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被软禁在别苑的这两日,已将这里布局摸了个大概。


    在徐明疏的居室后面,有一座荒废的小土丘,翻过这座小土丘就是燕归山了。燕归山上有一座寺庙,名为道行寺,是这几年来所新建。


    听闻道行寺有传言说,诚心诵经者可见至亲至爱之人。乱世之下,平民百姓的情感无从寄托,只能祈求神佛,于是道行寺日夜香火不断。


    即使别枝并不相信这种“生者可见死人”的说辞,但也没有放弃这一条路径的理由。


    是夜她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寸步不离的翠音,一个人从居室的围墙上翻到小山丘上去了。


    无论是人,还是笼,都困不住她。


    没走出几步,她便看到那山丘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用手温柔地擦拭着一座衣冠冢上的积雪。


    在这个月光并不明朗的夜里,单薄的身形显得很寂寥。


    别枝在远处看不真切,却莫名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很皎洁的人。


    就像她少时读的书里写的那样,动心忍性,玉汝于成,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希望。


    “小五。”


    他的声音很轻,但别枝认出来了,是徐明疏。


    她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两耳光,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把这个狗官当作大周的希望。


    “是我害了你。咳……如果不是受我牵系,你应该会科举入仕,做一个正直善良的臣子,走一条清晰明亮的大道,而不是远赴疆场,成为党争的……祭品。你说你不怪我,可大周的读书人,哪有不想登上庙堂的呢?”


    “往事不可谏,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很无情,像是在陈述什么与他无关的事情。只有脆弱的身躯昭示着无力承受的莫大痛苦,弯下腰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徐明疏!”


    北风折了树梢。


    她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但刚开口就后悔了。


    他本来不会知道她在这里的。


    在这个不太拥挤却似乎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地方。


    她就这么闯进了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不堪又脆弱的世界。


    徐明疏茫然抬头,皑皑白雪中,绽出一朵血染的梅。


    别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徐明疏。


    她看惯了这个人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模样,便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滚。”


    “滚!”


    别枝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要说厌恶,她与他之间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要说怜悯,她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一介草民怜悯一个贵人也不值当。


    在这两种情感之余,她似乎生出了别的什么感情。


    “大人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所以才会失去身边之人。”她看着徐明疏,笑了一下,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民女扶大人回府歇息吧。”


    她低下身子,顺势要把他扶起来,却不想徐明疏的力气大的吓人,一把拽过染血的袖口,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需要你一个无知妇人的怜悯。”


    “相由心生。只是大人以为是怜悯。”


    **


    梁阁老膝下无子,梁惜瑶在世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刚到出嫁的年纪,本该许配给丞相朱柯作正室,却不想没迎来喜事,先迎来了丧事。


    梁阁老年事已高,受此打击一病不起,竟是一夜白头,隐隐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这不太平的日子,京城里的死人也是手指掰不过来的数目。平常人家的事没人乐意管,世家里的事更是烫手山芋,所以梁惜瑶的案子也就这么一直拖着。


    此时梁阁老来他徐明疏的别苑里走一遭,倒像是回光返照。


    自年前以来,朝中保守派与革新派争执不断,上意亦难以揣测。


    梁阁老身处其中,一直是观望的态度。


    梁家无子能继承袭位,梁阁老若一倒台,对两派都没有实质上的好处。但新政实施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梁惜瑶之死,着实蹊跷。


    “老夫唯有惜瑶一女,贤淑贞静,柔嘉维则。却枉死于鹿崖山,多有‘不淑’之言。除了还我女一个公道以外,老夫别无他求啊……”说着,梁阁老竟是要徐徐跪地。


    徐明疏心中早已动容,梁阁老爱女之心人尽皆知,恐怕放眼整个大周都再难找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父亲。


    而自己……罢了。


    一念之差,害死了母亲,现在又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小五。


    他能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亲情淡薄。


    只是,在痛到以为撑不过去的时日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渴求。


    徐明疏收起心中所想,赶紧托住他:“子铭定不负您所托。”


    “大人,”别枝把一碗看着就苦涩的汤汁端过去,“该喝药了。”


    她煎这药的时候差点没呕出来,亏这玩意还是那个狗官天天要喝的东西。


    徐明疏倒也不怕她下毒,略一皱眉便吞咽下去,身子才略微暖和了些。


    “不想你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佳人相伴。”梁阁老也听到了京中传的风声,不免对这个小辈揶揄。


    别枝刚想出口反驳,却被徐明疏抢先一步。


    “是啊。”


    他虽是答话,眼睛却看向了别枝,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待梁阁老走后,他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佳人。”


    这笑面虎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明日卯时一刻,随我一同去梁府。”


    “为何?”


