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贞洁

作品:《盖世英雌和她的贤夫

    厢房屏风后,萧荣系好腰间衣带缓缓走出,透过窗纱缝隙,少年单薄的肩背在暮色中绷成一张弓。


    暮色如融化的琥珀,将马厩笼进一片暖金。宫泽尘半跪在干草堆旁,手执木梳漫不经心地划过云啼的鬃毛。


    “沙沙……”


    木梳忽地卡进一处毛结。他指尖发颤,眼前又浮起公堂上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有萧荣撕开锦袍的裂帛声,比惊堂木更震耳欲聋。


    “那手明明在发抖,她当时一定很痛苦吧……”仿佛当时在堂上撕开裤腿的是他自己,明明很难堪,却要和那污蔑和谩骂抗争……他想到自己儿时被教书夫子说长大后没出息,永远比不上哥哥,因此就破罐破摔不再认真完成功课,便觉得自惭形秽。


    几滴泪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在云啼的鼻息下吹得发凉。


    萧荣提着宫泽尘的大氅缓缓走出,他忙胡乱擦干眼泪,起身恭迎。


    “你该和岭南商队一道北上吧,为何中途折返?”


    “是玉麟让我回来做人证,方才已经给商队发了飞鸽传书,告知我已返回西遥城。”


    “原来如此,”听他声音有些颤抖,萧荣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斑驳的泪痕,话中蓄意带了几分嘲弄道:“才离开家人不到半日,便偷偷抹泪,看来是委屈三公子了。”


    宫泽尘忙解释:“不是的,我……我给云啼梳理毛发,被沙子迷了眼。”


    “是这样啊,”萧荣眼底微微抽动,将大氅归还给宫泽尘,“多谢三公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宫泽尘。


    萧荣身长七尺有余,在女子当中算是比较高挑的,再加上她周身笼罩着一种凛然正气,除却张时客和戚夜阑那般长久周旋于官场,贯爱见人下菜碟的老油条,旁人尤其是男子通常不敢逼近。


    宫泽尘亦是如此,被那凛冽的目光扫量,耳尖渐渐泛红,眼神飘忽,不敢逼视。


    萧荣嘴角微扬,注视着他面部的细微变化,似乎在明目张胆地窥伺着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波澜。


    “萧大人不必客气,相较于那日对我小马的救助之恩,这些都只是举手之劳。”他微微颔首。


    “哦?”她尾调微扬,“我谢的是三公子那日冒险来送情报。为我披件衣服这样的小事,任何一个婢子都可以做。但……”见宫泽尘缓缓抬头,她继续道,“但这情报,对本官来说,却如雪中送炭般珍重。”


    朔风吹得她眼底含光,她贴近宫泽尘,眉头微蹙,佯装感激。


    宫泽尘心底暗潮翻涌,眼神却被她强大的气场逼得左右避闪。


    他踉跄退了一步,萧荣便撤回了前进的步子。


    “三公子这般紧张,莫不是被我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裤腿的举动吓怕了?”她试探道。


    宫泽尘连连摇头:“当然不是,萧大人独身与众人抗争,为证清廉克服恐惧,我自愧不如,仰慕至极,何来惧怕?只是……萧大人这般英勇,让我觉得自己不配靠近萧大人。”他倏然迎上萧荣的目光,她忽觉心跳停了半拍。


    比起自己假意靠近,宫泽尘那双情真意切,带了几分稚气的眸子倒让萧荣也有些惭愧,她适才想起,这宫泽尘也不过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只因他姓宫,家世雄厚,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拉拢。


    似乎是内心的秘密被他看穿,萧荣又露出锋芒。


    “恐惧?我萧荣心如磐石,坚不可摧,何来的恐惧?你莫要以为可以揣度我!”话刚脱口而出,萧荣便后悔了,这样反驳倒觉得是自己惧于露怯。


    宫泽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连连掌嘴,“呸呸呸!我这张嘴真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萧荣终是没憋住,被他滑稽的举动逗得笑出了声,但碍于形象,立马又收住。


    宫泽尘愣住,这是第一次见她笑,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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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如血,将废庙斑驳的墙垣染成锈色。


    暗卫们正将最后一捧尘土扫出庙堂,掸了掸袖口的衣角的灰尘,如释重负,都想着把这脏活累活了了便没有什么苦差事了。


    潘玉麟抹了把额角汗珠,望着焕然一新的破庙长舒一口气:“弟兄们好样的!今日好说歹说,也算是打了场胜仗,一会儿把东西搬过来,这活就算是忙完了,萧大人定有嘉赏!”


    “官爷这是要作甚?”一道尖细嗓音刺破暗卫们忙碌后的宁静。


    潘玉麟转身,见一面容白净的青衫文士摇扇而立,身后乌泱泱跟着数十百姓。


    “萧大人有令,此庙暂充库房。”她以为这些人是特意来帮忙的,便没拿刀,净身踏出庙堂,“我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不劳烦各位了!”说罢,她躬身致意。


    文士合扇轻笑,扇骨敲打掌心:“萧荣好大的官威,以为谁都要腆着脸贴上去?不过是一介女流,当众袒衣露体,伤风败俗!如今还要占庙藏赃,当真以为黎国百姓都好欺负?”


    人群嗡然骚动,老妇攥着菜筐颤声应和:“祖宗祠堂都被这荡/妇玷污了!”


