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天意总不遂人愿

作品:《君恩如梦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月色凉如水,四月寒如锋。


    云琛将屠狼驹驾地飞起,与不言一前一后朝哀鸟岛飞奔。


    她根本不敢去想江鸣如何了,是否还活着。


    她坚信自己师父的本事,即使少一条胳膊,也强悍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


    只是再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总有力气用完的时候……一人怎敌千百人?


    如果只是逃也就罢了,可按江鸣的性子,必定不拿到账本不罢休……


    不,江鸣不会有事,他还记挂着香消崖的神仙墓,不会有事的!


    心里七上八下,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眼眶还是忍不住渐渐湿润。


    只可惜,天意总是不遂人愿。


    隔着老远,云琛便看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奔来。


    “师父!!”


    她飞冲过去,狠狠勒马,未等马停住便翻滚而下,一把抱住将要倒下的江鸣。


    浓重的血腥味,满手摸去都是血。


    江鸣虽穿着黑衣,看不出满身是血,可云琛已摸到他浑身被血湿透,几处深刀伤已可见白骨。


    江鸣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部断裂,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两本血迹斑斑的账本,累得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断断续续道:


    “快……给……公主……”


    云琛拿过账本,快速塞进怀里,一把扛起江鸣往城中医馆走。


    夜深人静,所有医馆都已关门。


    云琛和不言看到一家医馆便大力拍门,大吼着“救命”“快救人”!


    大夫听见那急声怒吼,只敢隔着门缝看一眼,一见云琛满身沾着血,后背上的人不省人事,旁边还有一个瘦高佩刀的黑衣人,都吓得不敢开门。


    救人不成反**的事情实在太多,小小百姓不敢冒险。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吓人,云琛连忙将头发拨拉整齐,努力用最平和却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响了下一家的门。


    见门缝有人影闪过,她知道有人在门口,直接后退一步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求大夫救命!求求您!”


    门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无奈道:


    “年轻人,节哀吧,他肝已露在外面,活不了了……”


    “你瞎说!!”云琛大喊着打断,将江鸣放在地上让不言看顾,又跑去下一家医馆求救。


    借着昏暗又冰冷的月色,江鸣费力地偏头望去。


    他看见清冷的月光下,云琛一次次哭着跪地磕头,双手合十,求了又求。


    最后,终于有一家医馆开了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披着外袍,举着蜡烛走出来。


    老大夫扶住云琛,颤巍巍地问:


    “孩子,你怎么了?”


    “求您救命!!”云琛和不言赶紧将江鸣抬进医馆,安置在软榻上。


    老大夫年纪太大,有些看不清,走近几步,凑到江鸣跟前才看清楚,不禁连连摇摇,叹气道:


    “孩子啊,你爹伤得太重,腹部破损,肝和肠子都露在外面了,失血也太多,已是无力回天了……”


    听见这话,云琛一下子崩溃了,她扑倒在老大夫脚下,将头磕得“梆梆”直响,大哭:


    “求神医救命!求求您!多少钱都可以!我都有!求求您!拿我的血去!拿我的肝行吗?!”


    老大夫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道:


    “孩子,你爹的时间不多了,去和他再说说话吧……”


    像是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云琛一边嘴上说着“不行不能死!”,一边还是手脚并用地爬去了江鸣身边。


    江鸣身下的软榻已经被血浸透,半个肝脏露在肚子外面,已经发干发黑。


    他的脸色灰白,嘴唇也是白的。


    “师父……师父……”


    云琛抱着他仅剩的那条胳膊,一声声哭喊着,听得那不言和那老大夫都忍不住落泪。


    江鸣开始感到身子发轻,发暖,身上的伤口不再疼,眼皮子越来越沉。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向云琛,那双从来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第一次微微震颤。


    他伸出满是裂口和血的手,摸了摸云琛的头,声音已若游丝低微:


    “好孩子……不哭……”


    云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你别死,求求你……师父,我有……我有少主给的令牌,可以使好多……好多银子……我要给你养老……给你在香消崖盖一座好房子……给你买好酒好肉……给你买衣裳……你别死……师父……别丢下我……”


    江鸣轻轻摇头,口中溢出深棕色的血沫,用尽最后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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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说了三个字:


    “香消崖……”


    不必多说,云琛懂江鸣的意思:


    敛我尸身,焚骨成灰,撒于香消崖。


    江鸣一直看着云琛,直到她泪流满面地点点头,他才终于呼出最后一口气,目光逐渐涣散无光……


    “师父!师父!!”


    云琛悲痛的哭声响彻夜空。


    窗外的杜鹃似也在啼血悲鸣。


    抱着江鸣逐渐凉透的身体,云琛哭得几乎晕厥。


    直到眼泪都快哭干,她才再次将江鸣背起,拿起饮血剑,跨上屠狼驹,声音啜泣:


    “师父……我带你回家……”


    四月风起,细雨蒙蒙。


    香消崖又多了一座小小孤坟,只是没有墓穴,没有尸身,只有挥洒于海天之间的骨灰。


    云琛将江鸣的骨灰撒下悬崖,一阵轻柔的风吹来,将大多数骨灰卷起,吹向神仙墓,竟像是在拥抱那墓碑。


    这大概是江鸣此生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与那神仙墓相拥了吧。


    守墓二十年,除了不远处一座简陋的小木屋,一柄饮血剑,两身磨得透光的衣服,江鸣什么也没留下。


    无论前世何愁何怨,至此,全都了了。


    玉家的人很快追踪而来,找到香消崖。


    但在这诸国不可起战见血的绝对太平之地,纵然知道账本一定在云琛或者不言身上,也没人敢踏进一步,只是团团围住香消崖,准备死等到二人出来为止。


    云琛和不言并不慌乱,静静待了七天。


    烧完头七纸,才算最后告别。


    不言将护卫刀磨得锋利带闪,屠狼驹喂得膘肥体壮。


    云琛则轻轻擦拭着江鸣拿了一辈子的饮血剑。


    那上面既有数不清的千百亡魂的血,也有她师父的血。


    云琛将左掌划破,抹在饮血剑的剑身,翻身跨上屠狼驹,摸了摸怀里的账本,对不言道:


    “不言哥,我可能顾不上你。”


    不言伸出两指,弹了下刀刃,笑道:


    “臭小子,京都城见!”


    不再多言,二人策马扬鞭。


    香消崖外,无数玉家护卫只见到两匹快马飞驰冲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凌厉如风。


    那刀是盛怒杀意,那剑是新仇旧恨。


    很快,香消崖旁只闻一片鬼哭狼嚎,染得春草俱是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