    别枝不明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顶多是个协议夫妻。要是出席什么家宴便罢了,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跟着他办事吧?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天下之人说一句公道话,为蒙冤之人昭雪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既然要和我谈大义,就把你那龌龊心思给我藏好了。”


    **


    梁小姐的闺房仍日日有人来打扫,因此名贵的红木家具上未积灰尘,铜镜也一尘不染,胭脂盒半闭半开,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会。


    宫中的仵作已然验过了,梁惜瑶确实是突发心疾而死。但梁阁老坚称女儿被那妙手神医赐了药丸后,早已不再犯心疾。


    “公子,小姐,请跟我来。”说话的是一直以来照顾梁惜瑶的贴身丫鬟莲心。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衣服上隐隐还有些香烛的味道。


    “我曾经被一个壮汉欺负,是小姐救了我,我是心甘情愿地服侍小姐。小姐平日里待我们都是极好的,就没有不喜爱小姐的下人。”她抽噎着用袖子抹眼泪。


    别枝拿起手边的一方帕子为莲心擦干了眼泪,“快别哭了,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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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知道,也定不愿见你们这般劳神伤心的。”


    “三日前你们小姐出门,竟一个下人都没有带吗?”


    莲心摇头。


    “那时天色已晚,小姐和我们说她要歇息了,便把我们都遣散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已经歇下的当朝权贵的小姐非一个人出门不可。


    别枝苦恼地挠头。


    一转头便看到徐明疏拿了个葫芦状的小陶瓷瓶出来。


    “这是什么?”


    徐明疏打开盖子,取出一颗玛瑙色的药丸,“这是清心丸,治疗心疾所用之药。”


    随即他又回头朝仆从吩咐道,“去取些酱油来。”


    那仆从虽不解,但也没多问。


    徐明疏把手中那颗药丸浸在了酱油里。


    别枝凑过去闻了一下,直犯恶心,用手捏着鼻子,皱眉道:“这什么味道啊?这也太难闻了。”


    “这清心丸里,有硝石。”


    “硝石?”


    “是平常人家里腌肉所用之物,只怕梁小姐,是被家丁下了毒。”


    别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你这狗官也不是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嘛。”


    整个梁府中的仆从、丫鬟、掌事、厨子都齐齐立在院子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啊是啊,宫里头派来的大人不会以为是我们害了梁小姐吧?”菀香大着胆子说道。


    “怎么可能呢?小姐与人为善,我们报恩都来不及……”


    “不会是你吧?我看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家小姐!”


    莫名被说的胖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你、你们别瞎说。”


    “快别说了,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刚还嚷嚷着的人们霎时闭了嘴站好。


    “我与徐大人已查明梁小姐死亡的真相。梁小姐的清心丸里混入了硝石,而凶手正是此人。”别枝指着一个双手被缚住的黑衣男子,正色道。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封。


    她要演一出戏,引杀人凶手自己出现。


    “此案已了,梁小姐也该入土为安了。诸位与梁小姐生前交好,便在今夜子时正,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午夜。


    北风呼啸,吹熄了几点烛光。


    月光皎洁,显现出几分诡异。


    “你确定这样能行?”卫封不满地质疑,“喂,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掺和什么。”


    “别看她长得跟个狐狸精一样,实际上胆子大得很。”倒是徐明疏回了他。


    别枝安定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年幼时所听过的民谣的节拍。


    “兰芷不舍行舟兮,夜半三更伤别离。”


    倒是也应了此情此景。


    “杀人者多有所求。梁小姐已死了三日有余,那凶手若是想跑早就跑了,还能等我们来抓不成?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所求之物,在梁姑娘身上。若是如此,在子时之前,他必会有所行动。我不说有十成把握,但八成总是有的。”别枝解释道。


    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祠堂,手中拿着墨迹未干的符文。


    她颤抖着打开梁惜瑶的棺材。


    梁惜瑶手中有一点猩红的朱砂痣,那人便将符文放在此处,嘴里不时念叨着些什么,小心又虔诚。


    别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来我们要等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