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作品:《十方骸》 太后的腰有常年的顽疾。
在宁瓷出现之前,不论太医们如何医治,都得不到缓解。她每日入睡之前,需要侍婢们揉捏许久,才能堪堪睡着。纵然入睡,也不便轻易翻身。
此顽疾,困扰太后许多年。
宁瓷来了之后,也不知她手中的金针是如何施的。总之,同样的一套针法,太医们诊治许久都不曾见效。宁瓷不过施了半个月的时光,太后的腰痛便舒缓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纵然太后向来都有着“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的原则,却在宁瓷这里,搁浅了。
既然简家已经灭门,就不该心存慈悲之心,留下她独一人。
这样的道理,太后心底里自然明白。可这些年来,每当她被燕湛游说之时,她那僵硬的老腰,总是不自主地莫名灼烧疼痛。
但是,今时今日,太后心底的杀意再度萌发。
燕湛说得对。
宁瓷和刺客同时出现的时间和场合,都太过巧合。
不论她是不是真的清白无辜,太后都不愿把自己的性命安危,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此时,已是入了子时。
今儿太后的身子骨着实不适,不仅是腰痛,而且还有头痛,胸闷。
真要细细地论起来,那真真的是哪哪儿都不舒服。
这会儿,宁瓷正在为她施针,不得不说,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太后胸口憋闷的感觉,确实舒缓了几分。
太后瞧着宁瓷那张明艳倾城的恬静模样,心头不由得又缓缓升起了一声“可惜”。
宁瓷将太后腰部的金针全数取下,并柔声道:“老祖宗,您今晚且先睡睡看,若是还有什么不适的,明儿我为您捻针的力度,稍微再加大个几分。”
太后抚着她的手,满眼都是笑意地说:“哀家瞧啊,整个太医院的那帮老庸医们,都不及你半分。”
宁瓷莞尔一笑,倩然道:“老祖宗您过奖了。宁瓷只会略施几针,更深入的,也不会了。有时候我也在想,当年,我若是不那么贪玩,跟着娘亲后头再多学几套针法,多研学一些个草药,就好了。今时今日,还能为老祖宗更解忧几成。”
“哈哈哈……宁瓷你向来乖巧,哀家瞧着,真心喜欢。”太后一边说,一边抚着她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忽而,太后心念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儿在皇极殿,你已经瞧过严律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宁瓷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愣,怔愣在原处。一双美目本是于烛光下流转,却渐渐地黯淡下沉。
太后慈祥地笑了,仿若耳语一般地,轻声道:“他像不像你梦里出现的那个祸国殃民的佞臣啊?”
涌入口边的那句“他就是”,不知怎的,却在今夜,宁瓷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个吞金的金桃子,根本就说不出半个字来。
前世严律火烧紫禁城的种种回忆;
今生出现在她眼前的,象征着太后娘家族人的金雕飞镖;
还有儿时,她爹娘因金雕飞镖,而脸上的日渐愁云……
宁瓷的心头着实矛盾,虽不知自己被命运牵引着重生了,到底是为何。但她重生后的两日,经历的这般种种,让她隐隐觉得,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儿,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严律是如此。
太后似乎……更是。
这会儿,她再也不敢冲动独断半分。
于是,她吞下了口边的那三个字,转而淡然一笑,道:“隔着珠帘,又是远远地瞧着,我也没瞧个仔细。但是,我听着他分析的那般种种,倒是觉得,此人应该是个极聪明的。似乎……他很会利用身边的人和事呢!”
太后笑了:“不错。不过你放心,这个严律看似是聪明,但这种会利用他人的人,其实,也很好拿捏。”
宁瓷那双询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后,却听见太后一字一句地道:“只要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会为哀家死心塌地地做事儿。他是想利用哀家的身份和权利往上爬,但是哀家,也何曾不是想要利用他呢?”
宁瓷眨了眨眼,不解地道:“老祖宗您什么都有了,无需利用其他什么人的。您瞧,宫里上下,朝堂内外,所有人都听您的……”
太后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像是对宁瓷所言,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的手中没有权利,你不知道哀家的立场有多难。”
宁瓷想了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一些话也不便深问多少。
于是,她转而道了句:“老祖宗,您说的这些,宁瓷也听不懂。但是,像严律这种极其会用心术之人,还是远离了比较好。”
此言一出,宁瓷的心底里忽而敞亮了几分。
虽然不知金雕飞镖在这前后的两世里,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从入宫到现在这些年过去了,太后和皇上对她,那真真是极好的。在宫里,她的身份本就尴尬,却没有任何人给她脸色和难堪。纵然四皇子燕湛对她很是不喜,却也从未为难过她什么。
她一直都对皇家心存感激。
既然太后始终不信严律想要谋权篡位的野心,那她,便在太后身边,想办法提点一些,若是能从中阻止严律的叛乱谋反,也许,能改变未来,挽救所有人的性命,也说不定。
宁瓷相信,她于佛堂被杀,又于寺庙重生,定是上天神佛,让她看清什么,改变什么,挽救什么。
她正思忖着这番,耳边,却听见太后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怕,他会伤害哀家?”
