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针峰
作品:《藏狸》 隐约看见里面的大医正在给太子喂药,却喂不进去,褐色的汤汁沾湿了雪白的寝袍,咸魏席焦急着走来走去,最后抬手摔了一杯茶盏,那茶盏直接摔了过来,沈观辞依然不动,茶水正好伴着碎片炸裂在远处,没有摔到她身上,让她还能留一份体面。沈观辞还是沉重道:“陛下恕罪。”
“恕罪?!若太子不醒,你这罪奴就等着以命相抵!”咸魏帝眉间积压的都是阴郁之气。
沈观辞挺直着背未动:“陛下,罪臣不是给太子下毒的凶手。”
梁谙达站在咸魏帝身边,斥道:“胆敢在御前下毒之人,分明已将皇上与在座群臣不放在眼中,除了北国余孽谁有这个胆子?”
沈观辞和梁诣达略显呆滞的眼神一触即分,随即拱手笑道:“臣不才,自幼也曾研习过易理,不如臣现在就为太子占卜一卦如何?”
“你会占卜?”咸魏帝一双眼睛狐疑地在潘岳身上扫了几扫,终于微微抬了一下左手,顿时有侍女取来卜筮所用的蓍草,放在沈观辞座前的小几上。
沈观辞默数了一下几上蓍草正好是五十根,便除去一根以为太极,左右手分别持起余下的四十九根蓍草,从右手抽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之中。然后她右手拈动,开始分数左手中的蓍草,并以笔墨记录下来。如此几番反复,先算卦象,再观爻变。沈观辞终于将满把蓍草扔回几面上,抬头对咸魏帝道:“启禀陛下,臣占卜所得,乃是泰卦第三爻。”
见咸魏帝面露不解,沈观辞对一旁的侍女道:“麻烦去查一下卦书,将泰卦第三爻的爻辞抄给太妃。”那侍女望了一眼沈观辞,见她没有反对,不多时便找人抄来了爻辞,却是“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悔恤其孚,于食有福。”
见咸魏帝皱眉似乎不解其意,沈观辞直起身微微一笑:“臣斗胆为陛下解说一下。这句爻辞的意思是没有只是平地而没有陡坡的,没有只出去而不回来的。处在艰难境地中坚守正道就没有灾害。不要怕不能取信于人,安心享用自己的俸禄便会得到福分。反之,则不然。”目光却是落在梁谙达身上的。
“此言何意?”咸魏表情阴沉,冷落一声道。沈观辞从袖子中掏出谢春山刚才交给她的账册,她只随意翻看几页,就全然明白了。
梁谙达此人一心向着权势和地位,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但做事偏又细心谨慎,滴水不漏,很难被人抓住错处,一直以来只有皇后在暗中包庇于他,楚王将财薄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犹为不可置信。
沈观辞将账册呈上去,咸魏帝翻阅着阴册,越看越心惊。想不到内官监竟混乱至此,梁谙达连皇上的便宜都敢占,真是胆大包天。更关键的是,阴册里面不单单记录了梁谙达每一笔贪污所得,何时向何人孝敬些什么东西,也被他一一记录在册。在名录里,咸魏帝甚至看到了内相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名字。这位冯公公不仅收了许多入账的矿税银钱,就连内库存放的字画、玉器等,也有不少被他中饱私囊。早前从严嵩府宅搜来入库的、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皇上圣体康健,国泰民安。皇上甚爱江南园景,除去建福宫,还要在宁寿宫再修一座花园。梁公公着工部设计纸样,皇上看了甚为满意,要立即督办。花园之中有符望阁,仿建福宫延春阁之设计,却要高于延春阁,于其上可俯瞰皇城全貌。内装紫檀嵌玉欄罩、双面绣槛窗、点螺雕漆迎风板、沉香嵌玉花窗。内檐全部为紫檀和金丝楠木打造,墙壁则用沉香木。另有古华轩,轩内天花皆为楠木贴雕。还有倦勤斋,皇上爱竹,竹于北方易开裂,故需工匠用楠木细细雕刻出竹林模样,并做几十幅竹簧装饰画悬挂其间。花园中还要假山石、曲水流觞,珍奇花木……这仅为要办之一样。”
“如此精美讲究,若非梁公公,旁人谁有如此眼光品位,真辛苦梁公公,从中也是捞到不少油水吧。”沈观辞讥讽道。
“咱家一贯主张,银子当花则花,皇上想什么咱家便做什么。当年皇上在畅春园之外修建长春园、万春园,在宫里以西修建清漪园,依咱家之见,实为高瞻远瞩。一可表示对先祖之恭敬,二可显示我大魏盛世之风。况皇上情趣高雅,品味超凡,园子造得精美,便是为后世积福。一些人动辄劝谏不应过奢,依咱家看,实为沽名钓誉。他们只顾自己声名,却不顾皇上清誉。皇上一向惜才,却唯独厌恨贪名之人。咱家虽贪些小利,却从不矫饰,皇上知我甚深。如今皇上欲建宁寿宫花园,咱家自当尽心竭力。只是,若皆用库银,咱家也怕太过破费,所以只是让官员出些财力罢了,咱家收的银子,皇上也是默认了的……”
殿里几乎没什么生气,就连那天色,也不比往年的春日晴朗,每日都是乌云密布的,却也没有雨,只是一团一团的云堆积在天上,压得人有些烦闷。
梁谙达作为内官掌印太监,每年的年节庆典祭祀家宴必不可少,即便如此,咸魏帝乍一见之下,仍觉得梁谙达苍老了许多。
