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那宽敞得甚至有些空旷的客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红木长案之后，苏龙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虽已年过半百，两鬓染霜，但腰背依旧挺直。


    一双眼眸开阖间，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不怒自威。


    他身旁的次位上，苏虎则斜倚着太师椅的扶手。


    他脸上的线条紧绷，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如同即将到来的暴雨。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剩下老式摆钟那“滴答、滴答”的沉闷声响，一下下敲击着人的心弦。


    这时，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推开。


    苏婉怡迈步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素雅，更衬得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愁。


    她先是垂下眼帘，对着主位上的苏龙微微躬身。


    “大伯伯。”


    声音轻柔，带着一贯的礼貌。


    随即，她转向苏虎，再次欠身。


    “二伯伯。”


    苏虎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锁住苏婉怡，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婉怡，你知道我们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中激起一丝微不可闻的回响。


    苏婉怡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婉怡不知，还请二伯伯明示。”


    她脸上的疑惑并非伪装。


    苏虎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刻的冷笑。


    那笑声像是冰锥，狠狠刺向苏婉怡。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为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你做到今天这一步，你觉得值得吗？”


    他刻意加重了“臭小子”三个字的发音。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好妈妈，早就已经倒戈在我们这边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苏婉怡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


    “不可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颤抖。


    “绝对不可能！我妈妈，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苏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掌，那清脆的响声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示意道：“既然不信，那就自己看吧。进来！”


    房门应声再次被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白糖。


    苏婉怡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糖却像是没有看到女儿脸上那极致的错愕与伤痛。


    她甚至没有与苏婉怡对视。


    她径直走到苏虎的身边站定，姿态恭敬。


    然后，她才转过头，用一种语重心长的，仿佛饱含着无限关爱与无奈的口吻，对着苏婉怡开始劝说。


    “婉怡，我的好女儿，你听妈妈说。”


    “女人这一辈子，终究是要依靠在男人身上的。”


    “现在你爸爸不在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想要在这苏家安安稳稳地站稳脚跟，就必须要依靠你的两位伯伯，他们才会是你最大的保障。”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进苏婉怡的心里。


    苏虎见状，立刻趁热打铁，语气中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虚伪。


    他劝说道：“婉怡啊，你和那个臭小子才认识多久？”


    “几天？几个月？”


    “你就为了那么一个外人，胳膊肘拼命往外拐，不惜跟我们这些至亲长辈作对，这难道值得吗？”


    “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白糖继续扮演着那个苦口婆心的说客角色。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眼神也变得湿润起来，仿佛苏婉怡的不顺从是多么让她痛心疾首。


    “苏婉怡，我的女儿，你就听你两位伯伯的话吧。”


    “他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啊，难道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这些话语，如同潮水般将苏婉怡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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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挣扎。


    巨大的痛苦攫住了她。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她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几乎不成调。


    “可是……可是我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做了，那对他……对他伤害太大了啊！”


    “我们……我们明天，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龙，此刻却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哼声。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让整个客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缓缓说道：“我们苏家，家大业大，想要为婉怡你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婿，难道还会是件难事吗？”


    “那个何源，我承认，他或许有几分优秀，但比他更优秀的青年才俊，在这世上绝对不止他一个！”


    “婉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感情用事，因小失大！”


    然而，就在苏龙话音落下的瞬间，苏婉怡原本写满痛苦与挣扎的眼神，却骤然间变得异常坚定。


    仿佛有一束光穿透了迷雾，照亮了她内心的方向。


    她任由泪水汹涌，但声音却变得异常清晰，异常响亮，回荡在客厅之中。


    “不！”


    “我只爱何源！”


    “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人了！”


    白糖见女儿竟然如此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也真的生气了。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怒意，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责备，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苏婉怡！”


    “你现在是连你妈妈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你妈难道还会害了你吗？我是你亲妈啊！”


    苏婉怡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但她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依然闪烁着不屈的坚定光芒。


    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妈，当然不会害我。”


    “但……但是何源，他也绝对不会害我！”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