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晟吃力地抬起头，安静得看向许颜。


    他的头发被不知名液体浸湿了大半，湿掉的部分凌乱地黏在身上，干燥的另一部分翘得乱七八糟。他的侧脸沾了灰尘，视线对上时有太多情绪从他那双桃花眼中轮番闪过，但由于速度太快许颜未能逐一捕捉，只觉得像是冬日捕鱼的冰面被铁锹砸碎，刺人的冰碴子蹦得到处都是。


    为了避免伤害而建构起一层保护壳，许颜默默定义对他的初印象。易碎的，委屈的，可怜的，完全是她当初设定的对立面。


    “你是……”程以晟的声音不知怎么听上去极为沙哑。


    许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若是如实自报家门听上去挺奇怪，但一时半会儿她也编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


    她讷讷地笑了笑，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那个……我路过。”


    “来找一个故人。”


    听到她的话，程以晟没有多意外。像是习惯了被忽视冷落，也没有再追问为什么一个过路人能精准地叫出他的名字这个显而易见的不合理之处。


    许颜硬着头皮找话题，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你……我扶你起来吧。”


    程以晟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合上眼任凭自己在地上躺着，“不必了，省的脏了姑娘的手。”


    “再说，就算起来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那样的口吻，听得许颜的心脏也是狠狠一抽。她正想反驳他的话，脑海里却叮叮咚咚响起一串电子音。


    “叮咚——”


    “恭喜宿主绑定“后门”系统，已达成成就——天崩开局。”


    “奖励：外挂扫描仪（初始模式）×1。”


    “终极任务：私设之内，禁止开挂。”


    “目前任务进度：0%。”


    “奖励：未知。”


    没想到自己来了这么久，穿书标配的系统才姗姗来迟。许颜在心里嘀咕，这系统听上去有点离谱。


    想归想，她还是试探着和脑海里的系统对话，“系统，能提供点东西帮他处理一下吗？”


    “抱歉宿主，您未达到指定等级，暂无权限解锁相关板块。”


    “已为您自动开启外挂扫描仪。”


    随着这个提示音的响起，许颜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个扫描框，对准她身边的程以晟开始扫描。


    许颜还挺好奇“后门”系统的功能，期待着等答案。


    “滴——识别失败。”


    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在扫描框中心，许颜的期待被这不靠谱的识别机制扼杀在摇篮里。


    怎么别人穿书的系统都各种开挂，轮到她头上就变得那么鸡肋。


    眼不见心不烦，许颜默念着让系统关闭，重新把视线聚焦在程以晟上。


    虽然她研究了一会儿系统，但系统内外部的时间流速似乎并不一致，刚才的那些时间在外面可能就是短短几秒。


    而在眼前，虽然程以晟口上说着不用管他的丧气话，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许颜，像是天生亲人的小兽，明明在人类手上吃了亏，还是想露出肚皮祈求过路人的垂怜。


    他的想法显然是和他口中那些话反着来的。


    “我拉你起来。”


    “二少爷！”


    几乎是同时，许颜的声音和一个熟悉的男声重合在一起。


    许颜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只见程府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一个脑袋。许颜认得那张脸，是在仁心堂碰到的那个男人。


    “孙叔。”程以晟虚弱地挤出一个微笑，撑着地想爬起来，却摇晃了一下又摔回地上。


    而他背后的衣服，渗出的血迹面积又扩大了一块。


    程以晟咬牙，更心急地支撑身体想站起身，不想让关心他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试了好几次，他都以失败告终。


    许颜连忙半跪在地上，也顾不上征求程以晟本人的意见，直接扶住他的半边身子。


    “哎呦我的小少爷，你别乱来！”孙叔也给他的惨状看得心疼，快跑上前扶住他的另一半身子。


    在许颜和孙叔的合力下，程以晟终于站起来，看上去得以不那么狼狈。


    但仅仅只是好一点。


    “少爷，我扶您回去。”孙叔架起程以晟就要往程府里走。


    程以晟有些为难地咬住唇，许颜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由于缺水而翘起蜕皮，它们被他咬出的伤口里冒出来的鲜血浸泡，染上去醒目的红色。


    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撕扯着许颜的心。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搞oc，早没了当年那么深的情感。但程以晟毕竟是她废了大心思构造出来的人物，本该光芒万丈，可她却亲眼目睹了他的不堪和狼狈。


    而程以晟接下来的话，又摊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孙叔，我回不去了。”


    “父亲已经把我赶出来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垂下的眼睫在眼眸边投下一片阴影。


    “这……”孙叔也面有难色，程府虽大，倘若程首辅下了逐客令，程府再大也容不下程以晟。


    但他的眉目很快就舒展了，“我家就在旁边，少爷如果不嫌弃，在我家小住一段时间好了。”


    “老爷也只是一时生气，等他气消了，定然舍不得赶您走。”


    “多谢孙叔。”


    借着孙叔的支撑，程以晟松开了许颜的手，挣扎着给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也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今日之事，姑娘见笑了。”


    那种被暴风雪摧残的感觉终于淡了一些，眼前的人又吻合上给他写下的设定，像一棵青松，纵使被恶劣的环境压弯了枝干，还是保持着残存部分的挺拔。程以晟嘴角还带着一点清浅的笑意，更有了松竹那种宁折不屈的气质。