“胡言乱语!”咸魏帝怒目睁圆。
梁谙达的面颊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飞扬神采,取而代之的是黯淡无光和满面倦容。他天生就清瘦,这几年过度操劳,更显得颧骨突出。那一袭酱色暗花缎常服袍在春日的阴霾里显得格外鲜亮,却又有几分突兀。唯一不变的,是东暖阁里那熟悉的松木香。这么多年来,梁谙达一直未改清雅淡泊的起居习惯,依然保持着室内这一股清新的木香。
“我是个粗人,花钱买的官,谋求宫里的实缺,又花了不少银子。闹腾得鸡犬不宁,胆战心惊,连正常的赋税都完不成,还有什么地皮可刮。该我活倒霉,一家老小要吃要穿要活命,不得不借银艰难度日。没料到苦日子还没有熬到尽头,俺少读诗书,呆头呆脑的,想不出什么新门道。又回到老路上去,以债养债,靠债养命过日子。俸银不够花,吃了上餐没下餐,不到山穷水尽,谁肯掰开屁股招风借债?”
“臣有愧于皇上。”梁谙达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那这和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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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有什么关系?”
咸魏帝狠踹了沈观辞一脚,似是余怒未消,忙抬手叫人奉茶,宫人烧了井水,取出前几天刚送来上好的碧螺春,用茶匙细细地盛了些在薄胎瓷做的茶盏里,又取来一对大红富贵牡丹花茶杯,放在黄花梨的托盘中,将新烧的水倒入黄铜的细口茶壶中,让小宫人捧了果木炭炉来温着。
梁躺在地上一直在用力地磕头,磕得都渗出血,看着令人胆战心惊,沈观辞淡声道:“我都可以查到的事,户部不知道?”
咸魏帝冷笑道:“你说梁谙达与户部尚书勾结谋害太子此无实证。”
沈观辞眼色晦暗冷漠:“账内梁公向太医局的徐凭生孝敬了一对乌金镯,此事为何?请陛下再去查查太医局近来进项有无北域奇药,便可水落实出。”
咸魏帝瞪了眼梁,只觉得可笑:“梁谙达,你在户部里头搅什么混水,养老还是在给朝廷养弊,枉朕以为你伶俐,如今来看也是拎不清,行径如此龌龊,谋害到太子头上,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梁谙达来不及叫喊口中便被塞上棉布拖出木极殿,咸魏帝从阶上走下来,睨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挺清楚,朝堂之事你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刑部打了你多少杖?”
沈观辞嗓音低沉沙哑:“三十杖。”
咸魏帝笑几声:“太子患了疮症,你来侍奉,若他死了,你休想留下一条小命。”
沈观辞怔然,知道退无可退:“是。”
沈观辞覆上面纱走到谢玄衣床榻附近,接过药碗,袅袅轻烟自香炉中升起,幽幽烛火透过重重帷幔,他的胸膛略微敞着,唇以极浅的弧度下抿,透着薄冷倨傲的淡,宛若白瓷羊脂般细腻的手指紧攥,手背上是隐隐的青筋,即使昏迷着,那股不容忽视的戾气依旧阴鸷凌厉。他的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而她几乎只是用力将手伸进去把他的嘴巴撑开,湿润的触感从她手心攀爬,沈观辞几乎不像是在喂药,更像是在灌毒。
谢玄衣身上的气味仍是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她的动作看得太医心惊胆战,然而确实该为此心惊胆战,谢玄衣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就像一块如血色般鲜艳,却又透亮的红玛瑙玉玦,而他望过来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她的手臂上,压着几缕乌发,谢玄衣的脸在烛影下愈发显得精致,有种病态,可以看见血管的美。
太医已经悄悄退下,生怕太子发怒牵连自己,在这种情形下,谢玄衣身上的戾气已经将殿中旁的什么诡异气息都压了下去,他离得太近了,湿热的呼吸伴随着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扑洒在她身边,沈观辞被扯动着头皮往他身上压,沈观辞挣扎着往后退,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血晕开她身上的白衫,身影在烛火缦帐下显得孤单可怜。
沈观辞已经意识到他的毒症发作,那牙齿刺破皮肤时,几乎带来的是剧痛,他身上的乌金袍,金团纹三三两两散落其间,犹如湖面上的浮萍或聚或散,他的乌发盖住她的呼吸,痛感与窒息感涌来,让沈观辞丧失挣扎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