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无路
作品:《九州月明》 中间站立之人正是清妙,右边一个小尼姑,沈明月记得是昨晚来报信之人。
清妙脸颊有些浮肿,远远看去像是发起来的面,她今早刚醒,就被王老爷叫了出去,原以为是昨晚的事成了,王老爷要给赏,便胡乱擦了把脸,兴冲冲前去。
到了却见王老爷一副狼狈像,就知他没从沈明月身上讨打便宜,正欲逢迎安慰几句,不料被小厮一把抓住,狠狠扇了她几个嘴巴。
王老爷受这一遭罪,心中憋闷,将一肚子屈辱尽数发泄到她身上,扬言要将她买到窑子中,她好生求饶一番,伏低做小说了一车讨好的话,才哄得王老爷下山去。
此事有现在这个结局,一点也不冤枉她,原本她是想先问问沈明月的意思,但因沈明月未将王夫人的赏银孝敬给她,她心生不满,生出这害人的计谋,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又将过错归咎于沈明月的不识抬举,怒气冲冲地去寻人,却得知二人刚刚下山去,恶气未出,怎能就此罢休,立即招呼同党持木棍经山门大路而来,到此围堵。
见到沈明月姐妹二人开心的样子,她怒气更甚,紧锁着眉头,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阴阳怪气地问道:“你那里去?这寺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沈明月见她这样子,首先想到这人若有头发,想必辫子该是朝天的,也暗猜她是被那王老爷找了后账,看这势头,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她嘴角浮着冷笑,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之意,眼底的寒芒扫过面前的三人,之后卸下肩头的行礼,示意莺儿靠边站,今日她要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清妙身边的两个小跟班,被这冷静的杀意逼得脚下松动,似乎是想后退。
沈明月先礼后兵,上前一步说道:“我已禀告过慧明师父,结算了账目,如何不能走?”
清妙不知好歹地说道:“与主持说了,却没同我说,你也是个读过书的,应当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照拂了你许久,就这样走了不合适吧?”
沈明月:“怎么不合适?我抄经赚的银钱与你五五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清妙本就无理,仗着人多耍起无赖,将棍子往地上一戳,气势汹汹地说道:“将银钱留下,就放你们离开。”
沈明月并不相让:“别贪得无厌!”
“都是你这贱人,坏了老娘的好事,给我上!”
清妙说着没了耐心,向“左右护法”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上前。
眼见两个尼姑上前来,莺儿被吓傻在原地,沈明月早已做好准备,一手接住右边打过来的木棍,俯身躲过左边挥来的木棍。
两招之间,她就探出这二人并不会功夫,手上力气也弱,只是胡乱挥舞棍棒,这倒是好解决,三下五除二便夺下其中一人的棍子,另一人见状,双手紧握棍子,犹豫着继续冲来。
沈明月将棍一挥,轻易打掉了对方的棍子,那人失了武器,后退着想要逃走,被她一脚踢翻在地。
两个小尼姑伏卧地,互相看了看,抬头见持棍之人一步步逼近,吓得战战兢兢,两腿发软,丢下清妙连滚带爬的仓皇逃走。
解决了这两个,还有清妙,沈明月刚想转身,忽觉背后被重重一击,力道之大震得她半边身子发麻,她不受控制地向前闯了两步,但很快努力稳住身形,转身见棍子从头顶上落下,她托起手中棍子扛住,被压得弯了膝盖。
眼前是清妙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只见她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沈明月的身子又下沉了一些。
莺儿看着二人打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担忧越来越甚,逐渐红了眼圈,从前在家时姑娘何其娇弱,连个重物都没提过,如今却能挥动棍棒,天知道姑娘离开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强大。
她沙哑着嗓子叫了几声:“姑娘……”
沈明月寻声一瞥,只见莺儿伏在路上,拖着一条腿向这边爬来,显然是受了伤。
可恶,清妙居然这样心狠手辣,那就休怪她手下无情了。
她再次看向清妙,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狠劲一推将清妙推开,之后双手握紧棍棒,棍身如长枪突进,手腕向前,刺在清妙腹部,而后又将棍子横扫,似狂澜席卷,将清妙打倒在地上。