“正是。”宁瓷想着前世严律那张得意的侧颜,她慎而又慎地提醒道:“毕竟,咱们并不知晓,此人的最终目的,是想要走到何处。”
这话一说,太后不由得眼睛一亮,她将宁瓷拉到床沿边儿坐下,并笑眯眯地问:“这个严律,他既然这会儿已经接住了兵部右侍郎之位,那你觉得,他接下来还会怎么做?”
宁瓷微怔,小心翼翼地提及:“老祖宗,这个……朝堂之事,我从未深想过分毫,也不曾了解个什么……这个,请老祖宗恕罪,宁瓷……实在不知。”
太后“哈哈”一笑,道:“无妨!你且胡乱说说都行。哀家只是想知道,从不同人的眼睛里,会看出他怎样不同的路数。”
既如此,宁瓷沉思了一会儿,方才道:“兵部右侍郎之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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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严律的最终目标。他定会用尽了全力,来获得老祖宗您的信任。这两日的刺客之事,尚未完结。恐怕,他会在刺客一事上,做点儿什么。”
“哦?”这倒让太后有点儿意外,宁瓷竟然主动提及了刺客:“那你觉得,严律接下来会怎么做?”
“宁瓷斗胆猜测,这刺客一事,恐怕会成为严律手中的利刃,让所有有利的一面,全都倾向于他。纵然无法倾向,他也能转换个方式,让有利的风向,偏向他。”
“什么意思?”
“太后您瞧,今儿在皇极殿上,明明是在审问刺客一事,却让他三言两语,轻轻巧巧地就将事情转向卫峥大人的办事不力上。这本是不相干的,却能让他这般利用,所以宁瓷才大胆猜测,只要刺客不死,严律,定然还会在刺客身上做文章。”
“……嗯。”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宁瓷忽而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不!恐怕,就算是刺客死了,也会成为严律攀爬高位的利刃。”
太后早已收起了满面慈爱的笑容,这会儿,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宁瓷,冷冷地道:“如果你是严律,宁瓷,你会怎么做?”
宁瓷也不是个愚钝的,太后的这番试探,她自然一瞬间明了。但她知晓,刺客一事尚未解决,太后和皇上总是疑神疑鬼,那也是正常。
于是,她忽而站起身来,“噗通”一声,对着太后的床榻,跪了下来:“老祖宗!”
“宁瓷,你这是做什么?”虽是这般说的,可太后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更没有阻止宁瓷跪拜的动作。
宁瓷真诚地道:“宁瓷不是严律,没有什么野心,自然想不通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今儿在皇极殿上,老祖宗您答应了,接下来要全面彻查所有大人们。既如此,宁瓷求老祖宗,可不可以从严律这里开始查?”
“你……还是担心你在天宁寺里做的那个梦?”
“是!”宁瓷点头道:“也许老祖宗您早就调查过严律了,也许严律的背景您早就摸得透透的了,但是,突然发生刺客一事,严律又是暂时的获利者,宁瓷担心,他在这场刺杀中,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宁瓷忽而想,若是刺客还活着,没准还能查出个什么也说不定。但若是刺客死了……若是这刺客是因严律而死的,那……”
太后瞧着宁瓷的眼神,终究是和缓了下来。
因为,宁瓷的这番猜测严律的言辞,不论在不在理,但却完完全全可以说明一点——
宁瓷和刺客同时出现在宫里这件事,应该是巧合。她跟刺客,应该没有什么牵扯。
燕湛,还是疑心过重,想太多了。
突然,门外传来达春的声音:“太后娘娘。”
这会儿,子时快要过半了,达春的声音这么突兀地出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进来。”
达春推门而入,却见宁瓷尚在殿内,一时间,有些迟疑。
“无妨,你说吧!”太后缓缓地道:“宁瓷是哀家的乖孙女,自己人。”
“老祖宗,刚才刑部来人了,说是……那刺客伤势过重,受不住拷问,死了。”