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松田阵平并不知道。


    这件事说来挺复杂，他一路顺着美尔工厂的生产线往内追查，按理说这种工业流程有进料口，就该有出料口，全程都得有人。


    但他走了整整两圈，却始终没能找到出口。


    液体通过粗大的管道流向未知方向，而他显然不能钻进去看。


    更诡异的是，当他准备原路返回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他一向自诩方向感极强，以及他下午刚在车里短暂打过盹，虽然也就两个小时，但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厂房内部每一道分岔、每一组金属壁几乎一模一样，估计是这地方本身就经过特殊设计，用来扰乱视觉与方向感。


    松田阵平并没有多慌张，这里看起来并不常来人，若是撞上人必定是美尔的高层，他求之不得。


    而想要出去也并不难，在迷宫中只需要顺着墙同一面壁一直走，早晚能够走出去。


    他一边按着手电筒扫光，一边摸索着墙面向前推进。


    “有夹层……”


    心头一动，正准备进一步查探，脚下一空，整个人猛然向前扑倒。


    竟是个暗门！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鞭腿横扫而来！


    松田阵平下意识抬臂格挡，硬生生接下这一击，身体被震得后退几步，肩膀发麻。手电筒脱手，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只有脚步擦地的极轻声响。对方显然极为适应黑暗环境，而他此刻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松田屏住呼吸，听声辩位，从刚才那一下来看，攻击者身材精瘦，下肢力量极佳，目标明确，直取他头部。


    几乎本能地低伏滑步闪避，却被一记膝顶逼得转身迎击。


    拳风擦破空气，带出短促的破音。他反手格挡，迅速反制出拳，迫使对方拉开距离。


    短短几秒，两人已交手数次。


    松田阵平暗暗皱眉。


    对方的格斗风格很怪。


    一般来说，打架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来历。


    比如他警校时刚和降谷零交手，就知道这一定是个从小打到大的狠货，有章法，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用起来毫不手软。


    而他自己，从小跟开拳击馆的老爹学拳，上了警校之后又学了擒拿和空手道，现在打起来也能看出这些痕迹。


    对手起手没有套路，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拳法，动作之间却透着擒拿术的狠、泰拳的稳，倒是更像……降谷零那种“什么管用就用什么”的混混气质。


    但明显比那时候的降谷零杀气更重，更有科班出身的专业，也更懂省力和自保。


    松田阵平护住头部，硬挨了几腿，逐渐琢磨出不对劲。


    虽然格斗里腿法常见，可对方用得太频了。


    横扫、反踢、勾腿、膝顶……所以，是女性。


    女性的上肢力量通常只有男性的五六成，但若按体重比例计算，下肢力量可达九成五。在高强度的持续性训练中，女性腿部的恢复速度甚至优于男性。


    松田阵平顺势低伏，扑步推进，在对方尚未完全落地时，一记内旋肘封住她的摆臂轨迹，整个人切入她的右侧！


    这个距离下，她根本无法使出腿法，也能最大限度规避自己因黑暗带来的视野劣势。


    松田迅速锁住她的腰，正要发力，忽然额前一凉，脸侧传来一记侧掌滑擦！


    墨镜被击飞，耳畔“啪”地落地碎裂。


    对方动作慢了一拍，他已经完成姿态转换，一只手绕过她肩后，顺势从腰侧下压，身体重心前倾，借全身惯性将她强行带倒！


    砰！


    对方被重重摁在地面上，护在额前的手臂撞出闷响，却没反击。


    松田阵平没有再动，手臂锁住她的脖颈，打算直接将人勒晕。


    “松……田……警官……”


    “时弦濑音？！”


    袭击者确实是时弦濑音。


    她刚刚送完苏格兰，原计划是回来抓条线，结果自己反被人摁了个狗啃泥。


    半个小时前，目暮十三搜查时，她满心都是把苏格兰给留在那儿，却没想到警方什么都没查出来。


    “你枪藏哪儿了？”


    苏格兰打开车前盖，“拆开放这了。”


    “子弹呢？”


    苏格兰冷冷看她一眼，“你脑子里。”


    说着手速极快地装上枪械，顺手就把枪口抵在她脑门上。


    时弦濑音一秒认怂，老老实实鞠了个九十度躬：“我错了我错了，我送您回去，嘿嘿嘿，我亲自开车。”


    苏格兰钻到车底，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堆散装子弹，一颗颗压进枪膛。


    送走苏格兰后，濑音便苦哈哈地回到美尔公司，毕竟她还在这儿困了一只疑似公安的小老鼠。


    美尔的走私线一直掌握在田中健人手中，组织对这条线路所知有限。朗姆命她查清楚，好拿下这个关键命脉。


    但问题在于，这玩意儿不光组织要，公安也想要。


    这条线同时也是FBI炸弹入境路线，情报确定、证据缺失，公安如果能完整掌握，哪怕不追责也能拿来敲打FBI。


    而她本人只对线路本身感兴趣，只希望维持住这条线路的运行，但保证公安能够随时对走私品进行追查。


    所以对她来说无论交给朗姆还是交给公安都可以，攻击潜入者，是希望打晕他省得他碍事，还能通过这条线获取组织信任。


    接着就发生了灾难性失误，她一掌把那人的墨镜抽飞，终于看见了眼睛。


    ……那双眼睛她认得。


    认出来的一瞬间，她人都麻了。


    怎么警视厅的也来掺这摊浑水了？


    这一懵，就被松田给摁了个结结实实，更要命的是她贴身藏着的手机开始震动。


    那是她偷偷塞进苏格兰手机里的小玩意儿，一旦他出现在五百米内就会自动报警。


    ……苏格兰怎么也来了？！


    也对……既然松田阵平不是公安的人，公安就一定会派人来。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弦濑音非常知道，但她宁愿不知道。


