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雨足足喝了两盏茶，才将那狄大小姐笑颜如花的样子压在脑后，实在是反差太大，让人惊诧。


    不多时，董先生就在那狄大小姐婢女的带领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俩年轻的汉子，一水的灰色长衫，手里各提着一个红木箱子。


    “在下董利民，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我姓明，唤作朝雨，您请坐，喜儿看茶。”明朝雨抬抬下巴，示意董先生坐下说话。


    小老头也不推辞，乐呵呵的就坐，捋着短短的胡须问：“您寻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明朝雨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颔首道：“董先生才华横溢，说起书来，让听者欲罢不能。我筹划开间茶馆，也想请董先生坐堂。”


    此话说完，那董先生脸上神色未变，慢吞吞的撇去手中茶盏上的浮沫，啜饮一口，一言未发。


    身后左侧站着的年轻人，倒是变了神色，自以为隐蔽的打量了一圈明朝雨和她身后的喜儿、巧儿，在明朝雨手腕上的拔丝银镯上停顿了片刻，面露不屑。


    明朝雨顿了顿，接着道：“您说书的故事由我提供，第一年，茶馆的盈利愿意和您三七分成。我知道以董先生的名声，全府城的茶馆都抢着要，您要是无暇余时间，您的徒弟也可以，分成不变。”


    语罢，明朝雨双手交合置于腿间，气定神闲的将视线停留在董先生身后的两个徒弟身上。这两位，才是明朝雨今日的目标。


    董先生早已成名，她筹划的小茶馆定是请不动这尊大佛，若是能请到董先生的徒弟，借董先生的名气，可将茶馆推之人前，再加上明朝雨预备的故事，低廉的价格，这茶馆应是能在这永平府占一席之地。


    董先生是老江湖了，闻言并不惊讶，和气道：“明姑娘能为小徒找份差事，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年纪大了，在闻香馆的差事已然做的辛苦，您的新茶馆老头子实在是无能为了。”


    说着，他示意身后两个徒弟向前，见过明朝雨。


    “我这两个徒弟啊，也是学了几分老头子我的本事，明小姐开的条件你们也听到了，若是愿意，便给明小姐回话。”


    那左侧的年轻人敷衍的明朝雨抱拳，眼底溢满不屑，连客气话都懒得说，直接转身向董先生道：“师傅，徒弟学艺未精，还望师傅在收留徒弟几年。”


    此人举止轻浮，颇为自傲，看来自家的小庙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明朝雨侧头，浅浅的目光停留在那右边的青年。


    这位的衣袍有些泛白，头顶一简单的木冠，站在这精致的雅间里，显得很是寒酸。


    他郑重弯腰抱拳：“承蒙明小姐信任，小生姓沈，名蕴含，字容生。师承董先生门下三年，自以为学得了董先生三分本事，若是明小姐不介意，小生愿意尝试。”


    这位沈小先生的心性倒是不错，既无谄媚之色，话也讲的一本正经，不骄不躁，倒是可以一试。


    明朝雨略一思索，客气道：“小沈先生愿意赏脸，本姑娘感激不尽。”


    小沈先生点点头，又转身拜向董先生：“感谢老师这三年的教养之恩，也感谢老师给小生这个机会。”


    董先生哈哈大笑，摆摆手示意沈蕴含起身，乐呵道：“这也是你自己愿意才行，既然这事成了，那老夫就先告退了，你与明姑娘详谈吧！”


    左侧那青年，也跟着董先生出了门，只是在经过沈蕴含时，压低嗓子满是恶意的嘲讽道：“你不会以为攀上了个小丫头，就能摆脱你这副穷酸样吧？”


    沈蕴含神色未变，只嘴角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很快消失不见。


    “月例呢便是我先前说的比例，只是我的茶馆还未装好，过段时间才能开张，还得劳烦小沈先生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了。”待到雅间只剩了自己人，明朝雨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


    “只是还需要你抽几日，将我要说的故事熟记于心，勤加练习。我会让喜儿将明府的地址告诉你，三日后你过来一趟便可。”


    沈蕴含点头称是。


    林林总总说了不少，眼看着茶馆里最重要的一环算是成了，明朝雨长出一口气，在闻香馆门口辞别了沈蕴含，太阳已然西落。


    金黄色的余晖洒落在明朝雨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金色面纱。


    她看着好几辆马车从眼前驶过，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得一连好几辆车都往南行驶。”


    喜儿回到：“小姐，这应是去永平书院接学子回家的马车，正是往城南去。”


