有些冷淡:“这般不愿意见孤?”
常宁是服了这位殿下了,“我爹娘就在外面!”
李稷:“好友同塌而眠,又算什么稀奇事,要瞒着伯父伯母?孤去拜会便是。”
常宁有苦说不出。
这睡到一张床上,谁信他们俩是好朋友啊?
但李稷显然认为旁人会深信不疑,常宁只好采取迂回策略,“咳,殿下,您别忘了您的来时路。您是翻墙来的!”
英国公寻思着,常宁这些天也累了,今日要多钓两条鱼给常宁和夫人煲汤。穿过月洞门,就见他家那宝贝疙瘩头发都没扎好,推着身旁高大英挺的男子,口中还念念有词:“你快走,别被我爹娘看到。”
英国公目眦欲裂,当下就要喊人捉了这贼人,转念一想里面是他家常宁,顺手抓了笤帚就唤道:“夫人速来!”
方一冲出去,那一身威严蟒袍的英挺之人便回过身来,露出一张英国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微微笑道:“国公别来无恙。”
英国公啪一下丢了笤帚跪地,跟来的姜夫人紧随其后。常宁决定和爹娘统一立场,也跟着去跪,悄声道:“爹,娘,误会误会。”
李稷平声唤他们起身,“孤夜宿方宾客府上,本是要入宫上朝,顺道来看看常宁。”
常宁抹泪:“呜呜,太感动了,殿下您无时无刻不念着臣,臣死而无憾!”
李稷额角一跳,眼看英国公方才陷入迷茫的神色又狐疑起来,找补道:“你这张嘴,迟早要惹来麻烦。”
英国公深有同感:“臣这孩子,就是爱说笑,殿下见谅。”
姜夫人笑道:“殿下可用膳了?可否赏脸在府上用膳?”
常宁使眼色让李稷赶紧走。
李稷道:“那便叨扰了。”
常宁发誓,她以后夜里再也不会留他了!
因为家训,英国公府上一向不追求铺张浪费,贵俭由心,用得完便好。姜夫人吩咐嬷嬷,要让膳房多上几道菜,常宁道:“娘,咱们家怎么吃,殿下就怎么吃,殿下他很节俭的。”
英国公瞪常宁一眼。
常宁顺势闭嘴,看天看地。
待开了膳,常宁一直埋头用饭,席上三人谁都不敢看。看爹娘,常宁怕爹娘回头再收拾她。看李稷,常宁又怕她忍不住笑。
英国公却看不下去常宁当缩头乌龟,阴阳怪气道:“夫人,膳房往后不必采买鸡蛋了。”
姜夫人惊讶:“怎么了?”
英国公盯视常宁的头发:“咱家都有鸡窝头了!”
常宁咧嘴笑了,“爹,我这鸡窝头一次只能引过来一只鸡,你也把头发弄成鸡窝头吧,不然我娘没鸡蛋吃。”
等吃完饭,送走了李稷,常宁准备悄摸摸溜出去,不防被时刻紧盯着她的英国公发现了,顺手从花瓶里拔出一撮花枝,“小兔崽子,我打折你的腿!”
常宁听这句话都听腻了,毫不耽误她溜的速度,“爹,你骂我可以,别骂我娘和我祖父母啊!”
李稷做戏做全套,车马还在府外侯着,远远地见了常宁跑出来,便招手让她上车。
常宁累死了,靠在车壁上灌茶,“殿下,往后您可别再来了,我爹都快不要我了。”
李稷抿唇:“孤就不介意你来东宫。”
哈?
常宁不可置信。这么说,还是她小气了?
“不说了,殿下,”常宁决定一笔带过,悄悄凑到李稷耳边,小声道,“我再给您说个新奇的事。”
……
勤政殿里,国师领着一群方士在大殿中跳祭舞,傩面如恶獠,银铃叮当作响。
朝中重臣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如何也听不到庆和帝开口问政,急得额头冒汗。
庆和帝看着,忽然问:“国师,有没有让朕快些处理政务的法子?”