这致命一击,令清妙无法动弹,侧身倒在地上,看着沈明月握着棍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明月提棍指向她,厉色道:“就凭你们几个,还不是我的对手。”
“清妙,你虽然帮我寻了差事,但你也落了不少好处,我劝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贪心。你已身皈佛门,却心堕红尘,秽乱寺庙清净之地,实在罪无可赦,但就此改过也罢,若再犯到我手中,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明月说完将棍子重重向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断成两节,之后去看莺儿。
看着被摔得粉碎的棍子,清妙恐惧不已,非常后悔来招惹这个女魔头,自己那些龌龊事已经被外人知晓,若真捅到主持哪里,她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于是不敢再开口。
莺儿早已魂不附体,神情迷茫地见姑娘过来,只说右腿十分疼痛,几乎不能行动。
沈明月以为是伤了脚踝,便拿出云霄膏来,挽起裤腿一看,却是小腿处表皮发黑,按压疼痛,她怀疑是骨裂,但又不能排除骨折的可能,需马上就医。
她折了两根树枝,撸掉叶子当夹板,固定在小腿两侧,从包袱皮上撕下两条布,将腿和木棍捆扎起来,之后将人扶起来,带上行礼继续下山。
路过清妙时,见她正看着她们二人,沈明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浑身瑟瑟缩成一团,蔫头搭啦脑,似乎再也翻不起浪花。
入城的路还有很长一段,二人互相扶持,行走艰难,临近晌午,还未看见安山城门,莺儿却再也受住疼痛,每行动一下都好似钢针入骨,面色也由红变黄再白,手心不断沁出汗珠,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再看伤处,已十分肿胀,再不能继续前行,正忧愁之际,一个赶车的小哥儿路过,见二人有难,主动提出捎她们一段。
沈明月却将信将疑,这些日子的经历使她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一路提心吊胆。
这小哥儿也是热心,直接将她们送到了城中专治跌打损伤的仙芝堂门口。
沈明月感念其恩,拿出几文钱表达谢意,对方却坚辞不受,她不禁心中感叹,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仙芝堂的刘郎中问清伤情、捏过筋骨之后,露出满意的表情,说道:“姑娘的胫骨裂开,幸而事先将腿固定住,不然走了这么远的路,定会落下残疾。待我开个方子,回去用上几副便可消肿,之后需休息静养,切记万不可走动。”
沈明月更加庆幸没有耽搁时间,连连点头称是:“劳先生费心。”
随后她又忧愁起来,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子又走不成了,还需要赁间房屋居住,而且天气就要冷下来,说不好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离开。
她暗暗叹了口气,眼下这个情况,着急也没用,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待她拿到药方付过诊金,又向郎中问了哪里有房屋可租赁。
刘郎中摇摇头:“隔行如隔山,姑娘若问我这药怎样煎服,我倒是能告知一二,可若要租房子,还得要找牙行。”
在他的指引下,沈明月找到了专以此为营生的王三娘。
天上掉下来的买卖,王三娘乐不得地痛快答应,她早已将有房屋出赁的人家记得烂熟,问清对方需求后,说出了几户人家供其挑选。
她原本想带二人去看看,但沈明月不敢将莺儿单独留下,于是选了最近的一家。
这是一处西厢房,屋主一家三口,老两口并一幼子,这屋子原是房主女儿居住,上个月女儿出嫁后闲置下来,想着租赁出去补贴些家用。
二人看了一圈,屋子虽小却也规整,家具器具一应俱全,从布置装饰上来看,主家对这个女儿的养育很是用心。
沈明月见房主夫妻面目不像恶毒之人,对屋子也甚是满意,当即付了一个月租金,将行礼搬入。
住处有了,还需想法过日子,她又多付给王三娘几文茶水钱,央她被介绍份差事。
“好说,好说。”王三娘笑着接过,问道:“姑娘可算找对人了,这安山镇中各大府中招仆役,都是经了我老婆子的手,保证给姑娘找个满意的差事,敢问姑娘户籍在何处?”
待得知二人还是流民的白籍时,她不由得眉心轻拧,有些犯难地说道:“这主家招仆役,需是黄籍才好,这白籍是签不了身契的,不过有的地方倒是不论这些,可也不能让姑娘去呀!”
沈明月虽不懂这个时代的规矩,但也理解她说的话,只有烟花暗门中才肯招白籍的仆役。
此事断不可能,正好她也不愿意签卖身契,回答道:“三娘且慢慢找着,我们也就在这里一两个月,待我妹妹伤好后就离开。”
王三娘思忖着,“那就只能是短工了,可咱先说下,这短工的工钱可不比长工,二位可有一技之长?”
