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一把掀翻那道黑影,对上那人惊恐的眼睛。


    莲心。


    怎么会是她?


    卫封已经把她扣住,莲心垂眸,喃喃道:“我还是没做成……我还是没做成……”


    徐明疏随手拿起放在梁惜瑶手中的符文端详着。


    黄色的符纸上,“门”字形下画着不算美观的双龙戏珠纹样。


    像是打开了开关,刚刚被制住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不要动它!不要动它……”


    可没过两秒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得痴傻又温柔:“关关会长命百岁的。”


    “莲心,你家小姐曾救你性命,你究竟为何要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当她害死我心上人时,便早已不是我的恩人了。”


    “关关,我会在这里等着你来娶我,好不好?”


    莲心红着脸,在梁府门前的玉兰树下,将自己绣了好几个通宵的荷包地送出去,眉眼弯弯,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那个名叫关关的家仆额角红肿着,眼神里的呆愣尽数化作喜悦,但又很快变成落寞。


    他家主子生性暴躁,动辄得咎。他不过是为他研墨时不当心弄脏了自己的衣衫,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冰冷的砚台已经砸向他的额头,又被以“手脚毛躁”为由痛打了一顿,好几日都不能动弹。


    关关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收好,犹犹豫豫地说:“莲心,我虽也喜欢你,却身为奴婢,早已无自由身。我们逃吧,好不好?逃到一个没有人识得我们的地方,做一些小生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而这一切都被路过的梁惜瑶看在眼里,她有心成全这一双眷侣。


    “莲心,你跟着我多长时日了?”


    “小姐,已有七年了。”莲心放轻手脚,为小姐仔细梳妆。


    梁惜瑶心下感慨。


    七年前的上元佳节,莲心手无寸铁,骨瘦嶙峋,要被那醉酒的大汉大汉剥光了衣物,却毫无反抗之力。恰巧被出门游玩的梁惜瑶看见,忙派人把那壮汉赶走。


    莲心不愿受人欺侮,欲撞柱自尽,被梁惜瑶拦下,捡回一条性命。


    自此莲心跟了梁惜瑶七年,想来也是缘分所在。


    “我怕是无缘走出这大院了,你替我出去看看,替我尝尝那爱情滋味,也好。”她埋头从柜子里面找出一张纸,“这是你当年的卖身契,如今我把它还给你,你便是自由身了。”


    “小姐……”


    梁惜瑶郑重地看着跪在她脚下的莲心,搀扶着她站起来。


    “如今我不是你的小姐,你也不再是谁家的奴婢,不必跪我。我已遣人给你那情郎送了金疮药,你只管去便是,从此山高水远,你自珍重。”


    梁惜瑶自幼学道,性情单纯良善,犹如白纸,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会明白,她送去的金疮药,怎么会成为夺命的刀。


    那京城纨绔看见梁家千金送来的金疮药,误以为自己的家仆与梁家千金私相授受,怕被挡了仕途,连夜找人把关关拖出去杖毙了事,自己却跑去明月楼一醉方休。


    可怜关关还做着能与莲心一同安稳度日的美梦,待到醒来时已成后院用湿润的泥土草草掩埋着的无名之人。


    大理寺狱中,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牢房里逼仄而潮湿,唯有远处透着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光。


    “所以你恨由心生,竟在梁姑娘的清心丸里放了硝石将她毒死?荒唐至极!”别枝怒道,“梁小姐何辜?从头至尾,她真心祝你得偿所愿、愿你平安。从头至尾,棒打鸳鸯的不都是那京城纨绔吗?”


    她习惯了不近人情,逼着自己把不该有的妇人之仁藏在心底,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但这一刻,别枝是真心为梁惜瑶感到不值。


    明明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却善无善报。


    莲心却又如陷入疯魔一般痴笑。


    “我日日上山祈愿关关来世平安长寿。一日偶得神明托梦,说小姐掌心有一颗红痣,只要杀了她,把符文放在那处,便能保佑关关长命百岁。仪式已成了,如今,我为小姐偿命,亦无憾了。”


    别枝怒极反笑:“来世?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不知真假的承诺,亲手下毒害死了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梁姑娘当年真是瞎了眼,救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东西!”


    莲心跪坐着说:“是我对不起小姐。如今,我也能与关关团聚了。”


    徐明疏站在一旁,眼睑微敛。


    他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世道,才会让人宁愿摈弃自己的道德,舍弃无数个明日,去求一个来生。


    别枝看着莲心的眼睛,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悲悯。她终于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痛心,所以化言语为利刃,狠狠插进她的心脏。


    “你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要入地狱的。你的关关要是知道你为了他杀人,想必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不!不会的!道主说了,一定会平安!”