    “举手之劳。”许颜回以一礼，目送着他们主仆二人进门。


    ***


    回到马车上，水青翻出手帕帮着许颜一起擦拭她身上沾染的污渍。她的袖口处有一块湿漉漉的痕迹，干手帕怎么也擦不掉，留在衣襟上极为显眼。


    水青叹了一口气，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小姐，你为什么要去程府，是为了那个被赶出来的公子吗？”


    “我刚才打听过了，他是程家的二公子，和家里关系不好，在这一带的风评……也不太行。”


    从水青的眼神中，许颜甚至读出了“这个程二公子还比不上原来那个陈家那位”的意思。


    “你别多想。”一早起来忙活了这么一通，因为缺觉的疲倦卷土重来，许颜半阖着眼镜倚着车壁休息，懒懒地回答，“本来想找个人，没遇上。顺带助人为乐了一下。”


    水青读懂了许颜不愿多说的意思，马车内恢复了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马夫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小姐，到府上了。”


    水青先下了马车，没等她伸出手要扶许颜下车，她就先一步下来了。


    “哟，你在这里啊。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出去寻你。”


    一个颇为嫌弃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许颜循声望去，来人一袭大黑鎏金云缎锦衣，披散着的头发扎成一绺绺小辫，系上玉质发扣，是一身贵气的打扮。而这欠欠的语气，想来应该是她的哥哥许堂了。


    “见过少爷。”


    水青在看见男人的那一刻就立马行礼，她的反应也佐证了许颜的猜测。


    “已检测到目标人物。”


    “目标姓名：许堂。”


    “目标身份：京商许家嫡独子。”


    “目标外挂：无脑男二强行降智（被控制）。”


    “现发布任务，解除目标人物外挂负面影响。任务奖励为经验点+100，初级兑换商店入场券。”


    沉寂已久的电子音又一次在许颜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


    看来她的外挂虽然鸡肋，倒还算好的，许堂才是比较惨的那一个。许颜暗自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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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诽，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只能看出别人是否携带外挂，系统可没有告诉她怎么解除负面影响啊。


    检测到许颜的疑惑，系统冷冰冰地发声，“请宿主自行探索解决方法。”


    许颜费力地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换回了平静的心绪，对许堂开口时也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你那未婚夫又闹着来退婚了，现在和父亲在候客厅坐着。”许堂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半晌才接着说下去，“快去快去，刚才全家都在找你。”


    “你也忒没眼光了，什么人都看得上。这亲，五次三番闹成这个样子，我看不如退了。”


    许堂话中带着刀子，但却不是指向许颜的。这话听上去完全符合一个正常哥哥的身份，估计是降智效果没有发作。


    就跟它的解决方法等待探索一样，应该同时有触发条件的限制，只是许颜现在还不清楚。


    捋清了这一点，她稍微轻松了一些，“行，那我们走吧。”


    ***


    许家会客厅。


    许颜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地争论声。


    “许叔叔，我心意已决，您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给您。但我已有心悦之人，这长辈们定下的亲事没有感情基础，再怎么强求也是不甜的瓜。”


    这是许颜那天听到过的陈佑的声音，音调拔得很高。


    “你……陈许两家指腹为婚，长辈都没有发话，岂是你一个小辈随随便便说退就退的？”


    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恼怒，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哪怕气急了也压抑着，没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陈佑的。


    这是许父。


    “许叔叔，我和阿佑情投意合，也得到了陈家人的祝福。家中长辈也是怕伤了和气才让我们两个小辈自己解决，那订婚的信物我们也带来了。此番并非嘴上说说，是心意已决。”


    紧跟着的是一个女声，夹着嗓子听起来有些嗲。光是这几句话，许颜都能想象声音的主人的绿茶属性，像是古早小说里面常见的那种娇妻女。


    突然，许颜注意到，和她一同来的许堂明明在听着许父和陈佑的声音时还和她同仇敌忾，却再女生的声音响起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恍惚。


    外挂控制。


    许颜脑海中一下子炸出了这个词。


    看来里面的女生身份不一般，按照系统里的称呼，是个目标人物。


    在里面的声音变得更加混乱之前，许颜推门而入。


    会客厅窗明几净，最中心有软椅和桌几。桌上摆着果盘，茶水氤氲地冒着热气。然而三个当事人都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起来辩论，神色激动。


    看三人的样貌和穿着，许颜能直接得出他们的身份。


    “已检测到目标人物。”


    “人物姓名：陈佑。”


    “人物身份：寒门贡士，oc原设定反派之一。”


    “人物外挂：重生，反派救赎系统（被攻略，使用中）。”


    “已检测到目标人物。”


    “人物姓名：王心悦。”


    “人物身份：攻略者。”


    “人物外挂：反派救赎系统（使用中）。”


    “注意，无脑男二强行降智效果已触发。”


    “现发布新任务，抹去陈佑重生记忆，收回王心悦反派救赎系统并驱逐攻略者。”


    这一次，系统发出任务时许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扫描到陈佑和王心悦，系统就开始连续播报。


    后门系统一口气发布完这些信息就没有声音了，许颜清楚完成这两个任务的方法，也像之前一样要自己探索。


    原来还在热切争论的人因为她的进入，难得有默契地停下同时看向她。


    在他们的目光中许颜平静地开口。


    “父亲，不用和他们争了。这婚，我们退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