沈明月:“我会写字,她会绣花。”
“好吧,我且给你们留意着,时辰也不早了,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回去烧饭,先告辞了。”
将人送走,沈明月稍稍收拾一番,就成了一方安稳天地,之后清点银钱,已用去一半。
这西厢房窗户在东面,此时已光线昏暗,透过窗子可见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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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已被霞光染成橘黄色,正屋那边厨中的煎炒之声响连四壁,让二人的肚子发出了抗议,这一日紧紧张张,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安顿好莺儿,沈明月揣着那只耳坠子出门,时节虽未入秋但早晚的空气中已带上凉意,她身上还是单衣,晚风吹过,冷得她伸手搓了搓胳膊。
转过街角,便是商贩聚集之地,虽说这里是个镇子,但繁华不输营州城,日暮十分,街市依旧热闹。
她询问了两家当铺,比较价格后将耳坠子当了一两银子,之后置办一床厚被褥和两身夹衣。
会去路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各种食物的混合香气勾引着腹内馋虫,令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但手中银钱有限,只能吞吞口水,看着香喷喷的炸糕、热腾腾的馄饨、软烂烂的酥肉进了别人口中。
而她站到烧饼摊前,还要算计着买几个才够吃,却瞥见可隔壁摊位上的烧鸭,张着油光发亮的翅膀,似乎在向她招手,她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摊主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推销道:“姑娘,来一只吧,看这鸭子烧的,又肥又嫩。”
她握着银钱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咬牙买下一只。
当接下烧鸭的那一刻,她心中顿觉满足,那些曾经想要皈依佛门的念头被抛到九霄云外,这荤腥之物,是万万不能戒掉。
烧鸭的特有的焦香直往鼻子里钻,她忍不住先掰只翅膀咬了一口,外皮酥脆、肉质细嫩,醇厚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开,愉悦的感觉在周身升起,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她甚至将骨头细细嚼碎咽下,忍不住嘲笑自己,原来她也和莺儿一样,孩子气十足。
晚饭美美地饱餐一顿,新衣上身也温暖起来,沈明月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虽然是暂时的,但足以让她这连日的疲惫紧张得到舒缓。
接下来的日子,沈明月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莺儿倒是接了些绣花的活计,但这是个慢功夫,几日才能完成一件绣品,好在她手艺好,竟渐渐有了些主顾。
莺儿的腿伤养了月余,渐渐可下地行走,只是不能吃力。
这日,她绣完了几张帕子,准备给王三娘送去,开门一阵寒气涌进,她打了个喷嚏忙又关上门。
厚衣服已被姑娘穿走,眼见入冬,家里要买炭备冬衣,需要一笔大开支,姑娘找了个后厨刷洗的差事,早出晚归,十分疲惫。
莺儿让姑娘照顾了这么久,心中已是过意不去,不想让姑娘回来后再劳动一趟,便咬咬牙走进风中。
深秋的雨后,潮湿寒凉无孔不入,轻易侵透了她轻薄的衣衫,空气中仿佛结了冰,吸入肺腑后,整个人好似浸泡到了冰水中。
当沈明月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回来时,莺儿已经开始发热。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舟迟又遇打头风”,二人少不了一通延医问药,折腾一宿,莺儿依旧高热不止。
原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可连服几日药都不见好转,莺儿心中也更加愧疚,小声哭泣起来,回想这一路走来,自己似乎是个累赘,心中郁结难解,病情更甚。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没有你同我一起,我也坚持不下来,不要多想,安心养病。”
沈明月端了药为其服下,劝慰她宽心,而眼中的忧虑却难以掩饰,好似心中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现在身上只剩下十文钱,又处处需要银钱,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要如何度过这个严冬。
莺儿日日咳喘,呼吸间有杂音,可以肯定感冒已转成肺炎,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发达的时代,这可是要命的病。
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去争取莺儿的性命。
炭盆里的炭火熄灭,再没有炭可以续上,屋中又冷起来,她将手拢在嘴边呵了呵气,半年前,这双柔荑还似玉一般,现在日日沾水又缺乏手脂的滋润,已变得粗粝不堪。
手背上裂开的细小口子隐隐作痛,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肌肤,也啃噬着她的坚定。
白日里,王三娘曾来找过她,要给她说门亲事,男方是离镇子不远的赵家大郎,说见过她一面后念念不忘,若她愿意便立刻来提亲。
沈明月想了半天,才想起此人是那日赶车之人,只觉得荒谬好笑,当即拒绝。
天又阴起来,屋内的晦暗与她内心的不安交织成压抑的网,捆得人喘不上气来,她试图在这样的天气中寻找一丝温暖,可所触之处皆是冷漠的灰暗。。
嫁人似乎是个法子……
可一开始,她不就是为了从婚姻中逃脱才走到了这一步吗?
难道现在真要屈从于生活,跳入一段婚姻来救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