    “道主?”


    “他是下凡的神仙,可以改天道命运的!我虽没有见过他,但日日焚香烛供奉,他一定会保佑关关的!”


    难怪她见到莲心时,会闻到她衣服上有香烛的味道。她当时未起疑心,只当她是为小姐烧纸染上的烟味,却不曾想是因为供奉神灵。


    徐明疏向来不信神佛之教。


    当今圣上推尚佛教,求长生道,兴修寺庙,劳民伤财,已积怨久。他与老师、同窗曾不止一次上书,却都是石沉大海。


    时值推行新政非常之日,他亦不敢再触圣上逆鳞,便只得暂将此事搁置了。


    但抵触神佛之教的种子已在心中埋下,闻言他只觉心惊。


    浮云终于将微光遮尽了,牢房内空余苦寒。


    “莲心,你错了。”别枝道。


    “爱与信仰都不会置你于不义之地。”


    **


    卯时三刻,太极殿。


    谢迎端坐金銮御座之上,身着金丝绣龙的衮服,凤目微挑。


    年仅二十余岁的帝王眉宇间已褪去稚气,多了几分城府,让人捉摸不透。


    黄门侍郎一声长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高国公左跨一步,高声道:“臣有本启奏!洛河一带连年战事,民不聊生,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与突厥议和,以修养民生。”


    帝王未置可否,转头问道:“老师以为何如?”


    “臣以为,议和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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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之计。突厥所求,非只一城而已,世道之艰,百姓怨声载道,此时议和,无异于不战而降。陛下,万万不可啊。”年逾半百的老臣正色道:“臣请推新政,废除世袭之法,兴兵役,无论平民、奴隶,杀敌多者授爵,享俸禄。”


    “荒谬至极!此时变法,无异于自取灭亡。”


    徐志周怒道。


    “此言差矣。非常之时,不可行无为之治,臣以为太傅所言乃上上策。”


    徐明疏这话说得让那些秉行中庸之道的官员汗颜。


    徐志周没想到自己会在朝堂上公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驳了面子,指着他的鼻子,怒极反笑。


    “你这个逆子!”


    “好了,家事就不要在这里将了。”高国公及时制止了这场父子闹剧,话锋一转。


    “只是先皇定下的鱼鳞册尚在佛寺供奉着,今日你能妄改祖制对先皇不敬,岂不是明天便要揭竿起义?”


    高国公这一番话,不仅是说与朝堂众人听,更是说给高高在上的帝王听的。


    周景鸿乃开国元勋之一,随先皇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先皇称帝后,忌惮他手中兵权,遂他召回京中任太傅一职,多有人为其打抱不平。


    先皇雷霆手段,处理了几个满腔热血却不懂为官之道的年轻人杀鸡儆猴,终于让他们闭了嘴。


    而当今天子未到而立之年,国家内忧外患,帝位不稳,人心不定。


    但凡他对此知晓一些,便能听懂高国公言外的警告之意。


    龙袍之下,年轻的帝王双手握拳。


    “高国公,你到底是怕改了祖宗之法,还是忧心自己的国公之位啊?”徐明疏道:“臣已查明,吕崇得高国公传信,调派镇威军一半的兵力前往安阜林道,见到的不是从江宁县运来粮车,而是敌军的埋伏。此军令致使陵西关一役惨败,镇威军三千人命丧黄泉,其罪当诛。”


    他双手恭敬地呈上吕崇所写的陈罪血书,一笔一划写得分明,大臣一阵纷乱低语。


    高国公闻言色变。


    眼见形势不妙,他“扑通”一声跪下,连带着胡须也一同轻颤。


    “陛下,臣绝不曾行通敌叛国之事!想来是那吕崇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这才一派胡言!陛下一定要还臣一个清白啊!”


    徐明疏眉头一皱,毫不修饰眼神中的厌恶——他一向讨厌这般没有骨头的人。


    但旁人仍是一派静默。


    当朝无人不知,高国公当今陛下没有血脉之亲的叔父。


    太子少时即位,受高国公辅佐,方才得以从朝廷士人手里夺得皇权,稳固帝位。


    最是无情帝王家。


    先皇薄情,自立储后,更是与圣上空有父子之名,而无父子之实,多苛责而少关切,每每以君臣之礼相待。


    而高国公却对圣上关怀备至,二人不是父子而胜似父子。


    血浓于水,高国公太了解当今帝王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所以纵使跪地求饶颜面全无,亦有把握在这风声鹤唳中全身而退。


    高国公处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耳目众多,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没有人敢轻易做出选择。


    一时之间竟成了分庭抗礼,僵持不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