    潘玉麟只觉晴天霹雳,这百姓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纳闷间,忽见寒光一闪,烂菜叶伴着臭鸡蛋劈头砸来。她侧身避让,腥黄蛋液仍溅上衣摆。


    “都住手!”她厉喝如雷,却淹没在鼎沸人声里。


    破庙霎时沦为秽物战场。


    潘玉麟本想一刀捅了这带头作乱的衣冠禽兽,却谨记没有萧荣的命令,不能对百姓动手。


    虽不能还手,她也不忍心让暗卫门以身为盾去护那庙堂,便叫他们先撤离此地。


    “听我指令,先撤退!”她咬破下唇,血腥味混着恶臭直冲灵台,强忍怒火,眼睁睁看着刚擦净的梁柱又被泔水泼污。


    顷刻之间,焕然一新的庙堂便成了粪秽之地。


    “告诉你家主子,贞洁乃是女性千古年来的美德,她这般低劣的行径,要将那些坚守贞操的好女人置于何地?她不要这贞操,千千万万的女人要这贞操来谋得丈夫的怜爱!今日她能撕衣证清白,明日自有千万人撕碎她的皮!”


    “你……你胡说八道!”潘玉麟被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可以驳回去,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那文士的脸和屁股劈里啪啦一顿揍。


    光是这样还不解气,她反身挑起树下的长刀,三下两下将那人的衣衫刮破,胸前腹下全露了出来。


    “姑奶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那文士本想伸手抓潘玉麟的马尾,却笨如狗熊,只有挨揍的份儿。


    “我让你满嘴放炮,我让你乱咬人!”潘玉麟见他连连讨饶,那张脸已经被抓烂,屁股也被揍开了花,便松手放了他。


    闹事的百姓此刻也消停了。


    一个衙役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便开口道:“潘姑娘不好了,府衙着火了!”


    潘玉麟赶到府衙时,整座院落已裹在赤色火舌中。


    青砖墙被灼得发黑,窗棂折短,噼啪爆裂,火星裹着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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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直冲天际。衙役们提着木桶往来奔走,水泼在烈焰上腾起阵阵白雾,却压不住愈燃愈旺的火势。


    “萧大人呢!”她揪住个灰头土脸的衙役。


    “火是从文牍库烧起来的!”衙役呛着烟指向东侧,“萧大人冲进去抢簿册了!”


    潘玉麟踩着焦黑的梁木跃进火场。


    浓烟深处,萧荣和宫泽尘正奋力推开挡在门前的木梁。


    “大人快走,这里我来!”潘玉麟冲了进去,和她们一起推,“方才破庙来了帮暴民,不知是何人指使!”


    萧荣定了定心神,察觉到几分异常。


    “调虎离山!”她脱口而出,“他们真正的目标在城西!你快去保护铜器!”


    “可……这里太危险了,属下不能扔下您不管!”潘玉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要哭了出来。


    话音未落,头顶木梁轰然倾倒。宫泽尘飞身将萧荣扑开,燃烧的檩条擦着后背砸下,焦糊味混着血腥在火场弥漫。潘玉麟挥刀砍断缠住萧荣裙裾的火蛇,却见更多烈焰正顺着桐油泼洒的痕迹包抄而来。


    “铜器和簿册一样重要,我们都要守住,快去城西!”见她还犹豫,萧荣推了她一把,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去!”


    潘玉麟泪水夺眶而出,却也转身奔走。


    木梁倒塌,门框也松动了,萧荣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热浪扑面而来。


    文牍库内已是一片火海,焦黑的木架噼啪炸响,堆积如山的簿册在烈焰中蜷缩成灰烬,纷纷扬扬飘落。


    看着眼前如炼狱一般的火海,而身后就是光明的白日,萧荣突然心里发怵,心跳猛烈,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火是她最恐惧的东西,儿时那场大火夺去了母亲,也成了她十年来无数个梦魇。但那簿册却关系着太上皇的信任,她必需不辱使命。


    “萧大人,我来!”见她反应异常,宫泽尘心一横,便冲了进去。


    萧荣绝不可能放任他不管,扒开衣袖,狠狠咬了下去,直到腥涩在翅尖缠绕,身子不再颤抖,她也冲了进去。


    “在那里!”宫泽尘扫视一周,指向角落铁柜,整整四摞簿册几乎完好无损地立在柜中。


    宫泽尘抄起半截断木撬进柜缝,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狰狞暴起。柜门轰然洞开的刹那,他欢呼雀跃。


    “咳咳……快!”萧荣压抑的咳嗽声在耳边炸响。


    宫泽尘胡乱抓起簿册塞进怀中,转身时瞥见萧荣手臂上正淌着淋漓鲜血。


    两人饶有默契地将配合着,萧荣将剩下的簿册尽数抬到宫泽尘怀里,解下外衣,盖在自己和宫泽尘头上。


    火星溅在手臂上像被刀剜割般烧得生疼,萧荣一声不吭,护着宫泽尘和簿册跑出了火海。


    轰然巨响中,文牍库的穹顶彻底崩塌。


    热浪将两人掀翻在院中青石板上,萧荣怀中的簿册散落一地。她撑起身子,看见宫泽尘蜷在一步之遥的地方。


    “……没事?”她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宫泽尘抬头,脸上黑灰被冷汗冲出道道沟壑,却扯出个笑:“没事。”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猝然崩断。


    萧荣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臂,血肉斑驳,而地上的簿册完好无损。


    远处救火的呼喊、木材爆裂的轰鸣忽然变得极遥远,只有涌上心头的恐惧和痛苦真实可感。


    她突然紧紧抱住自己,掩面呜咽,任由泪水在襟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