    明朝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去接月祺然吧！正好一同回府。”


    解决了一桩问题，明朝雨心中松快，想到了月祺然，一瞬间涌起一股说不明的冲动，迫切的想见他，将好消息向他分享，想与他一同回家，点起一小小灯烛，将整个明宅点亮。


    一路上各色的马车渐渐多起来，路边行人愈来愈少，路旁树木丛生，逐渐偏僻。


    这还是明朝雨第一次来永平书院，没想到是竟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远远的就能望到书院的青砖瓦墙，一排排飞鸟蹲在屋檐上，挤挤挨挨饿凑在一块。


    袅袅炊烟从书院里升起，在天幕上画出弯弯绕绕一道划痕，慢慢消失不见。


    另有语调不同的读书声，交谈声混杂其中，随着马车的逐渐靠近愈发清晰。


    书院在蔚蓝的天幕下，美的像一幅油画。明朝雨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她好想此刻就见到月祺然，与他成为这幅油画角落里点缀的一对小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朝雨站在马车旁等了没一会，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书院里缓缓走出，身后跟着提着箱子的高毅。


    “装什么，乡下来的乡巴佬。”


    “可不是吗？和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姐姐一样，学院就应该将这种卑贱之人赶出去！”


    “品行有缺的蝼蚁也能读书，方院长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随着月祺然走近，离他不远的几个学子的污言秽语也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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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人摇头晃脑，面上满是恶意，看着在说小话，眼睛紧盯着月祺然，声音刻意高扬，显然是故意说给月祺然听的。


    难道他平日在书院读书，整日听的就是这些恶言恶语？明朝雨只觉一股怒火从胸前燃起，冷冷盯着那出声的学子，不客气道：“品行有缺？他如何有缺，说来听听？”


    “身为男子，不想着建功立业，贪图享乐当赘婿，这是其一。”那书生不屑的扫了眼这多嘴的小丫头，摇头晃脑指点起来：“读书人应恭谨自持，谦虚谨慎，他贪图名利，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看重虚名，这事其二。”


    “历兄，这位难不成，就是月祺然的小娘子？”那书生的夸夸其谈被身旁另一面向猥琐的书生打断，泛着油光的眼神上下扫视了明朝雨一番，嘿嘿笑道。


    其余几人皆把目光转向明朝雨身上，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声：“既然家中只剩一条血脉，不如早些抱着美娇娘翻云覆雨，延绵血脉，还读什么书啊！


    还未说完，这几名书生便扶着腰大笑起来，嘲讽之意更甚。


    只有月祺然，不露痕迹的瞥了那几名杂碎一眼，凤眸中厌恶之情一闪而过，面上仍淡淡的，挡住了这些人无理的视线，在明朝雨身前站定：“今日怎么过来了。”


    明朝雨简直想吐血，恨不得掰开月祺然脑子里看看，都被人欺负到脸上了，还是这副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态度。


    她握住月祺然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侧，怒斥道：“他身为家中独子，入赘我明家，是为感谢我兄长救命之恩，此乃知恩图报，我明家也无甚基业，何来享受之说？倒是你们几个，身上的雪丝幻云纱锦，一匹百两，价值不菲，难道你们是勤俭节约之人？”


    那穿着锦袍的书生，笑声戛然而止，不自觉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面面相觑。


    明朝雨顿了顿，轻蔑地眼神在这几名书生身上环绕一圈，嫌恶之意显而易见，她嘲笑道：“至于大出风头，左不过是你们学艺不精，嫉妒月祺然学识渊博，得你们学院老师欣赏，藏恨于心罢了。”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牙尖嘴利，见识浅薄，也敢与永平书院大放厥词？”


    这一番争论，学院门口的众学子纷纷探头，更有甚者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这几名书生暗道不好，跟这小丫头斗嘴事小，万一传到学院夫子耳中，说他们欺辱方院长赏识的学子，可就不妙了。


    只好撂下几句狠话，作鸟兽散。


    “哼，一群蛀虫。”明朝雨望着这几人的狼狈的背影小声骂了句，拉着月祺然爬上马车。


    “你啊，人家欺负到你脸上了，都不知道开口为自己辩解。”明朝雨恼怒的瞪了眼月祺然，没好气道。


    少女皱着小脸埋怨的表情生动可爱，像只嗷嗷叫的狸奴，随时准备掏出一团粉嫩的爪子挠人。


    月祺然刚升起的那丝不虞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夏日带着热气的微风吹过，将他空旷沉寂的心填满，升起一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