国师抱着拂尘,掐指一算,眸光清明:“陛下,事有轻重缓急,先急后缓,天之道也。陛下真龙天子,恩泽遍布四方,重事急事唯有以您的聪明才智才能处理妥当,轻事缓事则交由群臣和诸位殿下。君臣父子齐心协力,政事可速决矣。”
几位信重的大臣面面相觑,跪坐于殿下,紧张地握着茶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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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庆和帝。
他们倒是宁愿陛下继续看这丑得要命的祭舞了!
这杂毛国师,嘴里能吐出什么人话?
庆和帝好奇:“哦?朕怎知道何事为轻重缓急?”
顶着几位老臣冒火的目光,国师神秘一笑,上前抓起一把奏折,手一扬,雪花一般飘落在庆和帝四周,“陛下,天子受命于天,为上苍所钟爱。凡有灵性之物,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萃聚于您身旁。离您近的,便是重事急事,乃是上苍的指示。离您远的,自然是轻事缓事,只要您指定人处理就好。”
庆和帝拈须长笑:“好法子!朕是天子,理应如此!”
老臣立马跪地,“陛下,万万不可……”
庆和帝皱眉:“这是上苍的意旨,谁敢阻拦,拖出去砍了!”
群臣眉目间满是忧虑,对上庆和帝冷酷的脸色,悄然互换了眼色。
皇子里,也只有太子愿意冒死劝陛下了。
庆和帝并不抬眼,手指远处奏章:“柳余庆,朕两尺开外的奏章,按品阶分予皇子和门下省。”
群臣扫了一眼,陛下两尺之内,奏章不出十份,裁决政务可不是迅速非常?
打发了群臣离开,遣散了国师方士,庆和帝就近拾起一份奏折,一目十行地看完,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还想要朕出钱?”
柳公公忙道:“陛下息怒。凡夫俗子,不足为较。”
庆和帝并不做批示,将这份奏章扔远了,“分给中书省,非叫他们自个想法子不可。”
他又拿起一份,这次看得眉开眼笑,“还是朕的儿子体谅朕。润笔来!”
柳公公递上朱笔,庆和帝写下个龙飞凤舞的“准”字。
庆和帝将奏章推开,“看看,这是朕哪个儿子?”
柳公公凑近看,卷头写着一位御史的名字和上书年月,言如今国库空虚,群臣应当做表率,由富有者带头捐金银给朝廷,用于天下万民。
陛下膝下仅有三位皇子,柳公公笑道:“陛下抚养天下百姓,日月所照,无不是您的子民,无不是您的子女,这位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庆和帝也没指望他说什么,“这天下,如你这般嘴严的,才活得长久。管好你的徒子徒孙,朕保你颐养天年。”
柳公公道:“是。”
……
常宁好不容易才在爹娘面前糊弄过去。
英国公不放心,叮嘱书剑好好跟着常宁,又添了几个守夜的府卫,常宁近些日子都不敢往东宫去了,也不敢让李稷再来,整日不是写课业,就是看燕云台递来的奇闻异事。
搬了张小竹床,常宁就躺在葡萄架下看书。凉风习习,江湖上的事也有意思,偶尔再吃些点心瓜果,顺势眯一会儿,舒服极了。
英国公过来时,常宁正拿书盖着脸小憩。
书骤然被英国公抽走,常宁睁开眼,不经意间感慨:“哎呀,爹,这是怎么了?我这几天可没出去玩。”
英国公板着脸:“你去东宫走一趟。”
这绝对是试探吧?
真是老奸巨猾!
常宁立马表忠心:“在我心里,爹娘和我排第一,其他人都排第二。我在家陪爹娘就好,别的地方哪儿也不去!”
英国公缓缓摇头。
常宁被看得有些不安,“爹,有什么事你就说。”
英国公沉声道:“殿下要去江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