    如果时间退回到一天……啊不对两天前，在Venus餐厅，时弦濑音绝对不会放狠话，让松田阵平怀疑她是杀人凶手。


    如果时间退回到一小时前，时弦濑音绝对不会在苏格兰面前杀人搞事，让苏格兰认为她给组织办事。


    而这两个人，警校时期就是好友，一见面就一定会……合起伙来抓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终日打雁，迟早得被啄瞎眼。


    嗐，她怎么就不真瞎了呢？！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十秒钟前，濑音绝对不会抬头看他那双眼睛。


    那样的话，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执行计划，哪怕被反制，她也有的是脱困办法。


    可偏偏是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松田阵平是特殊的。


    时弦濑音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掉千千万万的人，唯独不会伤害松田阵平。


    她下次真该搞个随身实时人脸识别设备，省得再出这种血压拉满的乌龙。


    好像德国和霓虹就有个合作，但上次去看情况的时候没啥大进展，四年过去了，现在总得有点成果吧？得有吧，就算欧洲效率再低，一个程序而已，也得有点能用的……吧？


    一到紧急情况就容易神游天外的濑音，被手机的二次震动唤回现实，诸伏景光更近了。


    “嘘，别说话。”


    她不由分说反过来捂住松田阵平，拉他躲到房间下方的桌子下。这是田中健人的办公室，介于他本人成年累月宅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以至于很大的桌子下面狭窄得几乎令人窒息。


    “相信我，后面解释。”


    松田阵平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窝在这里已经有点别扭，更别提对面还有个两天前刚自称为他女朋友，现在还……光着腿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顺从了，可能只是下意识想知道时弦濑音到底要做什么。


    松田阵平整个人半仰着撑在地上，右膝抵住墙壁，左腿被迫横过来顶在她肩上，努力避开敏感部位。


    而时弦濑音完全没这意识，双腿蜷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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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腿间，半个身体伏在他身前，下巴几乎顶在他肩上。


    松田阵平侧开头想往更深处躲，薯片袋子就咔得响。


    濑音干脆另一只手搂住他腰，然后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贴得更近了一点。


    “别动，会响。”


    她道貌岸然严肃地耳语，但松田阵平确定她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不会刻意歪头让呼吸喷在他耳蜗，这不是更容易搞出动静嘛？！


    微妙的潮湿和冷意混在一起，濑音的发丝垂下来，轻飘飘挠着他脖颈，心脏跳动都带着剧烈的碰撞感。


    “见鬼的，你……”松田阵平就感觉先前的悸动、戒备、愤怒，还有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心情被揍了个七零八落。


    “别说话哦。”


    他的声音在她手下模模糊糊，濑音松开了手，松田阵平反而忘了续上。


    “再出一点声，”她继续低声说，“我就堵住你了……用嘴。”


    “你到底……！”


    近在咫尺的呼吸再次逼回了松田后面的话，濑音与他鼻尖相贴，但好在没真吻下来。


    与此同时，濑音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脖颈轻轻缓缓下滑，直到落在他胸口。


    仿佛听诊器的膜腔，把他心跳的节奏强行暴露在她手心。


    咚、咚、咚。


    门把转动，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但轻巧，听上去就像是走惯了战场的，自带肃杀的压迫感。


    声音在办公室逡巡了几圈，走向门口，正要松口气，枪口从上方伸下，抵到他们呼吸相接的鼻尖，随后一束光打了下来。


    该死的，松田阵平崩溃，时弦濑音想到要躲，怎么就没想到关手电？！


    一张脸出现在两人侧面，两人同时转头，面面相觑。


    事实证明，深更半夜不睡觉，真的会见到鬼，民俗传说实不诳我。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诸伏景光很想知道。


    他本来是从公寓出发，途中给零打了个电话。


    万幸A国那里有时差……虽然他估计以零的性格，就算是在日本，他接电话的时候也是意识清醒的。


    这通电话是因为樱庭宅的一张照片。


    没有署时间，但背景是在A国的太空针塔下，照片主体是一名买肖像画的老年画师。这在旅游场所很常见，很多人都愿意打卡这些颇有人文味道的风景。


    特殊的是它被樱庭晃司放在一沓与樱庭遥有关的照片中，但却没有出现樱庭遥本人。


    照片是按照樱庭遥的年纪排序的，这是最后一张，离她死期更近。


    仔细看的话，照片右下角是碳素笔的笔杆末端，老人看向拍照者，虽然身后有各种人物的肖像，却没有速写板。


    所以是樱庭遥拿过画师的笔和板，反过来给画师画了张画，还拍了照。


    所以到底是什么促使樱庭遥在死前去了趟A国，还专门寄了张与自己无关的照片给哥哥？


    于是他拜托零去调查，自己则赶到美尔。


    这地方他盯了一年，田中一死，接下来的权力空窗势必会引发连锁变动。


    而他，也该和松田交换点该交换的信息了。


    他本以为会遇上一场冷静克制的情报碰头。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


    松田阵平和羽毛酒，面色酡红，脸贴脸，滚在桌底。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瞳孔地震，面无表情垂下手电，盯着……他想盯松田来着，但介于自己的身份，他选择盯时弦濑音。


    光斜斜地落在略向狼狈的时弦濑音身上，也让松田阵平终于看清，她身上穿的，是中午诸伏景光身上那件。


    里面是……不太遮得住膝盖的礼服裙，看边角毛毛躁躁，还是被硬生生撕短的。


    松田阵平：……？？？


    什么时候，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一个女人身上？什么时候，裙子会被撕掉？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面无表情抬起头，他想瞪诸伏景光，但濑音给他的冲击太多，忍不住就瞪濑音。


    同时处于两个男人视线中心的时弦濑音：……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