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欧外来的很赶巧、也很迅速，仅花了一晚上在太宰的亲信的认可下和所有忽大忽小的尘缘面前、同时没有联系到名义上是太宰唯一直系属下的林下爱的情况下敲定了太宰的死亡。


    棺材和葬礼在第二天下午就直接准备好了。


    中岛敦是按着太宰名义上的弟子出席、同时也兼职太宰死亡见证人的情况——毕竟他是目击证人。而另外两个无辜市民其实想参与，也亲切和蔼的被杀手党请回了自己正常的日常生活。


    中岛敦是在今天才得知自己家里的两位是港口mafia的。分别是首领和干部。两个人居然真的是混黑的一个字都没有给他透露过！


    全家居然就他一个人在上学。


    ***


    中岛敦其实一开始就想联系林下爱。


    但无奈打了三十个电话对方手机仍然是关机，他度过了一个无法安睡的夜晚，脑袋因为缺少睡眠沉重闷痛。林下爱低下头，再看了一眼自己手机里一百多通没有接通的电话，没有太宰的。


    短信也没有太宰治的。


    最后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吗。


    “这样啊。”


    “…………”中岛敦张了张嘴，耗尽了全身力气一样艰难地点头。


    “确定跳楼的是太宰吗。”


    “是的。”森欧外说，“我找来了异能者修复了身体。”


    林下爱笑了一下


    她的精神状态跳的实在快，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顶着众人视线抬手掀棺的疯样，带着外貌协会十五岁称之为小女孩也不为过的腼腆和文静，说，“敦，那本书你带来了吗。有签名的那个。”


    “带、带了的。”中岛敦把书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


    林下爱就这样把书放在了脑袋边。


    林下爱伸出手，把掀翻的棺材盖又盖了回去。


    雨下的更大了。她看了看旁边的人胸口处的白花，伸出手在自己口袋里掏了好久，掏了纸巾，认真地把它折成一朵纸花，别在胸口。


    于是她走进人群。


    和所有人一起，看着太宰下葬——


    他的死亡盖章定论。


    ……


    ……


    ……


    林下爱不是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人。


    太宰治热爱自杀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在那个有织田作的世界里太宰也不是没当着她面前上过吊、跳过河，简直就像是和三体里的三颗太阳一样不可预料。


    林下爱曾真挚地让他多喝点蜂蜜水泡柠檬片，虽然没什么用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而在这个有织田先生的世界，太宰的自杀次数直线下滑，因为他忙到没空。字面意思上的忙到没空自杀。有时候林下爱会很真诚地想：他是不是想忙到猝死给所有人搞个大的？


    但没想到是跳楼。


    还是在她家附近。


    就是可怜了房东。不过这里本来就是港口黑*手党，附近房租根本不可能往下跌——反正这地方行情就这样，哪个街头没有过枪战啊。


    林下爱心想那就没办法了。


    倘若是太宰自杀前，她可以骂骂咧咧地往对方嘴里塞块布，把人救下来后自己跑走，倘若是太宰死到一半。她可以焦急忙慌的进行急救措施同时呼叫医生后等太宰清醒过来再骂骂咧咧。


    但是她没办法去责怪一个死人。


    难道她要责怪太宰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还不努力？那这又凭什么呢？


    多残忍。


    林下爱最后一眼看了太宰的墓碑。


    森欧外选了个好地点，下葬的地方靠近海，稍微侧过头，粼粼的湖面泛着轻盈的波澜，细小的水纹一层又一层的晃开。太宰的墓碑就静静的立在山头，像是在看海。


    林下爱伸手擦了擦墓碑，冰冷生硬的石头像是把尖刀，冷得她手疼。


    林下爱撤回手，森欧外上前一步，放下早有准备的花束。


    ——至此，太宰治的葬礼，在这场可有可无的雨里，结束了。


    “两位之后有考虑好去哪吗。”森欧外最后一眼看了他的弟子，抬起头，彬彬有礼地看着两位，林下爱与中岛敦，如此说，“——无论如何、港口mafia都会好好照顾二位。小爱如果打算继续在这里工作的话，原有的职位和权限全都保存。至于少年嘛……我可以教你收养在我的名下。作为我的儿子。”


    林下爱按住了中岛敦的肩膀，这是保护的姿势，“为什么？”


    “…………我欠太宰一个、”森欧外细微地摇了摇头，“不，两个人情。我曾答应他会永远留在孤儿院，当然我食言了。在我离开时，他只拜托我了一件事情：就是照顾好你和中岛敦。”


    “所以这句承诺永远有效——无论你们说什么，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帮助你们。”


    “他的话需要你支撑学业。”林下爱戳了一下中岛敦的脸颊，“不过他不会加入mafia，十几岁就是上学的年龄啊，这个年龄不好好睡觉能睡得着吗！”


    “我不会继续在这里干活了。”她说。


    “我是为了我的朋友留在这里的。现在我一个朋友都不在这里了。我会离开。”


    “最后一件事情——”林下爱抬起头，“你要辞去手上公务员的工作回来去当黑*手党首领？”


    森欧外低着眉头笑了笑：“我只是一名医生，过来看曾经的病人。”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再一次，他重复了。


    这句话林下爱已经听不见了。


    林下爱带着中岛敦，安静地从这片雨中离开。


    据说黑手党没有大乱，甚至没有发生多少的流血和冲突事件。一切权力的交易平和到像是过家家。新上那个首领好像是一名气质成熟、有着美丽的金色长发、蓝如大海般的眼睛。


    叫做爱丽丝。


    当然，这些都和已经从港口mafia跑路的林下爱没关系了。


    在太宰死去的三天后，林下爱开着车，拎着铲子，哒哒哒的跑来过来挖坟。


    林下爱只想确定一件事情——太宰不是有什么计划假死了瞒着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她要在他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痛彻心肠，抢走他的银行卡和手机把钱全都刷在自己的账户上，强迫他和所有来参加葬礼的人道歉，说完对不起我不应该死的小作文，然后往他脸上揍一拳再心满意足的离开。


    当她挖开土的时候，所有幻想都落空。


    林下爱只好站在棺材边，叹了口气，灰头土脸地又把棺材重新埋了下去。


    “对不起。”她对死去的太宰说，“谁让你一声不吭的就死掉了。”


    ……


    林下爱从来没有问太宰自杀的原因。


    倘若一定要问这个问题，那么就不可避免的进行一场学术讨论：林下爱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太宰。在不了解对方头脑所想的、目光所看到的世界、所呼吸道的空气与感情，那么对别人的决定指手画脚无异于是愚蠢的。对于太宰而言，只是又一轮的，“那你为什么不吃蛋糕呢？”的质问。


    于是林下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理解解决问题。


    如果太宰治让她知道了，那她就去救。如果太宰治嫌她烦了，肯定有千百种方法把自己调离他身边，然后高高兴兴地把脑袋绳子一放解千愁。毕竟最近林下爱又没有太太身上放窃听器。


    所以死亡就是他的选择。


    林下爱不想去篡改朋友的选择。因为她们是朋友。


    ——直到她推开车。


    世界忽然一下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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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模糊，一切体感不真切、宛若身在梦中：窗外的阳光明亮而圆润，空气却带着雨季特有的潮湿，像是大地被洪水淹没，一切才刚刚退潮。她在车子里，副驾驶。驾驶座没有人。


    那是一本书。


    一本有着斑驳的绿色的书。像是死物开始重新发芽。


    林下爱自然地拿着书，翻开——


    ［……总之，就是一个美丽如仙境的故事。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原有的命运，却获得了似乎更幸运、更美好、更加不可预测充满惊喜的未来。只可惜的是——］


    ［这个世界的存在并非全无瑕疵。］


    ［织田作之助的命运从未离去。在剧本还没有被演绎出来之前，世界依然摇摇欲坠、即将毁灭。尽管有林下爱所代表永恒天国为“仙境”带来了寿命，看似无穷无尽，可就像那个我们重复了多少的设定——］


    ［林下爱无法永远支撑一个世界。］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作为林下爱的人类，将再在一起死去。这个无数次上演的情况，难以绕过的电车难题，永远只有那一个解法——］


    ［织田作之助回到他原本命运里。］


    ［除非有个命运与他相似的人去死。替他去死。］


    ［当然，这件事要快：一旦林下爱到达极限，当身体发出警告（吐血）后，她将无可避免的走向死亡的结局。到那时，一切奇迹不会生效。］


    ……


    ［于是乎、在那个林下爱正在吐血的下午。］这本书轻盈地写，［太宰自杀了。可喜可贺。］


    ［这个美丽如仙境的世界——］


    ［将在永恒天国的光辉下，不会死去，不会消失。所有人，都会获得平等的幸福。］


    ［只需要一个人的死亡。］


    ……


    林下爱意识到什么。


    她扯下自己的发带。


    发圈扯开，在那薄薄的外层下，里面安静的躺着一颗微型异能窃听器。她安静着，没有发光也没有嗡嗡作响，可却平稳的运作着，收录着周围的声音。


    所以说，就在那个下午，太宰听到了她的吐血声。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时间了。林下爱没有时间了。


    她奇迹般的睁开眼并不是命运奇迹般的终于怜悯了她，而是太宰在命运的镰刀找到她时，先一步【自杀】般死在命运之下。命运心满意足离开，终于放过了所有人——


    不。


    如果一个人，被放在只有预订好的选择的境况下，那他的选择绝对不可以称之为他自愿的选择——就好像正常的人可以选择逃跑、可以选择哭泣、可以选择求助、又或者是可以走向千百种他的可能。但如果将所有的切开，只留下自己死去和别人死去，在那极限的二选一的情况下，他的所有选择都不可以称之为【自愿】。


    就好像所谓的自愿加班、自愿补习、自愿应酬。不是你的选择，你本身无处可选，又何来【自愿】？


    那么，又何来【自杀】？


    ……


    潮水似乎漫过了车子。


    被水浸泡的书上的文字模糊了。


    黑发绿眼的少女坐在车子里，良久的凝望着那个按理来讲，不应该有任何文字的小说集。她安静着，等待着水流漫过自己的头顶、等待着大雨将城市淹没、等待着天国的洪水中天空倾泻而下——


    “【不。】”她在水中说。


    书开始颤抖。


    “【他是他杀。】”


    文字因为她的话语而改变。那是天国的号角在吹响。


    “【所以，我会复活太宰。】”林下爱如此宣布，“【无论发生了什么。】”


    ……


    这或许就是一切的开端。


    尽管发生了什么，你我都未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